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青执为枳

1、第 1 章

　　开春后，宗涟去了一趟马来西亚。不是什么苦差事，她们局跟马来西亚警方有一次联合行动，主力还是靠马来西亚那边，宗涟过去主要是办移交手续。

　　宗涟还是第一次出国抓人，本来这种工作一般都轮不到他们，但是带她入门的师兄温捷说：“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出国见识见识。”

　　公务员很少有机会能出国，反正自从宗涟考了警校后，别说出国，逢年过节连家都不能准时回。

　　宗涟心思活络，也看了不少刑侦破案剧，听闻后当即凑过去，装作小声像是在秘密交换情报一样问：“捷哥，该不会我们出行动只是个掩护，真正要做的是去那边执行秘密任务吧？”

　　温捷笑着问她：“有什么秘密行动是需要你出的？蝙蝠侠大战超人，还是美国队长跟钢铁侠内战？”

　　宗涟还在派出所当民警实习时，曾经帮一家玩具公司打击盗版破了件小案，公司为了感谢她，特意送当年出的手办给她，只是不巧，宗涟办完这桩案子后就调到市局刑侦队，公司的心意送了空，只能委托派出所送来。

　　宗涟到市局报道的第一天下午，随她来的还有锦旗和超级英雄手办。

　　于是这事在局里就成了善意的笑闻，谁见了宗涟都要调笑几句，等人小姑娘气急败坏开骂时才忙不迭要跑，典型的讨骂。

　　此刻温捷一提，宗涟就有些脸红，跺了下脚说：“捷哥你不说就算了，咱能不提这事吗。”

　　温捷回：“我怕不提，你要站在这问我到天荒地老。”他指了指墙上挂的钟，“这可是上班时间。”

　　宗涟下意识跟着他回头去看表，回头时瞥见一排排工位上探出的脑袋在她回头的同时往下缩，宗涟撇了撇嘴，对温捷说：“我一未婚黄花大闺女都还没跟你说影响不好呢。”

　　温捷被她气地笑，直骂她：“闯到我办公室来问个不停，现在还怪我？赶紧回去该干嘛干嘛，今天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去把行李收拾好，记得带证件。”

　　宗涟从调来市局后就跟着温捷，五六年时间早就把这位温队长的脾气秉性摸得清清楚楚，知道对方待人温和也有个限度，这不，温和有礼的限度到了，温队的脾气初见端倪。

　　宗涟“哎”一声点头，对着温捷敬个礼，举止端庄丝毫不慌，让温捷完全挑不出毛病，“那我走啦，捷哥再见。”

　　她说完就跑，出了办公室路过同事工位时敲敲桌子，“热闹看得好吗？”

　　温捷也是在宗涟出了办公室后才反应过来，“哎我是让你提前一小时下班，不是让你现在就开溜！”

　　但他接着又反应过来，在他吼这句话时，宗涟早就出了这层楼。

　　他摇摇头，知道宗涟旷了工也没再多说什么，又不是别人，宗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还在警校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次次拿第一名，家世也适合得很，他那时候就跟同事说，“她是个干刑警的料。”

　　宗涟旷工旷的是在警局里白白消磨时间的工，这阵子还算平静，温捷手上案子不多，平摊下去还轮不到宗涟。宗涟每天在座位上写写报告搞搞党课，无聊得很，于是就找他问能不能派点活。

　　温捷无辜地让她看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只有两三本，跟有案子时的凌乱程度天壤之别。于是宗涟也知道这阵子队里闲得很，其实这是好事，这表示社会治安程度挺好，能上市局的案子寥寥无几。

　　但她就是闲不下来。温捷想了一下，说：“那我批你，你自己去训练场上练习，有时间把枪法也练一练。”

　　虽然枪.支.弹.药.管控极严，但他们做刑警，总是会用到的。

　　温捷批完手头的文件，想了想还是拿手机给宗涟发条信息：练一会儿就早点回，今晚早些休息。

　　宗涟直到晚上八点才回复他：捷哥，我到家啦。

　　马来西亚是个拥有丰富旅游资源的国家，自2007年以来，旅游人数在东南亚长期保持第一名，丰富的旅游资源、良好的商业环境及基础设施也让旅游业成为了马来西亚第二大外汇收入来源和第三大经济支柱。

　　可惜宗涟是拿着公家的钱来出差，肩上背着警徽，让她的抽空观赏游玩计划师出无名。

　　这次两国的联合行动中，中方警察并没有执法权，他们负责在大后方提供情报，宗涟无法配枪，只能跟着温捷一起坐在指挥车里看大马警察出现场。

　　宗涟透过警员身上自带的录像观察现场，温捷在她身边说：“别觉得无聊，有时候后方情报也是很关键的一环，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要给现场队员做他们的第三只眼睛，如果你走神了，那他们可能会被从背后放冷枪。”

　　指挥车上不止她跟温捷，马来西亚警方专门的情报队也在，温捷跟她说的是中文，虽然宗涟很清楚，温捷对她的话是教导大于实际，不过她还是点头，以不惊扰别人的声音应了一声。

　　温捷即便在跟她说话，视线也没有离开过监控器，“还有，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行动的，也跟着学一学，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

　　宗涟点了下头，视线扫过离画面最近的警员持枪姿势，又看无人机的画面，看他们的走姿和布局。

　　最后行动很成功，除了有一名马来西亚警员在阻止嫌犯拔枪时受轻伤外，所有嫌犯都在现场被拘捕。

　　温捷松了口气，摘下监控耳机放到桌面上，身子很放松地往后靠，舒适地靠在椅子背上。“行了，等他们把人带回警局去，我们就能收工了。今天你可以想想吉隆坡有什么好玩的，还有要带回去的手信，也能提上日程去买了。”

　　宗涟迟疑了一下，“审人……不用我们吗？”

　　“我会跟上面沟通，也有可能是初步审了之后，我们先带着人回去那边审。”温捷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自从跟着指挥车到现场后，他就一直缩在椅子上，长时间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他拍了拍宗涟的肩，“不过这些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你呢，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吃吃喝喝给咱们队里那些祖宗们买好纪念品，哦对了，你觉得小愿会喜欢什么？”

　　提到温愿安，温捷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宗涟每次都有一种错觉，只要温捷一提到女儿，他脸上就充满了母爱的光辉。

　　“我觉得只要是捷哥你买的，小愿都会喜欢吧。”毕竟是那么乖巧的孩子，宗涟一想到温愿安可爱懂事的笑脸，就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那我买了后给捷哥你过眼？”

　　“哎，还是算了，你买你的那份就行，我抽时间自己去买给她。”

　　宗涟笑了笑。

　　抓完人，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半，横竖都是不配枪，宗涟交完差后就打算晚上去一趟夜市。他们住的楼下就有，自从来到马来西亚后，宗涟对当地美食其实已经心痒很久，只是前几天顾及着任务，一直都让自己处于工作状态中，今天她脱下防弹衣，走出警局那一刻就摇身一变成了游客身份。

　　她在夜市口碰见温捷。宗涟觉得奇怪，这个点，温队应该在警局跟着马来西亚的警察一起审人才对，不过她还是扬起笑打了招呼：“捷哥这么巧，你也来逛夜市？”

　　温捷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隔了两三个行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宗涟愣了一下，在原地目送温捷越走越远，被人群完全淹没。她没有生气，心中反倒隐隐生出了一些兴奋的情绪出来。

　　她就说！这种好差事怎么轮得到她！果然，她的作用是来给温捷打迷雾仗的，甚至连这次算得上划水的行动，也是温捷用来做掩护的，他的真正任务，现在才开始。

　　宗涟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冷静一点，蝙蝠侠去执行秘密任务，身为罗宾也不能在大后方掉链子。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或是有可疑人物往温捷那个方向去后，就继续用游人身份，流连夜市的摊子。

　　如果有有心人观察温捷的行进路线，那么就会发现，温捷走了半个小时的行程几乎都是在绕圈。他专门走人多的地方，却又时不时绕进几个连当地人不注意都会迷路的曲折小巷中，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行进图，总之最后他在一家民居前停下时，他跟宗涟的位置只隔了一条街。

　　温捷并没有走进去，天已经黑了，这条街上的行人不多，路灯也照不亮它的全貌。

　　温捷靠在墙上，头并没有四处张望，他点了支烟，没有吸，只是夹在指缝间。

　　过了一会儿，他的左后方很近的地方，忽然有个低哑的声音说：“温队？”那里是两栋民居间的空隙，宽度能容下一个成人，此刻两人只隔了一个拐角，不过里面是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嗯。”温捷低低回答一声，这时候才慢吞吞地吸了半口已经燃了许多的烟，“什么事。”

　　“吉隆坡当地有个华裔，叫吴中桐，暗地里做点军火生意，跟官方有交情，他最近会去趟安市。”

　　温捷表情没怎么变，问：“时间？”

　　“不知道。”隐在暗处的人说，“交易的人也不知道。吴中桐做事一向很低调，我查不到太多，不过应该是在最近一周之内。”

　　“最近？”温捷语调上扬。

　　“下周他爸爸八十大寿，吴中桐这个人很孝顺，一定不会不来的。”

　　温捷轻微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这是他的资料。”从暗处递出来一个档案，“我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

　　温捷接过来，没有低头看，只是拿在手里，“辛苦了。”

　　后面再没有声音传来，温捷吸完最后一口烟，顺着墙壁碾了碾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