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玄紫]情衷》心草

20、第二十章

　　【意气凌霄不知愁……】
　　其实，那一首诗紫英曾经见过，并且，深深刻在心里。
　　那一笔涂抹在宗炼铸剑手记页白之处的不羁狂草，此时浅浅镌在冰棺壁上，末了一个柔字未曾写完，已然沾染丝丝鲜红。
　　……意气凌霄不知愁，愿上玉京十二楼。挥剑破云迎星落，举酒高歌引凤游。千载太虚无非梦，一段衷情不肯休。梦醒人间看微雨，江山还似旧温柔。
　　紫英又想起转轮镜台之上，眯起两眼向他微笑的男子。
　　【说不定你今世做人，来世便要做妖。是人是妖，真有那么重要？】

　　玄霄执起云天青尸身左手，伤口之中冰结血液，受他手掌温度催化，缓缓滴下。男子举手以青玉梭承接，父母血脉，阴阳融合，一缕白光迸射，数月以来二人孜孜不倦铸造的法器，终于成型。
　　男子深深闭合双眼，猛然睁开，袍袖甩出，那半开的沉重棺盖给他一击之下咔嚓闭合，轰然作响之声，在密闭冰室之中不住盘绕。
　　“青玉梭完成，你我快些出去吧，我会以符咒封闭墓室大门，令旁人再不能入内。”
　　他这样说着，淡淡侧头等待紫英。青年身体不耐冰室酷寒，加之心情激荡，一时脸色泛出浅浅青白。玄霄握住紫英手掌，青年微微闪避了一下，觉到男子指尖异常冰凉，身躯一颤，便再没闪躲，只是默默随他自冰室之中走了出来。
　　玄霄手挥处，运使五灵仙法，山洞之中地面颤抖，土石涌动，巨大障壁缓缓自地面升起，遮蔽墓室入口。室内两具冰棺、冰壁残留“涛山阻绝秦帝船”的诗句，尽数封闭其中，再不能见。
　　紫英察觉男子指掌之间，温度自冰凉渐渐回暖，他轻轻握了握玄霄手掌，那人身躯微微一动，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息。
　　“说什么神仙妖魔……终究看透是他，看不透，是夙玉与我……”
　　这样幽然长吟，玄霄第一次在紫英面前提及云天青与夙玉，然而男子语中之意，紫英却并不十分理解。
　　青年浅浅闭了眼，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双肩一紧，已给那人轻轻抱了。
　　玄霄在他唇上柔软沾了一沾，紫英微微抬眼，那名男子茶色眼眸幽邃温和，泛出淡淡水光，神色动人。
　　“若有一天，我身死化灰，与你再难相见，你会怎样？”
　　紫英心中一疼，想起昆仑之巅玄霄引剑自刎的惨烈场面，仍是双肩颤抖，似是不堪回忆。
　　“师叔如今已是仙身，六界来去由心，何必……”
　　“……”
　　玄霄见他如此，浅浅笑道：“如果我只是肉体凡胎，如韩菱纱一般终归要坠入轮回……怎样？”
　　紫英闭了眼，“以此而论，紫英也非不坏之身，千年百年，总归一死。天道循环，各随缘法。”
　　玄霄看着他，神色之中渐渐流露一股寂寥坦然神色，终于说道：“各随缘法……说的好，你……”
　　他话没说完，面前青年慢慢仰头，眼眸之中泛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激烈神色，紫英与玄霄目光相接，终于纵身扑进男子怀中，双臂紧紧抱住玄霄瘦削躯体。
　　“然而今生今世……紫英与师叔，自然同生共死。”
　　他低声说来，嗓音已然颤抖破碎。玄霄身躯剧烈一震，伸手还抱，低下头来深深亲吻紫英嘴唇。青年双眸紧闭，喉间浅浅发出呜咽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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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村中，那时正是春耕时节。杨柳初绿，燕子呢喃，很是安详美丽。
　　紫英心头砰砰乱跳，石沉溪洞中一幕一幕，仍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和玄霄即将上不周山盘龙镇柱顶端，开启天门。因一切都瞒着云天河，紫英想到自己此行不知能否生还，心中很是怅然。
　　他买了一些粮食蔬菜带回山上给天河留用，御剑之时，忽而想起一事，便从剑匣中抽出那把得自不周山的魔剑来。
　　……记得那一日，龙葵现身，似乎有什么是要和他解说，然而玄霄出现，女子便消失不见了。
　　紫英手抚剑身催动元灵，虽能感应到龙葵气息，然而始终平稳微弱，少女似乎已入沉眠，不论他如何呼唤，也没有回应。
　　“……或是师叔那日封印魔剑凶煞之气，让龙葵入睡。”
　　紫英这样想着，摇摇头，仔细回想那日女子所说话语。
　　【从陈州的夜晚算起，如今已是二百七十三天。你是不是从未想过，也完全不知？】
　　青年心头突地一跳，陈州一夜，九月之前……依稀正是他与玄霄在千斗酒坊重逢，那人一叶小舟荡入波心，问他是否愿意相陪破戒的时候。
　　……龙葵姑娘所说之事，是否与师叔相关？
　　隐约想起这事，紫英心头微沉。青年手指轻抚雪白发丝，摇了摇头。
　　他全心全意，眷恋信任玄霄，此刻只是轻轻笑笑，便将这事自心头拂去，并不挂怀。

　　回到青鸾峰，天河正依依不舍牵着玄霄的手，嘴里不住抱怨。
　　“大哥和紫英真是的，为什么说走就走……”
　　紫英乍然想到要和天河分别，心中本有些不舍。然而玄霄性子极为冷定，青玉梭既成，便决意再不耽搁。
　　他稍微交待天河几句，想要多说，又觉不妥，心中不由微微酸楚起来。玄霄负手立在一旁，神情淡然无波。紫英当此情景，心中也只是一狠，割舍一切，反而微微一笑，拉着天河双手说道：“我和师叔去找寻治你眼睛的药材，不管有没有结果，用不太久，总会回来。这几日你便在青鸾峰上好好等待，若嫌气闷，也可上琼华走走，算是代替我，帮虚冶打理些事情。”
　　天河微笑允诺，挠挠头，挥手送别二人。玄霄紫英各自驾起羲和望舒，朱碧光芒，一卷而去，瞬息不见。

　　不周山地处西北，距离三人隐居的黄山十分遥远。因此两人飞了一盏茶时分，才遥遥望见盘龙镇柱高耸入云的庞然身影。
　　玄霄紫英如今不比凡人之身，镇柱上通天极，罡风环绕，两人也并不畏惧，御剑穿云破雾，直向高处腾飞而去。
　　耳边风声啸响，全神贯注向上疾飞之时，紫英忽觉背后剑匣之中，魔剑气息急剧颤抖，似是要脱体挣出。
　　他眉头微皱，一手按住剑匣，只觉其中龙葵微弱灵识，断续传出。
　　“龙葵姑娘……？”
　　身侧朱红光芒电闪，玄霄在前一声轻喝：“紫英！你分神了！”
　　青年心神一凛，立时郑重答道：“是！”

　　通天镇柱，果然非同凡响。
　　御剑之术之速，飞越关山万里也不过瞬息之间，然而玄霄紫英二人以八成功力驾驭双剑，也直攀升了半日，才望见云雾之中，绝大平台，石雕龙首须髯戟张，口含夜明珠，昂首怒向九霄苍穹，其绝伦威势，令人望之生畏。
　　降下剑光，两人伫立石台之上，冰风环绕，遍体生寒，而头上脚下，皆是虚空暗夜，无边无际。紫英与玄霄都是修道之人，此时眼望这种奇景，便似天地万物、六和八荒，古往今来一切事物都包涵于一片虚无之中。玄霄一笑叹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前人经典之中的玄妙，于今方有切身体悟。”
　　紫英亦微微颔首，满目悠远神思。
　　此时衔烛之龙已归返天界，镇柱无人守卫，紫英自怀中取出昔年神魔所赠符咒，以火焚化，取出青玉梭，向地上一掷，哗然一声，虚空之中，现出青白光芒，耀人眼目。
　　玄霄点了点头，一臂拦住就要进入的紫英，袍袖一摆，羲和朱红火光绕身，随男子跃入天门之中，转瞬不见。
　　紫英亦握住望舒，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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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悬银河，繁星灿烂。
　　传说中，万千星子，每一颗都主宰着凡人卑微命运，牵动人世兴亡变幻。
　　独悬寒空的高台，一盘星命轮盘散发幽幽清光，如夜空明月。
　　玄霄放眼望向脚下璀璨群星，略微动容，“这便是天河命盘？”
　　紫英寂然点头道：“师叔与我各自运使羲和望舒，日月合力，当可使星盘逆行，改变天河宿命。然而此举违反天道，必然招致神界干涉，师叔可做好准备了么？”
　　玄霄飘然一笑，举步沿眼前无尽阶梯慢慢攀上。

　　道生万象，日月轮转，法天象地，阴阳为矩。
　　玄霄紫英并肩而立，青红剑光盘绕，星盘之上点点寒芒闪烁，现出如水平镜，一幕一幕，尽是往昔时光。
　　紫英出神望着命盘之上点滴显露云天河过往百年时光，未料忽然玄霄一声暴喝，反身袍袖挥处，雷咒霹雳击下，继而两人脚下所踏高台急剧震动起来。
　　迸发天光耀眼，紫英一时无法视物，只觉一只手有力拉住自己手臂，耳边便是玄霄低沉喝道：“——退至我身后！！”

　　半空一声雷霆，显是玄霄已与什么人交手。紫英手按剑匣，曲商清光一片，化作剑芒屏障，隔在星盘之外。
　　这时四周黑暗星光之中雷鸣低吼起伏，已然能听得清楚。
　　“大胆凡人——妄想干犯天道，其罪当诛——”
　　天火降下，直击高台，然紫英以望舒冰寒之力融入五灵归宗结界，流星火雨之中，岿然不动。
　　玄霄冷漠说道：“来得真是时候！”
　　紫英一手拉住倏然站起的男子衣袖，摇头。那人只傲然一笑，“时至今日，何必心软！”
　　哗然一声，玄霄袍袖衣摆剧烈飘扬，炙阳诀提到十成，发丝眼眸立成赤红。紫英只是疾呼一声：“师叔！”

　　这时，星盘之上的时光，仍在缓缓流转，演示所寄托之人过往命运。
　　玄霄忽然低下身，握住紫英手掌，淡然一笑。
　　“……人之操守，便如有白纸一张，倘若有所毁坏、染了墨渍，任你如何处置，亦再不复当初洁白。”
　　紫英一阵茫然，恍惚忆及，这是当日小舟之上，玄霄对他所说言语。
　　他慢慢抬眼，终是，直视玄霄视线，涩然说道：“师叔……可是以为，紫英不愿双手染血？”
　　那名男子冰峻容颜之上，荡漾春水初开一般笑容。玄霄慢慢松脱他手，直起身子，眼神飘然望向无尽星空，“你是……吾心爱之人。玄霄早已立誓，有朝一日脱身东海，必开杀戒。逆天弑神……本我所愿！哈……”
　　长声大笑，犹如风贯长空，玄霄身影如电，“注意星盘！时候一到，立刻脱身，不可犹豫！”

　　天光大盛，紫英全力维持结界，同时催动剑气，视野之中，除却缓缓转动的天河命盘，便再也不见其他。青年缓缓闭眼，终是仰头唤道：“师叔——接剑！”
　　他左肩微微一晃，紫电光芒闪耀，魔剑自剑匣飞出，追玄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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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霄身影消失，九天雷霆之声欲烈，然而震撼紫英剑风结界的天火雷光，却渐渐稀薄。青年全神贯注，注视星盘转动，在这天地不分、日月皆无的世界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然身后一声轻喝：
　　“慕容紫英——！”
　　红影闪动，现出一名少女纤丽身影，竟然是龙葵。
　　紫英吃了一惊，那名少女也并不和他说话，抢上一步，径自去拔镜台一侧、水光闪烁的望舒剑。
　　青年见少女阻止他逆转星盘，双眼骤然一开，他修为已是极高，身手未动，千钧一发，以心念驱动法术，将少女魂魄牢牢缚住。
　　龙葵动弹不得，艳丽红衣，在空中飘舞不住。少女在半空冷然开口说道：
　　“慕容紫英……收回羲和望舒，立刻停止改动这人的命盘！”
　　紫英摇头，淡然说道：“恕难从命。”
　　龙葵寂然半晌，忽然缓缓低下头来，轻声说道：
　　“——云天河和玄霄，在你心中，究竟哪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