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后》尘间客

4、第四章

　　姜尧没想到自己能在周府见着沈修城，此时的沈修城还是镇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庶长子，一身青衫虽不显什么，料子却是轻烟缎。
　　轻烟缎出自江南，表面平淡实则飞针走线，八个绣娘历时一个月才能制成一匹。
　　自她重生，时时想着的便是如何退了亲如何避过薛瑞谦，乍一见到沈修城突然就安心下来。
　　她在沈修城身边呆了三年，熟知沈修城的一切，更是知道这人未来会登上大宝，亲手杀了薛瑞谦。就这一点，她都感谢沈修城，对他难以抑制的亲切感。
　　姜尧眼睛亮晶晶的，对沈修城笑了笑。“这是内眷处所，公子怎么走进来了？”
　　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冲他笑得像朵花儿，沈修城突的一愣。
　　“是在下唐突了，这便离开。”他揖了一礼，转身离去。青衫袖挥动，仿佛一团青云。
　　“月儿，你去给这位公子带个路。”周凝之是主人家，见那男子已经走了，忙唤丫头跟上。
　　不过一个小插曲，姜尧和周凝之笑笑，继续逛着花园。
　　“表姐，前些日子祖母，祖母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教我们几个姐妹规矩，我跟着学了些日子很是有点累人。我听祖母说，过些日子将那位嬷嬷给姑母看看呢。”周凝之磕磕绊绊的说了这番话，脸都羞得红了。
　　姜家表姐姓姜，祖母不过是外家，却还要对表姐的礼仪教导插手。虽说表姐是要嫁进来的，可这表现得也太着急了些，自己都替祖母害臊。
　　“宫里面的嬷嬷规矩学的可好了，表妹不要荒废了，多学点也是好的。”姜尧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眨了眨眼。
　　周凝之看着她这样不由得叹气，这般懵懂的表姐，嫁进来可怎么好。希望大哥能对她好些吧。
　　“表妹来了？”左边榆柳树下站了一白衣少年，他身材瘦削，长了双狭长的丹凤眼，看到她们脸上带着欣喜不已的表情。
　　姜尧看了看正往她走来的那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周明义，他怎么在这里？
　　周明义本是看见姜尧，想起两人自从定亲之后就再没见过，乍一看到，心内欢喜，正想过来说两句贴心话，不期然见到姜尧那厌恶的表情，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见过姜尧在他面前娇俏的模样，嗔怪的模样，却从来没见过她这幅样子，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让她不可忍受。他心头一阵火大，不过是个二品官的女儿也敢对他甩脸色。哼，等她嫁过来了，非要让母亲好好收拾她不可！
　　心里面翻江倒海，可面上周明义还是做出一副小心翼翼关切的样子来：“表妹来了，不知姑父姑母身体可好？”
　　姜尧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了颤，低下了头冷冷回道:“爹娘身体很好，不劳表哥费心！”
　　她像是看苍蝇一样看了周明义一眼，疾步而去。要姜尧说，若是知道此番出来会碰上周明义，她倒宁愿待在屋中面对伪善的外祖母和舅母了。
　　周明义没料到姜尧就这样离开了，羞恼不已，暗恨姜尧不识好歹。
　　“嘶拉——”一声，他生生折断了手里面的扇子。
　　周凝之匆匆向周明义行了个礼追着姜尧去了。她看了看前头那仿若避洪水猛兽的倩影心头一奇，姜家表姐这模样倒不像是见着未婚夫羞赧，仿佛身后是她万般厌恶的人一样，莫非这姜家表姐看不上自家大哥哥了，想要悔亲？
　　刚开始惊讶过后倒是觉得自该如此，毕竟自家大哥哥，实话说是配不上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要说周凝之思绪翻腾，姜尧就更是了。她紧握住双手，脚下越走越快，仿佛看见前世周明义丑恶的嘴脸，恨不得生啖其肉。
　　严冬却有芬芳吐艳，桃枝蔓蔓，刮花了她的脸她也毫无知觉。
　　“表姐小心！”周凝之见她不管不顾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唤她。
　　她堪堪停住了脚步，调整思绪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对周凝之笑道:“表妹见笑了，思索了些事儿倒是没注意。”
　　周凝之眨了眨眼，故作不知的点了点头。
　　姜尧等周凝之到了身边，拉住她道:“咱们出来晚了，还是赶紧回屋里罢。”
　　周凝之笑着道:“表姐说的是，咱们回去罢。”
　　她莲步轻移跟着姜尧往回走，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看。桃花纷飞，是一副风和日丽的好景色。只不知幽径尽头，白衣公子是什么模样？
　　等回了房姜尧已经淡定了，嘴角衔着一抹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尧儿回来了？”宁氏笑着迎了上来。
　　姜尧冲她笑了笑，缓步走到了母亲周氏身边。
　　“园子里景色可美？”周氏笑着拍拍她的手。
　　她点了点头，小声回道:“美的。女儿瞧着那些花儿倒是这个时节见不到的。”
　　“尧儿说什么呢？给外祖母听听可好？”周老夫人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
　　“对啊，尧儿可不能只和大姐说话，若是忘了老夫人和我这个舅母我可是不依！”宁氏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仿佛之前的事儿都没察觉一样。
　　姜尧暗道自己外祖母和舅母是两块演戏的好料子，分明之前已经对她不满了，一转眼又是谈笑自若的模样了。她定了定神，如此正好，免得撕破了脸之后她行事不太方便。
　　她笑着扶住宁氏的手，一副娇俏的模样。“舅母多心了，尧儿是在和娘夸赞府中景色极好呢！”
　　“哦？那尧儿可能说说哪儿好了？”宁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门，摇头晃脑的道:“雪花联玉树，冰彩散瑶池。尧儿认为陈叔达先生此作倒是应景儿。”
　　她长得娇俏可爱，玉雪团子一般。此时摇头晃脑的掉书袋非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倒分外惹人怜爱。房中诸人不禁喜笑颜开，纷纷附和她所说，一时间将这周府夸的天上有人间无，惹得周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正说笑间只见一下人急匆匆的跑到老夫人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夫人脸色一变就要起身离开。
　　姜尧忙唤住老夫人。“外祖母，可是有什么急事？”
　　周老夫人定了定神，有些勉强的笑道:“下人愚笨，不小心将我的一柄玉如意碰坏了，我这便去看看，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说罢便沉下了脸，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兴师问罪。
　　姜尧心内了然，却装作懵懂的模样，娇声道:“外祖母的玉如意定是好的，不知是哪个下人笨手笨脚的惹了外祖母不快？外祖母莫要生气，尧儿和外祖母一块儿去，也好罚罚这个不知事儿的下人！”
　　说罢做势要扶着周老夫人往内屋走。
　　老夫人神色微不可察的一紧，强笑着道:“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尧儿就不要费心了。我自己去看看就好。”
　　边说着边挣脱了她的手，心急火燎的走了。
　　姜尧从善如流的松开了她，嘴角轻掀了掀。她自是知道，周老夫人这副模样可不是什么下人打碎了玉如意，而是周明义养在外面的女人闹进了内宅。
　　要说这个女人，姜尧可熟的很，她嫁给周明义不过半年，宁氏就做主将这个女人抬了妾室。她本以为是自己不讨舅母欢喜，这才让宁氏早早给周明义抬了妾。
　　可后来她被周明义送给薛瑞谦之后，这个女人仗着周明义宠爱便越发飞扬跋扈，只要碰面便是冷嘲热讽，一次不慎说漏了嘴，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人从订婚前就已经有了苟且。
　　周明义贪得无厌，既想要良妻又要美妾，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轻轻抚了抚衣袖，这是她思考时惯常的动作。她突然对周氏小声的说道:“娘，您累不累，要不咱们去外祖母屋里歇歇？”
　　周氏愣了一瞬，想着女儿不久就要嫁进周府来，多和母亲相处相处也是好的，故而笑着应允了。
　　姜尧扶着周氏的手，意欲出门。
　　“大姐，漓儿你们去哪儿？”宁氏正和其他夫人说笑，眼尖看见她们母女二人往外走，故而问了一嘴。
　　周氏忙笑着回道:“我有些乏了，正想去娘屋里歇歇，和娘说说话儿。”
　　宁氏脸色一变，故作镇定地道:“大姐客气了，府中客房也是有的，不如我让丫鬟领你去歇着？”
　　周氏有些犹豫，不好说自己乏了是假，想要女儿和娘多亲近是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姜尧声音清脆。“舅母说笑了，娘是想去看看外祖母，说些体己话儿，在外祖母屋里歇歇不是正好儿？”
　　众人神色变了变，是啊，人家亲母女见面说说话儿，你一个嫁进来的儿媳妇瞎安排什么？看宁氏的目光就多了些探究。
　　宁氏有些骑虎难下，只能咽下嘴里的话，吩咐丫鬟好生在前头带路。
　　姜尧暗笑一声，扶着周氏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