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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林涛波澜起(四) ...

  •   秦蔚天潢贵胄,与人说话向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欠打样,平时周围都是顺着自己意的人也就算了,没有人想也没谁敢让世子殿下注意语气言辞。可眼下到了赤虎镇山大营之中莫说她有心不让人发现自己身份,就是她把“吾乃世子”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也没多少人会买账。

      她初来那日,在区区一个伙夫那儿落了面子,本是有些恼怒的,但一想,又觉得那没眼力见的伙夫可能是个个例,于是不信邪地换了套近乎的对象。可小十天混了一圈,不仅没人买她的账,连带着赤虎士兵看世子营帐的目光都格外凶狠不屑了。

      秦蔚性子要强自负,被接二连三的抹了面子,原本只有一点点的怒火绵延燎原,将她有限的耐心一把烧了个干净。她甚至有些恶毒的想,等她袭爵成了新恭王,她定要将这些日子给她脸色瞧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教他们哭着喊着匍匐在她脚下,求她放自己一命。

      但也不过是想想,她虽本性里有狠辣的一面,却也不谈不上弑杀的地步,况且等她做了新恭王,她要提防的明枪暗箭只会比现在更多,眼下这一点小小的忤逆,大可不必放在眼中了。

      只是她现在憋在心头的一口气,不出不行。

      恭王将她遣到镇山来,也没给她分配什么差使,倒是如吴饮侦当日所说,世子爷驾临镇山大营倒似来“随便看看”了。秦蔚这几日或多或少借李耳的手揪了不少赤虎军中的小辫子,但奈何不能立即回番禺,只好一边将就着用目前手上能用的人去查探核实,一边写信给晏楚之让他派几个能用的人过来。

      将各人该做的事安排下去,世子爷自个儿便有些游手好闲了。

      整日无事做,加之心里憋着一口火气,秦蔚也不打算将自己憋在镇山窝火,当即点了十来个玄甲跟自己下山去寻点乐子。

      说到底,世子殿下虽托生了个不能对外人道的女儿身,也是个颇有手段的狠人,但骨子里还真带了不少纨绔习气,若当初生在别的什么闲散富贵人家,兴许真能长成大魏首屈一指的败家子。

      当然,到了秦蔚这儿,找乐子虽然也是到风月场斗兽场里找,但她本性骄矜克制,不喜旁人近身,进勾栏也不过叫两个清倌与自己隔上大半个屋子,远远地给自己唱个曲儿来听跳个舞来瞧。

      旁人或许不知道,跟在世子殿下身边的玄甲可是还记得去年有个琴女没听鸨妈叮嘱,擅自碰了世子殿下一片衣角,当场就被扮作普通玄甲军官的世子爷抽刀剁了手——两只手。琴女被人卖到勾栏里哪里受过这样的痛楚,当即杀猪般哭嚎起来,世子殿下却只冷冷笑着将她踹朝一边,慢条斯理地起身取过白绢将自己被她碰到的肩甲一连擦了五六遍,擦得玄甲锃光瓦亮。末了,世子爷还把擦过甲的白绢甩在那浓妆艳抹的琴女脸上,言简意赅地羞辱道:“恶心!”

      不过这日没再出现不长眼的东西,秦蔚匆匆地下山进城,匆匆地上山归营,倒也算尽兴而归,连带着随她下山的十几个玄甲也稍稍得了些许甜头,通身舒畅。只是在回来时,十几骑在大营门口遇见一个万分扫兴的人物——吴饮侦。

      吴老将军这是荡寇回来了。

      秦蔚一看他那张宛如吊丧回来的老脸就想冷笑,却又因在人家的地盘不好不给他几分薄面,于是在纵马路过老将军身边时,她十分勉强地朝他一拱手,懒散道:“哟,吴老将军回来了?”

      语气活似老大爷在跟自己儿子打招呼。

      吴饮侦坐在马上一身赤甲好比铜墙铁壁,世子殿下跟他打招呼,他也只面沉如水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礼。秦蔚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话,可就在她一抖缰绳,正要进营时,却被吴饮侦突然伸手拦下。

      老将军语气平静,声音却有如洪钟:“赤虎容不得勾栏地里带出来的脂粉气。”

      秦蔚眯了眯眼:“吴老将军什么意思?”

      吴饮侦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逛了窑子还想进军营?想得美!给老子滚”。

      秦蔚似笑非笑道:“行啊,吴老将军闻不得脂粉气是吧?本世子去洗洗干净,再回来?”

      吴饮侦嘲讽地“呵”了一声。

      一道狭长刀光瞬息便劈至他跟前,他来不及拔刀,只抬手用护腕扛下这一刀。秦蔚一边加着手上握刀的劲力,一边微笑道:“怎么,老将军觉得水洗不干净是吧?用血洗如何——”

      吴饮侦右手扛着她的刀,闻言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斜跨在马背上的长刀,反手向秦蔚劈来。

      两人双双蹬鞍下马。

      没有主将与世子殿下的命令,上千赤甲和十余骑玄甲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散开一个大圆,给那一老一少两位留出施展拳脚的空地。

      秦蔚不动声色转了转握着战刀的右手,刀尖指地。其实说来,秦蔚无论走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得军心的路子,都不宜得罪吴饮侦。先前那次不知轻重挑衅者老匹夫结果反被他一个下马威怄得不行也就算了,总之都是过去的事,就算老匹夫记仇,她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就行,奈何她一见他就觉得碍眼,不拿话刺他就全身不舒服——她并非不会说场面话,只是不想对吴老将军说。

      眼下从口舌之争发展成下马对战,秦蔚不仅没有畏惧与不高兴,还隐隐有些兴奋。兴奋什么?就要见血了呗!

      或许真如雷子所想,世子殿下可能真是个疯子。

      比起秦蔚,吴饮侦身材高大健硕,外加一身赤甲,虽身法敏捷,却也落地时惹得地面一阵震颤。秦蔚正借着他这身形不稳的一瞬,再提刀劈了过去。吴饮侦被她刀势所压,微微弯了弯膝盖,后撤小半步,却并不慌张,稳稳架住她的刀。

      秦蔚练的刀术与军营中惯使的刀术不同,乃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一刀叠一刀的江湖刀术,不讲究“蓄势”,而讲究一个“攒势”,每一刀都不见强横霸道,但刀势累积起来,到最后便如泰山覆压,凡人根本承受不住。在雪漭与穿林的那几年,她更将所学刀术与军中刀术糅合,删繁去简,独成一家气候,在刀术一道上,也算半只脚跨进门槛了。

      吴饮侦不知道世子练的什么刀,也不在乎,在秦蔚一刀接一刀愈发势不可挡之中,他每次挥舞长刀都四平八稳大开大合,丝毫不见颓势,竟是要以蛮力破了秦蔚那生生不息的刀势。

      秦蔚的手腕被吴饮侦的格挡震得生疼。可越疼她就越兴奋,握着刀柄的手越发紧——战刀几乎成了她延长的带着锋刃的手臂。

      老将军与她对刀时,匆匆一瞥从她眼中看出一点弑杀的疯狂,心里一沉。

      他这一恍神的间隙,秦蔚折身躲过长刀,再借蹬地之力冲杀回来,战刀直取他没有甲胄防护的咽喉……

      她竟想下杀手!

      吴饮侦只来得及竖肘挡刀。积攒了上百刀的刀势骤然覆压,竟将赤甲割开一道平滑的切口,刺进吴饮侦手臂。

      刀锋入肉会延缓抽刀再出招的速度,吴饮侦的长刀斩下之时,秦蔚颇有些狼狈地举刀扛下。

      两人对刀约三息,到底秦蔚身为女子且年纪尚小,扛不住征战多年的老将军的刀,被刀势压着单膝跪在沙地里,握刀的右手虎口崩裂。

      可即便这样了,她也不认输,竟拼着一口气要把刀顶回去。

      吴饮侦暗暗叹了一口气,略松了手上的劲道。

      世子再挥刀,老将军也不防守格挡,竟仗着身披赤甲,将从侧面世子撞地向后倒去。

      可秦蔚不倒。她今日没着甲,被吴饮侦撞了那一下子,她只觉半边身子的骨头都要被他撞断了,再加之她在被长刀压得跪倒时膝盖早被沙地磨了个皮开肉绽,血肉里不知黏了多少碎石,可她硬是将战刀捅进沙地里,双手握刀拖住了后倒之势,维持着一个略弓着腰的不雅姿势站稳了。

      两人都没再挥刀相向。

      吴饮侦全身上下唯有左手流血不止,秦蔚则凄惨得多,右手虎口崩裂,左边膝盖洇的血都把袍子染出一块暗色的印子了。

      两人间隔三丈,沉默相对。

      最终还是秦蔚似笑非笑地开口:“如何?用血汗洗了一遍了,本世子能进营了吗?”

      吴饮侦收刀拱手道:“末将手中长刀不长眼伤了殿下,请殿下降罪!”

      秦蔚嗤笑一声:“得了吧,吴老将军,本世子哪敢降罪您啊?您老可省着点吧!”

      说完她好像个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收了刀,好像身上伤口根本不痛似的利索翻身上马,朝玄甲一挥手:“回了!”

      十余骑奔马进营,直奔世子营帐。

      秦蔚下马后大步进了主帐,就连玄甲都隐隐有些追不上。

      帐帘落下之时,她这才站不稳跪倒在地,呕了一口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林涛波澜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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