《始于私》不呆

51、第十一章（1）

　　“谢缘？谢缘？”
　　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谢缘醒过神，一脸迷惑地看向林茵。
　　林茵已经适应她和初相识时天差地别的态度，微微一笑，说道：“我把拍的照片发你了。”
　　“哦好，谢谢。”
　　简短客套的对话一结束，两人就很有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心事里了。谢缘晃了晃空空的保温杯，起身去灌热水，顺便补张后半程的站票。
　　昨天的事处处透着反常，但在场的其余三人像约好了似的，都没对谢缘打破砂锅问到底。夏澜另有出行计划，看懵头懵脑的室友没受什么伤，精神也还凑和，心想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问的，就果断与众人道别，独自上山去了。钱立斌对那道“可能藏着古墓”的狭缝的兴趣，以奇快的速度湮灭在与夏澜没说上几句话就草草say goodbye的沮丧之中，不过他很快打起了精神，毕竟这次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地打听女生信息了，现成的“桥梁”谢缘就在眼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只有苏慎的态度是最可疑的，虽然谢缘说不出哪里可疑，可她总觉得，苏慎起码得有个从前看到字帖时的反应，才勉强算得上符合常理，才勉强让她的感激和内疚，诡异地得到一隅安放。
　　从派出所出来后，苏慎得知她改签的意图，有意无意地给出改第二天和自己同一趟车次回程的建议，她查了查时刻表，果然，当日所有车次都没有余票了，第二天的也只有苏慎建议的那趟还剩某个中间站的坐票。
　　更巧合的是，她和林茵又是邻座。
　　“我姐说家里有点事，让我改签。”林茵看到谢缘出现在等候检票的队伍里时，亦是大为惊讶，像谢缘敷衍她一样，她也随口诌了个理由。总不能大喇喇地说，她爸妈终于被她次次擅做主张的东跑西跑激怒了，威胁她如果不立刻回家，就断了她后面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不才，是个精神上的特立独行侠，物质上却十足是个瘸腿，不像姐姐，听话能干还能言善辩，把她这个妹妹劝得一怂之下，老老实实打道回府。
　　林茵习惯享受旁人羡慕崇拜的目光和吹捧，因此绝不愿意让萍水相逢的谢缘一眼看穿。
　　可是谢缘就不一样了，她完全不在乎被林茵看穿一开始是装活泼套近乎。在林茵眼里，谢缘仿佛是一个教科书式的功利小人，初来乍到发觉一个人不便时，就使劲往别人身上粘，榨取价值，现在用不到了，爱搭不理，一脚踹掉。
　　编辑的一长段朋友圈文案，觉着不太满意统统删除，林茵瞥了眼身边的空座位，掩嘴打了个哈欠。谢缘不闹腾，真是让人又庆幸又不屑。她漫无目的地翻看微博，浏览了几个摄影博，而后点进了热搜，往下滑动时，肇林镇三个字赫然跃入眼帘。
　　她一下就想到水坡村的那一幕，浑身瞬间发冷，连带着胃部也出现了一点不适，犹豫了良久，还是颤手点了进去，话题里无非是对尚未脱离生命危险的女游客的同情，和对带网红标签的事物的批判。
　　列车进站，谢缘靠边等上下车的人移动完毕，方慢吞吞回到车厢，她没有看行李架上的座位号，直到快走到车厢尾端时，忽然背心一凉。抬头反复确认车厢号无误，甚至多此一举地询问车门旁的乘务员后，她转过身，拿出火车票核对，这一回全程盯着座位号，一路找到自己的位子。
　　双人座位上，临时占座的人见她捏着车票，自觉把位子让给她。她看着邻座戴头戴式耳机、闭目养神的男人，久久移不开眼睛。男人脱下的外套垫在后背，面前放下的搁板上，摆放着合盖的笔记本，机器的指示灯正不停闪烁着。一旁是敞口的黑色磨砂保温杯，正汩汩冒着热气。
　　一切都表明，他上车有一会儿了，并且这个位子不是他见暂时无人、临时歇脚的。
　　背心的凉气已经游遍全身，无法再假装是错觉了，谢缘轻轻推醒了那个男人：“先生，对不起，请问您是这站刚上车的吗？”
　　男人皱起了眉头，让她心里猛地一沉：“我都上车3个小时了。”
　　“可、可是，我记得这个座位上，刚刚是坐着一个女生……”
　　“你是睡迷糊了吧，”男人费解地打量她，失笑道，“我比你早上车。你刚去打热水，还让我看一下包。”
　　什么样的感觉才够格称得上是五雷轰顶？这个时候的谢缘知道了，甚至某种程度上，远超四年前突遭打击的剜骨悲痛。
　　她浑身颤抖着拾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键入关键字。彼时列车驶经隧道，网速稍稍迟滞，急得她几乎没把心脏从喉咙口呕出来。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看到网络媒体撰写的加粗标题和所配文字视频时，心脏反而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并不存在于肋骨下。
　　“……死者林某被发现于村东南沟坎中，经警方现场勘查，初步认定为他杀……”
　　所以是……空欢喜一场？
　　谢缘下意识去按压胳膊和肩膀处留下淤伤的位置，都是之前拼命抵抗韩翌斌时造成的，明明昨晚上开始全痛出来了，但此时却一点痛觉都没有，也根本摸不到淤肿。
　　她双耳嗡嗡作响，整个人好像脱离了车厢，被摁进了腥臭的死水里。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这趟列车又预备将自己运往何处。
　　她第一时间拨打老谢的电话，当老谢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公共场所的嘈杂一起灌入耳内时，她顿时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借口拨错打发了老爸，谢缘又一一确认了与赵欣、苏慎之间最近的联系记录，一切皆和记忆中无二。换言之，只有林茵的命运被未来谢缘口中的“时空扰动”，原原本本纠偏了回去。
　　1分14秒的新闻短视频里循环着紧张而沉重的背景音乐，几句解说的文字在左下角短暂停留，一个人的生死尽在那寥寥数语之间。追求时效的记者神通广大，竟采访到了闻噩耗连夜赶到肇林镇的死者家属，那是林茵的姐姐，脸上遮有稀薄的马赛克，或许是与林茵长相相近的缘故，总给谢缘一丝似曾相识之感。这女生的年纪不会比谢缘大多少，她拼命压抑了因悲愤而发颤的声音，说着相信凶手一定会很快落网，并咬牙表明自己一家人的态度，今后一定尽力奔走争取凶手被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