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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萧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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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有一宵。
——纳兰性德
已经超出了阿阮正常回家时间段有半个小时了,可她还是没有到家。
陀思敲下最后一个字母,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看向对着大道的窗户,也没有发现人影。
他站起身,立于窗前,静默不言。
男人依旧是无害而又俊美的模样,他略长的睫毛笼罩在幽紫色的眼眸上,背着光看去竟泛着红色的,不详的色彩。
是那些曾经流传的怪谈和童话里,恶魔的瞳孔颜色。事实上,这个男人在很多人眼里的确是魔鬼的化身。
但他压根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事实上,过分在意他人评价在陀思看来实在是过分的愚蠢的行为,他只需要在乎晏芷晴眼里的自己就够了。
也许连晏芷晴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们两个人的骨子里,都有着高度一致的一种“自我”心理。
只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要冷酷太多,本质上也要更为扭曲,却也……只专注在一个人身上,于是便成了唯一,不可以失去的唯一。
所以,哪怕手指已经移动到定位系统开启的按钮上方,为了维持“日常”,陀思也没有按下去。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又继续自己的工作,但是每隔一会,手指都会停顿一下,瞟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穿着职业西装的姑娘弯下腰脱鞋,她背脊弧度宛如圆规画出一般,优雅而又完美,随即她直起身子,将长发又撩到背后,看似随意的瞥视过来。
——又明又净,清凌凌的,却含着几分艳色。
于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神佛皆战栗。
美到极致,又何尝不是一种力量呢?
世人对于美天生想要占为己有,但是晏芷晴这种等级的美人,大多数人,哪怕有污浊而又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只能臣服战栗;而敢下手的要么已经被人清除连让她得知的资格都没有,能走到她面前的也不能对她产生一丝半分的影响。
想把她变成金丝雀,可她却站在神坛上,众生替她加冕王冠。
这样的女人……陀思眼珠微转,定在她左手拎着的袋子:“你去买肉了?”
于是她又从神明的祭坛前来到人间,姑娘的眉眼弯弯:“是呀,你吃汉堡排吗?”
她的竹马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走到她身边想接过牛肉,但在下一刻,好似察觉什么一样低下身在她耳侧轻嗅了一下:“花香?”
他直起身,无言的看过来:“你去约会了吗?”
所以才会晚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
晏芷晴思考了几秒:“不算约会吧?遇见了旧识聊了一会,又为了买肉绕了远路,所以今天回来有点晚。”
陀思哼了一声,倒也信了这番话,不过他也提醒了自己青梅,她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抬头看了眼钟表:“晚了一个小时,你饿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但要让他大爷样坐在客厅让刚下班回来的青梅一个人去忙碌他也做不到,而且帮她打下手本来也是两个人不成文的默契:“需要剁肉吗?”
“嗯……还要做一道素菜,那就定文思豆腐吧。”
“再加一道莼菜银鱼汤?”
结果午饭结束后,陀思又旧事重提:“是和以前的同事吗?”
晏芷晴收拾碗筷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奇怪他能猜出来:“对,你这么说也没错。”
果然……
他又跟着她去厨房,一边接过碗筷洗碗一边在心里想,那就是“猎犬”的人了,他在心里扒拉一下猎犬的成员,眸光微沉,是,末广铁肠吗?
俊美无比的男人想起上辈子险些把他开膛破肚的一刀,以及黑发剑士看向他那种冷酷悲伤到极致,反而如同死水般不起波澜的目光。
正因为那群人的态度,他上辈子连踏入横滨一部都不允许,甚至不能在她墓前点上一根香。
想到这里又有点气息不稳的陀思放下洗好的碗筷,转身走出厨房:“我去倒杯水。”
他自然能感觉到自己青梅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习武之人本就对他人呼吸频率极为敏感,稍微的凌乱都能被准确捕捉到,他也没想隐瞒,越隐瞒反而越显得欲盖弥彰。
晏芷晴站在水池前出神了片刻,收拾好后也走出厨房,只见他捧着杯热水,正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思考什么的样子。
姑娘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抱住一个抱枕,也是情绪不高的样子。
屋子里陷入一种让人坐立不安甚至难堪的寂静,可是好半晌,陀思好似才反应过来,放下杯子:“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她开始摇头,扬起嘴角似乎是尽力想笑:“我没事,我上楼休息了,你也睡一觉吧。”
“……阿阮。”男人的声音轻到接近叹息,他走了过来坐在她身边,捧起她的脸:“你在说谎。”
晏芷晴目光微垂,不去看自己竹马含着担忧和关心的目光,连日来的不安在这一刻涌出,她羽睫微颤,湖水里似乎要溢出晶亮:“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
“都是这样,一副绝对不能告诉我的样子。”
于是,哪怕无论是本能直觉还是隐隐约约的蛛丝马迹都在告诉自己,他们隐瞒的事情与她息息相关,她也抑制住自己隐约焦灼的心,停留在这一侧。
可又怎么不会担忧啊?甚至还有茫然和委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呢?
善解人意的姑娘将一切疑问都压在心口处,但每个人的态度都无意间加重了心口巨石的重量,于是她便觉得沉闷,并不是很痛苦,却无法忽视。
男人的下颌处开始绷紧,剧烈的痛苦开始从心脏处翻滚,并随着呼吸蔓延至全身,有那么一瞬间,陀思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火焰的燥热气,好似尖刀一样刺进呼吸道。
他说不出这是为了你好的话,无数事实都在证明,说着为你好的人反而亲自施加最为严酷的刑罚。而提起屠刀的人却又不允许对方躲藏,因为这是“为你好”。
他怎么能再这么做?
“……费佳?”他的青梅在强颜欢笑般说:“对不起,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
你看,她又把忧愁吞了下去,笑容给了他们,但眼泪只给自己。
“不。”
他的声音干涩起来,就像被刀削去声道一样:“对不起,阿阮。”
男人低下了头,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好似要吞咽下她的痛苦再反哺给她快乐。
这是无丝毫强占意味和情欲意味的吻,纯洁而又虔诚,甚至带着忏悔,一瞬间奇迹般安抚了她。
他的话语从唇齿相接处传出:“阿阮,我的阿阮。”
他的眉毛因为痛苦纠结在一起,他亲吻着自己在尘世唯一的绳索,幽紫色的眼眸里有暗光。
坠入噩梦和粉饰太平,如果都会伤害你,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