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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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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雨再一次拾起了刀。
“左,右,下盘,”冷瞳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正用刀鞘与姚婧雨过着招,“腰腹,破绽!”话语未落,斜劈过去的刀鞘却已将姚婧雨手中的木刀挑落在地,只间鞘尖顺带着在她膝窝一点后,整个人便掀翻在了地上。
扑通,姚婧雨再一次栽在了那已经被砸出了形状的落叶堆中。她咬着牙够着落在脚边的木刀,以刀作杖,试图从地上爬起,却接连试了几次都在支起半个身子后,又跌回到了地上。
冷瞳见状皱了皱眉,将刀鞘收回了腰间,道:“今日便先到此罢。”之后便不再理会地上的姚婧雨,转身离开了树林。
光阴似箭,武林大会将在三日后正式开始,冷瞳也已在这剑宗呆了半个月有余。眼前这原本陌生到会让冷瞳无时无刻不提起最高警惕的绿色枫树林,如今已经红叶飞舞,变成了冷瞳每日待得最久的地儿。
她熟门熟路地在林子里穿梭着,意识有些恍惚。这寂静的红色枫叶林,这再平静不过一日又一日,就像那蒙汗药一般,一点点地侵蚀着冷瞳的神经,侵蚀着她那花费了十年才得以在周身筑好的高墙。
朝露,她将自己留在剑宗,当真只如表面上所言的那样吗?那药丸,当真又是用来控制自己的剧毒吗?思及此处,冷瞳不由地摇起了头。她发现,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朝露这个人,甚至不知当提起“朝露”二字后,缠绕在自己心头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还有,姚婧雨。
朝露明里暗里地诱导这个孩子拜自己为师,又到底有何目的?冷瞳想起了姚婧雨那一次次地倒地与一次次倔强地爬起,她想起了曾几何时的那个自己。
冷瞳清楚,自己待姚婧雨是过于严厉了,毕竟此处不是暗阁,姚婧雨也不是刺客。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会去要求姚婧雨,尤其是当一次又一次在姚婧雨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后。
让自己忙起来,这便是缓解心头悲痛的最好办法。这种办法于冷瞳来说是,于姚婧雨来说,也是如此。“复仇”的想法只是个遥不可及孤岛,可即便是孤岛,它至少也是个目标,一个可以拖着自己前进,不至于跌入那悲痛深渊的目标。于在这一点上,她是懂姚婧雨的,而她也是按照自己的“懂”去做的。
莫非,这便是朝露将姚婧雨交给自己的目的?
冷瞳摁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果真,一旦闲下来,那些该有不该有的思绪便会将自己吞噬呢。冷瞳竟有些开始害怕这些平静而清闲的日子。
“她只是一个孩子。”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冷汗瞬间浸透了冷瞳的后背,因为,她意识到,直至那人开口,自己竟然都未发现说话之人的存在。
是钝了吗?这平静的日子,让自己这把刀,钝了。
“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话的人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是贺沂,“你即便是她的师父,也没有必要如此逼她吧?”
“孩子。”冷瞳收回了思绪。
“没错,她只是个孩子,她需要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而不是你这样的师父。”贺沂的双眼中,流露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冷芒。
“十来岁的孩子,”冷瞳毫不避讳地对上了贺沂的目光,“这世上,无法无忧无虑的孩子多了去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公主殿下您那般锦衣玉食的。”
贺沂的目光闪了闪,“无法无忧无虑的孩子,”她轻轻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就像每个字都各富深意,“你也是吗?”
冷瞳将双眼一眯,遮住了其中的锐光,并未回答。
“那她呢?”贺沂却并未追问,“你的徒弟,她为何不能无忧无虑?”
“她身负血海深仇。”不知为何,冷瞳竟如实回答了。
“血海深仇,”贺沂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侧身对着冷瞳道,“那你又可晓得,这世上并无纯粹的仇恨,万事皆有因果、皆有牵连,而有些仇,是报不得的。哪怕,”深深地瞧了冷瞳一眼,“仇人就在你身边。”
冷瞳拧起了眉头,“恕在下愚钝,不懂公主殿下的意思。”
“呵。”贺沂却只是从鼻子里笑了一声后,转身走了。
。。。
仇人就在身边。
昌平公主此话何意?是指公主的仇人就在皇宫,就在她的身边,而她却无能为力;又或是暗示自己,自己的杀母、灭村仇人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丝毫不知;还是说……?
不经意间,冷瞳想起了她入暗阁后的第一个任务,那个在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之中执行的任务。那时的她作为暗阁最底层的杀手,自是无权知晓任务细节的。可随着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她隐约猜测到了,那日的任务应当与景王、冀王之死脱不了干系。
而……昌平公主是景王的独女。
冷瞳想起了八年前大雪中的那个持剑女孩,那个拼死护着哥哥与妹妹的女孩……
忽然,不远处一阵短兵相接的声音打断了冷瞳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向着声源处轻声跑了过去。来到近处,躲在一颗枫树旁,她瞧清了:被落叶铺成了红色的空坪上,有一男一女正长刃相接斗在一处,女子便是那个曾经扮作了“朝露”的人;而在不远处空坪尽头的一块巨石上,坐着的则是朝露和她那只白猫,与一个中年女子。
那作一身武将打扮的中年女子,是何人?
隐约中,冷瞳回忆起了从剑宗弟子口中听到的近日来发生的事。
听闻原本派来督办武林大会的平祁将军于路途中遇刺,下落不明,平王和昌平公主这才代替前往,顺带寻找大将军下落。而就在平王久寻未果,武林大会即将开始之际,那宁大将军竟随着飞凌山庄的少庄主端木曦一同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内,而今日西山谷前厅摆的那个宴席的主要客人,似乎便是平王与平祁大将军。
莫非她便是平祁大将军——宁源?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仅供剑宗弟子与“贵客”居住,禁止外人出入的枫叶林?她为何会与剑宗少宗主朝露交谈甚欢?还有,那与剑宗之人切磋在一块儿的年轻男子,又是何人?
“何人在那儿鬼鬼祟祟?!”未待冷瞳将思路理清,宁源却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既然已经暴露,冷瞳也只好厚着头皮走到二人面前,僵硬地抱拳一礼,之后便像不知该作何动作、作何解释般,僵站在了原地。
“啊,冷瞳。”朝露一边用一条小鱼干逗弄着板栗,一边道,“宁师姐莫要介意,这家伙向来如此木讷,她这等不开窍的脑子,定是不会起什么偷听的念头的,估计只是路过,无意瞧见了令郎与卓珥切磋,武痴犯了才待在原地偷看罢了。”
宁师姐?令郎?冷瞳满腹疑惑地看了眼宁源,又将疑惑的目光移到了与卫卓珥切磋着的卫卓轩身上。那儿的情形乍一眼看去,二人不分上下,可以冷瞳个人评判标准来瞧,却是卫卓珥略胜一筹。收回目光,冷瞳并未再有言语。朝露与宁源也没再接话,而是双双将目光放在了空坪上。
卫氏姐弟二人就这般在三人眼前斗着,斗着,一路从空坪的那一头打到了三人面前,又打回了空坪的尽头,就好似永远无法分出高低一般。另一侧,石头上,宁源正津津有味地瞧着一双儿女之间的切磋,朝露却打着哈欠,一边挑眉看着姐弟二人,一边还不忘对付着板栗的“抢鱼十八爪”。
“此次回剑宗,师姐可是打算久留?”朝露突然开口问道。
宁源愣了一下,像是不明白朝露为何有此一问一般。接着,她瞧了眼跳到手边的板栗,待板栗毫无章法地喵喵叫了几声后,才答道:“不了,既然陛下已经将武林大会之事交与了平王殿下与昌平公主殿下,我留住剑宗自是不妥的。所幸蒙尘平王殿下关照,我与轩儿现已入住平王殿下在灵州的别院,正好可以借此空闲去细查查何人胆敢行刺钦差。”
板栗又叫了几声。
“况且,”宁源皱了皱眉眉头,不动声色地瞧了冷瞳一眼后,又像寻求确认一样望了眼朝露,这才补充道,“陛下派我此次前来灵州,除了武林大会,另有旨意。”
便是听不懂板栗的猫语,冷瞳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此番话,是朝露特意让宁源说给自己听的。
师姐,朝露唤平祁大将军“师姐”。大将军曾是剑宗弟子?那当今陛下可否知晓?如若知晓,以陛下对朝廷与江湖勾结的忌讳程度,又怎可能派大将军前来督办武林大会之事?
还有,刺杀钦差,那刺杀与之前的客栈惨案可有连系?陛下另有旨意,又是有何旨意?剑宗的势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能轻易左右江湖格局,与朝廷重臣关系匪浅,仅仅如此?自己又到底被卷入了什么?
更重要的,朝露如此做,如此在自己面前暴露剑宗与朝廷的交集,暴露她的隐藏势力与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又到底目的为何?
自己当真只是如她口中说的那样,一个提线木偶罢了?如若如此,那为何不单单是她朝露,便连那昌平公主都会格外地在自己身上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