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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回 情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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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金桂飘香,秋闱放榜,许多应考士子心情焦灼,提前一天挑灯待睹发榜。周祁的病已好转大半,却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走动,这天他没有去看榜,即便是去了,榜上也不会有他的名字。
足不出户,外面的风声还是很快传到了周祁的耳朵里。周显临从书院回来,带给了他今科榜首的喜讯。
“今年取中的举子共计一百六十九名,荣登榜首的是……”周显临顿了顿,随后说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字,“永安葛彻。”
周祁略一沉吟,道:“就是先前大伯母想跟葛家结亲的那位葛家二郎葛彻?”
周显临点点头,“今日一早书院都传遍了,说这葛彻两个月前飞来横祸,被人当街打了一顿,好在他福大命大,捡回一条性命,再醒来就像是脱胎换骨,整日闭户读书,一门心思准备应考。”
周显临此话一出,周祁才想起两个月前周家拒了姜云与葛彻的亲事,没过多久,葛彻又在街上遭人毒打,当时噩耗传到太师府,老太太还特地派人去永安拜访慰问。后来葛彻闭门不出养了两个月的伤,原来这两个月他是趁着疗伤,发愤读书了。
“那条蛇莫不就是他夹带进的考场。”音音为周显临倒了一杯茶,语气不善,仿佛对笨头笨脑的葛彻一夜之间荣登乡试榜首存在极大的疑惑。
“这倒不会,我曾听玉婉妹妹提过,她二哥自小怕蛇。”周祁是非分明,为葛彻辩驳。
“许是当头棒喝,那一顿毒打把他打得开了窍也说不准。”若在前世,周显临可能还不会相信傻人也有变聪明的一天,可是经历了重生,这世间恐怕真是无奇不有。何况他们能对葛彻夺魁存有疑虑,阅卷官也必然会有所怀疑。然而科举取士层层把关,阅卷、批卷环环相扣,糊了名的试卷还要经过誊录官誊录为朱卷方可批阅。即便那水蛇真是葛彻贿赂搜检官员带进的考场,可那蛇早跑了,他也无法作弊。
榜单已经公布,计较各种曲折原委也都是朝廷的差事,或许葛彻真的是脱了胎换了骨,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一举夺魁。
“葛家二公子中举,又荣登榜首,无论如何,都是件天大的喜事,理应备份贺礼送去。”周祁一面看音音,一面吩咐。
音音终究还是听从他的安排,就算心里有什么不快也不想再说出来给他添堵。
吩咐了音音备礼,周祁又转顾周显临,问:“珏弟是否高中?”
周显临点头道:“仅次于榜首。”
周祁叹道:“也好,能在两万多名应试士子之中脱颖而出已属不易,凭他的才学,该是众望所归的。”
周显临看着周祁一脸笑容,像是喜悦,却又掺杂着一丝落寞,当然,他是真的为韩珏高中举人感到高兴,却也为自己的不幸感到遗憾。
前阵子下人们私底下在传太师府里有人带来了晦气,才会接二连三遭遇祸事,周祁考试不顺遂也由此引发,至于这个带来晦气的人,大家虽不明说,却也暗示着是第一次在这府里生存的周显临。别人不知周显临命中带煞,只觉得他出身乡野,自带晦气,多少是将他看得低人一等的,可他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听之任之。
别人再怎么看低他,周祁与老太太待他却是真心实意,他前世做了那么多狼心狗肺的事,从来不知什么是知恩图报,鬼门关走了一遭,倒也像是脱了胎换了骨,些许懂得了是非善恶。
府上的谣言传一阵也就过去了,如今大家都忙着迎接广陵王,自然没有闲工夫再议论周显临。
发榜过后没几日,太师府就接到广陵王将在三日后驾临府第的消息,为此原本在年前一个月的洒扫工作又往前提了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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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广陵王驾临的那一日,老太太领着一大家子在石坊下相迎。
通常皇亲出门虽不及圣驾,却也要些排场,广陵王却只有一辆马车,前后各跟了两个护卫,极为低调。
马车停下时,老太太与一众人上前迎驾,周显临就站在周祁身边,放眼但见为首的一人身着宝蓝色织金团云寿字纹大襟大袍,腰束白玉带,束发白玉冠,行装精简。他面容素净,眉眼如鹰,髭须两绺,约莫四十多岁光景,与周渝年岁相近,左右各有一青年护卫,也都是便装出行,在他身侧还有一华服少年,周显临认得他,是年少的李基,如今的广陵王三世子。
前世的周显临身份卑微,从未有机会目睹李懋尊容,但此刻相见,便一眼认出这位穿着打扮与普通富贵人家的老爷别无二致的中年男子就是李基的父亲,三十年后的李基与当今的广陵王李懋的容貌极为相似。
“老夫人近来安好?”广陵王走向老太太,与她老人家寒暄一句,他虽是皇亲,待长辈极为谦逊,好比是儿子见了母亲一般。
“蒙王爷荫庇,老身福泽绵长。”老太太道。
广陵王含笑点头,又看向一众陪伴在侧的儿孙儿媳,放眼尽是老弱妇孺,父辈皆不在场,便道:“小王听闻汝贞兄如今在临江治理河道,公务繁杂,可有数月未回?”
汝贞是周渝的表字,周老太爷在朝为官时与老广陵王关系甚密,便以世交相待,而周渝虚长李懋两岁,常以兄弟相称。后来老广陵王即皇帝位,虽为君臣,私底下依旧没有变化。
老太太欠身道:“刚上任时,因一点家务事回过一趟,只是又被老身赶跑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器重他任命他治理河务,河道一日不清,老身便一日不许他回。”
“话虽如此,家中老母岂能不侍奉?”国朝治国重孝,李懋与当今皇帝一样都是大孝子,他在分封为王的时候便奏请皇帝准他将母亲静懿太妃接到封地奉养,皇帝念他一片孝心,便恩准了。
上行下效,自那以后许多身居庙堂的当朝官员也纷纷将老家的母亲接到身边奉养,唯有少部分因家中老母年老体弱,不堪长途跋涉进京,才继续留在乡里请儿孙代为行孝。而葛老太太身子健朗,周渝没有将她接到京城并非他不行孝道,是因老太太念及祖业,不愿上京,她怕周渝遭世人诟病,曾亲手修书一封,作为奏疏附文上报皇帝,皇帝感念老太太一片慈母心,便应允由孙辈儿媳代为行孝。
“儿孙满堂,膝下承欢,也享了天伦之乐啦!”老太太乐呵呵道。
李懋眼见太师府如今人丁兴旺,想她老人家确实是个有福气的人,便也不再去说周渝,回到他此次驾临太师府的正题,道:“小王今日过府一是来看望老夫人,二是为了乡试一事。”说到此,李懋看向周祁,周祁欠身未言。
老太太道:“请王爷进到府中叙话。”
众人让道,老太太亲自引路,簇拥着他们进到府中正堂花厅,除了老太太和李懋,便只留下了周祁一人,其余人都被遣散了。
周显临虽不在堂内,但也能猜到李懋是为何事而来。周祁的学问盖过韩珏,若不是最后出了岔子,也不至于榜上无名,李懋作为今科乡试的主持人,责任重大,他又是个惜才的人,周祁没能中举,必然感到惋惜,这次驾临太师府,除了安慰老太太和周祁,想必也有意向推举他入国子监。
“音音!”周显临正走在路上沉思,还没有与音音分道扬镳,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浑身一颤,迅速扭头看音音反应,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转身朝快步走来的李基福了福身,道:“世子有礼。”
李基看都不看周显临一眼,直视音音,凑近她轻声笑道:“那日我说的事,你考虑如何了?”
考虑?考虑什么?周显临耳朵灵敏,听到了一些,不知缘由地看了音音一眼,音音却也愣了一瞬,李基察觉到什么,便收起笑容,皱眉道:“难道你忘了?”
音音欠身致歉:“音音不曾忘记,只是答案未曾变过。”
李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默了一阵,忽然轻松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领我在府中转转罢。”
李基忽然提此要求,音音没有异议,周显临的一颗心却被提了起来,他们刚才的谈话虽然不知深意,但从李基的眼神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已经对音音产生了兴趣。
“听闻广陵王三世子年轻有为,文武兼修,闻名不如见面,显临斗胆,想借此机会,与世子切磋一二。”周显临不愿给他二人独处的机会,便主动上前。
李基见到周显临,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这位是?”周显临第一次与李基正面交锋,又是刚认祖归宗,李基自然不认得他。
前世李基过河拆桥将他铲除,周显临对此甚是介怀,可此刻两人并不相熟,便揖拜道:“在下周隐,字显临,周汝贞次子,见过世子殿下。”
“我只知周家二老爷育有一子,名祁,你说你是周二爷之子,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周显临实不相瞒,把他的身世经历告诉了李基,李基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从未见过你,你说你想与我切磋,想要文斗?”李基是好斗之人,有人挑战,必然应承,何况他见周显临竟有一见如故之感。
“但凭世子做主。”周显临得逞似的笑道。
“好,那就由音音见证,你我寻一处雅地,应景作诗,赋得体如何?”赋得体是科举中的主要考试内容之一,李基念周显临尚未取得功名,只取基本的考试内容与他比斗,也好会一会他的才学。
周显临没有异议。
音音却道:“音音就是个丫鬟,没读过什么书,二位若要见证,不如我去找大姑娘来罢。”说着,她便要欠身告退,那二人异口同声喊住她:“勿要走!”
音音顿步,周显临与李基互看了一眼,又别开视线,周显临抢先道:“那你就在一旁给我们奉茶,世子驾临太师府,别怠慢了。”
音音点点头,引二人从一座写着“克尊儒风”的砖雕门楼穿过,穿门过廊,进了北面的一座庭院,最后在临水的敞轩内落脚,正中桌凳摆放整齐,边上书案文房也一应俱全。周显临与李基皆感惊奇,音音一路引他们,不曾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物什,像是有三头六臂的分身术一样,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音音解释这些并非未卜先知,而是周祁预先的吩咐。周祁从小崇拜广陵王李懋的文采,若能见面总想要文会一番,今日难得广陵王驾临太师府,便让音音早早做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让周显临抢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