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纯爱]》林与珊

12、礼服。

　　沐城以北第十二篇

　　周沐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像翻滚的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看哪儿哪儿模糊，哪怕把手伸到自己眼前也依然是一片重影，他强忍着身体不堪重负的抗议，扶着墙靠立在宿舍一层的走廊上休息，神情呆滞满脸通红。这一路上谈城好几次提出来要背他，就是宁死不肯，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只是从酒吧到学校这段路周沐勉强撑下来已是筋疲力尽，在踏进宿舍楼时终于嗅到一丝熟悉环境的气味，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顺着墙边瘫软的滑坐在地。

　　天色入夜已近凌晨，楼道里空荡荡的，就连灯光都亮的不起劲，暗沉的光圈连人脸都照不清。每间宿舍的门都掩的很严实，没有一点夜生活的气息，死气沉沉的。这里住的大多是外地生，本地的基本都愿意走读，旧城区总共就那么大块地，房子也是挨家挨户的盖，学校的位置刚好在这一地段的中心，回家住还能省出一大笔住宿费，这对于家境贫困的学生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因此这所大学的宿舍永远住不满人，没什么人住自然也疏于管理，宿管老师上了年纪准时九点熄灯睡觉，窗帘一拉不问世事。

　　走廊里静悄悄的，此刻就只能听见周沐难受的喘息声。

　　谈城蹲下身一把将他横抱起来，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手还没抬起来半分两个人就一起砸回了地面，周沐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腹部，痛的他捂住嘴闷哼一声。

　　正当他想要将周沐重新扶起来的时候，周沐却在他身上翻正了身子，用一双眼底发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谈城的喉咙不安分的动了一下：“你别这么看我，很危险的。”

　　“高考完为什么消失。”
　　谈城本想寻他开心，却不料被一脸严肃的周沐戳到了软肋。谈城见他一字不落问完了一整句话，语气平稳还挺有底气，听的他以为周沐酒醒了，可抬手去抓他的手时，周沐却不自觉的打了个颤，躲开了。
　　“周沐……”

　　“我需要你时你在哪。”周沐突然反握住他的手，重重的喘息声被强行压回了胸腔，取而代之的是从来不曾在他身上体现过的，委屈。
　　“周沐……”谈城轻声叫了他一句，隐约觉得他快哭出来了。

　　“我找过你。”周沐摇晃着脑袋，上下眼皮离的越来越近，他有点看不清面前的谈城，只依稀能在视野里映出个大概轮廓。他对谈城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低头不语，意味不明。

　　谈城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以前姜旭喝多了酒永远都是朝他一阵乱揍，揍完后边吐边说对不起，睡起来就断片。但像周沐这种目的不明确的醉酒弄的谈城心烦意乱，像是把他架在油锅上来回翻烤，烧的他内心煎熬，恨不得他能直接赏自己两拳。

　　他想起来高考结束后逃命似的催着父母一起出国找谈歆，用满心对异国他乡的憧憬向往来麻痹自己，也的确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忘记毫无结果的苦恋。所以当他听见周沐说曾经找过他的时候，谈城有点愕然，却也真的开心。

　　“你找我做什……”
　　话还没说完，周沐的身体突然向右一歪，笔直的倒在了地上。

　　手机有规律的在耳边发出聒噪声，谈城眼还未睁，伸手先是一阵乱摸，摸到手机后直接把来电铃声当成闹铃摁断。他翻了个身，梦似乎还连着意识，正准备继续和梦境中的姜旭大战八百回合，手机铃声扎了进来突然变成姜旭手上的长棍直接一棒给谈城敲醒了。

　　谈城败下阵，迷迷瞪瞪的看了一眼时间，才睡了四个小时，为了照顾周沐他折腾到六七点天微亮才睡着，疲惫感从他身体的每条骨缝中淋漓尽致的透出来，在他心里燃起了一把无名火。谈城压根没去看打电话的人是谁，直接滑开屏幕冲着话筒大嚷一通把火撒了出去：“有完没完，才几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十二点了我的弟弟。”
　　谈城一听弟弟两个字，瞬间精神了，笔直的从床上坐起身，慌乱中猛地一抬身子，脑袋直接砸在了上铺的床沿边，痛得他直叫唤。

　　他边捂脑袋边扫视着周沐的床铺，空的。

　　“姐，什么风把你给吹……”谈城这话是不自觉顺出口的，然后他赶紧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慌了：“姐你到机场了？！”

　　谈歆摘掉墨镜把它别在自己的衣领前，看上去倒也不像是生气，早就习惯谈城做事不靠谱，口气倒也温和：“继续睡你的觉吧，给你打电话只是确定一下你没来是不是还活着。”

　　谈歆太了解他这个弟弟，成天不记事儿，尤其从高二开始更甚，能记住的也做不全套，口头禅永远是“我忘了”、“记不清了”，满脑子浆糊，眼神也不聚焦，看上去三魂丢了两魂似的，剩下一魂反正也没搁在家。既然知道谈城是这副德行，如果自己再不留一手那才是真的蠢。

　　还未等谈城回话，谈歆已经挂断了，她懒得对她没长进的弟弟做任何点评，多余看得起他，于是拎着LV的行李箱跨上了刚驶进站的一辆专车。

　　谈歆在一个月前告诉过谈城自己要回国参加一场国际级的珠宝宴会，她要赴会拿下一个国内知名珠宝品牌的代理权，尝试在美国打开市场。谈城一听女魔头要回来，赶忙揽过来接机的活儿，顺便热情洋溢的表达了自己对此的期待，说完就忘在脑后了。

　　谈城重重的摔回床，接完女魔头的电话他感觉自己身心更疲惫了。

　　谈歆此番回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要参加的会，一方面是得知家里出了点问题，具体情况她同白菁一样对谈城只字不提。之后的一个月里谈城都没有见到谈歆，偶尔回家一次又被他爸给逐了出来，只能悻悻的猫在宿舍里发愁。

　　天已渐冷，玻璃窗因室内外的温差总是漫着一层透明的水珠，看不清外面。校园里的植被排着队进入长眠，光溜溜的不带一点颜色，把整个学校烘托出一股阴冷气儿，连带着秋风也是刺骨的冷。

　　谈城裹紧了外套，又把手机里谈歆发来的短信读了一遍，在确定自己没有落下一个字后，他摁灭了屏幕。

　　谈歆短信上说宴会在三天后的南城新区风尚酒店举行，可以带两位家属出席，由于白菁半个月前就没了踪影，他那个老爸又极其不喜欢这种充斥着铜钱味、以手里有多少个子儿来衡量人价值的商业场合，谈歆因为宴会要走红毯，必须要有同伴，于是万般无奈下只得“求助”自己的弟弟，并向他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为了抢镜，她需要两个男伴，酬劳就是礼服的钱可以报销。

　　合着出卖色相还得白干活，谁稀罕一套礼服钱。

　　谈城几次对着周沐欲言又止。最近他只要一看见周沐，生怕他再问一遍自己为什么高考后就消失，好像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没办法让周沐领悟到自己的苦处，而且这苦处说出来不仅没人懂，还感觉自己像个负心汉。好在周沐醉酒后忘事儿，谈城不提他压根不记得。

　　暖气在屋内烧的正旺。这所大学可能也就锅炉房能和一流大学比个美，煤炭跟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往进拉，估计是学校有个挖煤的赞助商。

　　他们二人面相发红，各自都只穿了一件薄长袖仍然觉得热，谈城边看周沐边走神，还在思考宴会的事该怎么向他开口，以周沐的个性是断然不会接受人多复杂的场合，索性干脆拉着姜旭糊弄一下完事儿。

　　犹豫的时候，周沐已经下床来到他眼前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谈城急忙回神定心，点了点头，直接把话溜到嘴边：“我姐……想邀请咱俩参加一个宴会。”

　　等他真的缓过神来，两个人已经在第二天下午去扬帆酒吧旁边一家看起来规模不算大，但装潢却精简干练的服装店选礼服了。谈城没想到周沐会一口答应，只是听他随口回了句“跟你有关的事不用问我我都可以”，然后脑子里就揣着这句话睡了这辈子最踏实的一个懒觉。

　　谈城选了一件版型很正的西服，中规中矩，站在镜子前试穿了一下，觉得自己瞬间成熟了十岁，要胸肌有胸肌要翘臀有翘臀，挺括的身板活像个人体衣架。他连店主手上第二套备选服装都没试就草率的决定了身上这件，然后拿起一套深蓝色的礼服递给周沐，而店主却为他选了一套米白色的。

　　周沐想都没想，接过谈城选中的礼服扭头进了隔间。
　　店主向他俩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件礼服比谈城的要小一个号，其实两个人的身材没差多少，但谈城出于在外形上要显出某一方面绝对优势的小心思特地给周沐选了小一号的衣服。周沐撩帘时还在低头看裤脚，总觉得裤子有点肥，两条腿直立的时候都贴不到里侧的边。小一号的西服外套看起来很合身，被周沐撑的非常有型，胸口处还细致点缀了一枚设计精巧的胸针，和衣服的颜色配套。

　　谈城把穿礼服的周沐完完整整全套刻进了脑袋里，准备时不时就亮出来慰藉一下自己。当周沐走过来和他站在一起，两个人同时看向镜子的时候，谈城觉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句话说得真是太惨无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