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师从魔王》鹿蜀X

8、08.过往

　　她是奥欧拉，但也不是。

　　不能怪女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自己曾经的孩子，因为她的变化太大了。

　　曾经的奥欧拉像个没喝足奶的小猫，身体瘦弱，人也很弱，总是跟在她哥哥帕尔身后瑟瑟发抖。女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她觉得她没有继承自己的任何优点，就连长相也是。她的哥哥姐姐有继承自父亲的高鼻梁，母亲的白皮肤；她倒好，整合了父母的糟粕，塌鼻梁，一脸雀斑，和苍白的脸配起来更显寒碜，没有一点贵族样子。

　　帕尔和奥欧拉是双胞胎，女人生下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但不止长相，这两个孩子的成绩都是同样的不争气。他们家为每一个孩子都配备了优秀的教育资源，实行贵族教育，唯独帕尔不服管教，奥欧拉太笨，都学不进去。

　　家中一共五个孩子。相比之下，他们的长兄长姊，还有最幼的，也就是现在正在沐浴圣水的孩子实在比他们优秀太多。

　　奥欧拉在这个家呆了六年。六岁的时候，她得了感冒，夜晚高烧的那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她的母亲得知此事的时候奥欧拉已经走到城外，女人不仅没有去找回她，还让人送了她一程。

　　没人知道奥欧拉躺倒在垃圾场的时候想了些什么，就连麦尔也不知道。因为麦尔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几乎丢失了所有记忆。

　　麦尔按着额头，她真的感觉脑袋撕裂般的疼，她的身体在想起来和不愿想起来的裂缝中挣扎。麦尔开始哭，并不是她愿意的，只是眼泪掉了出来。康瑟慌了，他从未见过没心没肺的小混蛋哭过。是刚刚自己把她摔坏了？魔王会怒斥他的，一定会的。

　　康瑟把麦尔抱起来，想离开这里。“等等，”麦尔抱住康瑟脖子，瑟缩着抬起头，继承自魔王式的面无表情看向女人：“你是谁？”

　　女人被询问，反而确定了对方是自己女儿，久久的沉默了。她觉得奥欧拉能回来的话就会有这样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后怕。她疑惑于女儿的失忆，戒备着女儿的归还。
　　唯独没有后悔——她不需要这个累赘的孩子，看不见希望的子嗣只会成为家族的拖累。以奥欧拉的长相甚至连联姻的福利都难以牟取，更何况这个孩子竟主动想要离家。所以她像倒垃圾一样把她扔掉了。

　　但现在的这个孩子，她现在没有满脸的雀斑，也没了遗传自女人的塌鼻梁；不是苍白的肌肤，没有凹陷的脸颊。她有着红扑扑的脸蛋，可爱的酒窝，水灵灵的眼睛。没人能挑出她长相上有哪里不好，谁人都能预见她未来的仙姿玉色——她有奥欧拉的影子，没有奥欧拉的容颜，因为体内的晶核缓慢改造了她的身体，圣遗物治疗着她的缺陷。

　　帕尔不因为妹妹长相的变化而犹豫，他想再次拉住麦尔，抱着麦尔的康瑟厌恶的避开了他。

　　“你不记得我了么？”帕尔只好对麦尔叫喊：“我是你哥哥帕尔！我们一起去踏过青，去摺过蚂蚱，我们说好等你的感冒好了就一起去城外河里游泳的！但母亲大人说你——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了？”

　　麦尔又一次痛苦的捂住额角，有零碎的记忆冒出来，可她不想看，记忆又被压了回去。

　　突然出现的麦尔让贵族家的沐浴仪式中断，仪式的主角，年仅十岁的小儿子走过来了。
　　小孩儿用十分钟的动作走了只有三分钟的路程，桀骜的站到康瑟面前。尽管个头矮，他仍不忘用下巴望人，傲慢的说：“为什么你还好意思回来？抱着你的又是谁，怎么，终于找到愿意包养你的人了？”

　　麦尔不认识这个走来的小男孩，但她隐隐感到几分不忿。魔王城可是好吃的好喝的供着，无忧无虑的过着，麦尔第一次被有实质恶意的侮辱性话语指责。她不知道应对混乱的方法，只能沉默以对。

　　康瑟的理智也很混乱，斗篷下的脸隐隐显出原型，臭烘烘的人类围着他出言不逊，他的忍耐快到极限了。

　　“住嘴，代亚！你在污蔑！”帕尔冲到男孩面前，扬起拳头作势要打他。代亚根本不怕他，因为他才是全家最优秀、最受宠的孩子，总有人护着他。

　　果然，母亲挡到幺子身前，一巴掌打到次子脸上，训斥：“你怎么可以对你弟弟动手？”

　　被护在身后的幺子也以更大声的说道：“她就是一个废物——谁不知道这一点？现在找到饭票，是想回来给我们炫耀一下？呵，谁能比在王国做骑士长的哥哥更有权、嫁给皇族的姐姐更有钱？除非他是皇帝，否则你带到我们面前来的人都是丢人现眼！”

　　在麦尔环着康瑟脖子的手猛的抖了一下的时候，康瑟斗篷下的脸变成了长着鳞片的怪物的形状。

　　民众看见了那张伸出来的、蜥蜴一样的长吻。怪物的嘴张开，露出恶意的笑。

　　“皇帝？皇帝算个什么玩意儿？”

　　康瑟变回了龙形，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压垮了周围摊贩，也有人认出这条黑龙，难怪他能说出如此出言不逊的嘲弄：“它是、它是魔王的坐骑……！为什么魔王的黑龙会在这里！”

　　人群陷入混乱，女人尖叫起来，她的小儿子见着魔王的黑龙，吓得瘫坐在地尿了裤子。

　　而他曾经的姐姐，被巨龙用爪子拎起来。一瞬间，代亚以为她会成为巨龙的食物，心里有一种恶毒而扭曲的快意，却见到巨龙把她放到了自己背上。

　　——她不仅不是巨龙的食物，还是巨龙的优待对象。

　　麦尔抱着龙的脖子，低着脸，看不清表情。

　　巨龙真真露出了扭曲的笑容，龙类毫无感情的竖瞳盯着面前几个渺小的人类：“你一张嘴不是挺能逼逼的吗？来，继续，告诉我皇帝比之魔王怎么样，说得我高兴了我就不杀你。”
　　巨龙张开嘴，龙炎在他吼中闪耀。

　　孩子嘹亮的哭了出来：“妈妈，救我——！”女人颤抖着抱住孩子，断断续续的说：“请、请您原谅……”

　　周遭市民纷乱逃窜，有士兵挤进城内，但一看巨龙的体积就丧失了战意。

　　代亚的贵族父亲在近卫的互送下抛弃了妻子和孩子狼狈逃跑。平民则东躲西藏，城市一片混乱。女人也想让孩子混进人群逃跑，巨龙却是眼尖，伸出爪子插 | 入土地，宛如囚笼栏杆，却只圈住了他们。

　　“向我求饶，祈求我的原谅吧。”女人和孩子立刻尖叫着他们的歉意，“请您放过我们，是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侮辱您、我们不应该侮辱那丫头！”
　　巨龙听罢哈哈大笑：“你们根本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事情，我压根没有生气！”在母子松了口气以为他们性命无虞的时候又听见噩梦的宣告：“我只是想杀了你们而已。”

　　龙炎在巨龙喉中蓄势待发。

　　麦尔的孪生哥哥绕到巨龙身旁，巨龙没有管他，他低声呼唤妹妹的名字。

　　“奥欧拉”这个名字属于贵族家中软弱的小女孩儿，不属于魔王堡中活泼放肆的麦尔。但她很熟悉这道呼唤的声音，麦尔才回到现实，看清了正发生的事。

　　“康瑟、康瑟！”不需要胞兄提醒，麦尔拉住了套在龙脖子上的缰绳以唤起黑龙注意：“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龙炎的释放被打断的黑龙不悦回头：“哈？我玩得正开心呢。”

　　“你忘了吗，五明大人说过的、”麦尔抱着黑龙脖子：“他说过让你不要弄出太多麻烦事，他说过的！”

　　黑龙找回了脑子，想起魔王的吩咐。他也接纳了麦尔的要求，就是感到不悦，甩着尾巴击毁了路边两侧的房子。而在康瑟散去龙炎的那一刻，又因为劫后余生松了口气，完全不再紧张的母子两似乎又抬起了下巴，女人拍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的背：“已经没事了。”

　　康瑟则伸出了爪子。

　　龙爪仿佛泰山一般悬在母子头顶上，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们。龙爪故意的，以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压下去，女人的尖叫声再次聒噪起来。

　　“奥欧拉！”看见这一幕的帕尔失声喊道：“她是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你不能让那条龙杀了他们！”

　　麦尔似乎有什么驳斥要脱口而出，但她仍然抱住了巨龙脖子：“康瑟，不要这样，回去，我们回去！”

　　“你是讨厌杀人？还是不想我杀掉他们？”多次被打断的康瑟极为不满，麦尔做错事般的收回抱着康瑟脖子的手：“我只是不想让五明大人失望……”

　　“一两个人类而已，你这种怯弱的反应才会让他失望透顶。”

　　麦尔低了头表示妥协，但康瑟也觉得索然无味。巨龙放过了那几人的性命，扬起翅膀飞离城镇。

　　麦尔还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他们。

　　她的双胞胎哥哥喊着“奥欧拉”追上来，而麦尔露出了不似奥欧拉的、全然冷漠的眼神。

　　“我不是奥欧拉。”

　　龙背上的少女说道。

　　“我是麦尔，魔王城的麦尔。”

　　那个会对他笑的、怯弱的喊他哥哥的奥欧拉，早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