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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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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病况幼女求援
试炎凉巧遇故人
顾清妍听了,心中有些不悦,其实她从小最要好的还是舅舅家的表妹。虽然确实如同徐氏所说,她的几个堂姐妹无论是读书还是诗画音律,都各有所长,而表妹似乎略逊了一筹。可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顾清妍打心眼里还是和表妹更亲近些。
只不过,现在不是和徐氏争论的时候。看这样子,徐氏今天是不可能和她一起出门了。算了,即使是一个人,她也要去。
于是,她又道:“可是舅舅那里还有一本散记诗话,是难得的抄本,我上次在他家中读到一半,回来以后天天惦记。若是娘想在家里歇着,我带疏桐坐轿子去,过了晌午就回来,行么?”
徐氏道:“这样的事,何必你一个姑娘自己去,叫顾良打发一个小厮去取了不就完了?”
顾清妍道:“舅舅不会让顾良碰那书的……”
说罢,她干脆把心一横撒起了娇,道:“娘,我就是想去和表妹玩上半日,再看一会儿书,晚膳前一定回来。”
徐氏一听,在心里叹气。顾家其余几房都很兴盛,不知道为什么,顾士元和她二人,却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她后来还接连怀过两胎,都没保住,其中一个都到了六个月上,还是个男孩儿,愣是没了。一想起这事,她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的很。
顾清妍虽不是特别喜欢热闹,但即使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心里往往也渴望着同龄人的陪伴。好在顾清妍还有这个表妹和几个堂姐妹,平时都待她像是亲生的姐妹,常常走动,也使她的性情不至于太过孤僻。
最后徐氏做出了让步:“现在时候还早,你问一问你舅舅,若是能拿回家里来看,便拿回来,不要在那里打搅。”
顾清妍一听目的达到,忙叫疏桐去命人备下软轿,陪着徐氏说笑了一会儿过后,便带上疏桐,往她的舅舅家去了。
顾清妍的舅舅名叫徐廉,他一家三口就住在顾清妍的外祖父徐启贤留下的老宅子里。这宅子不大,远离闹市,十分幽雅。
顾清妍把帘子轻轻撩起,往外看去,眼见进了这老宅子的胡同,原主的记忆涌上心头,不由得让她眼眶一湿。
正这时,软轿晃动,竟然停了下来。原来是有人刚刚拜访了徐廉之后正要离开,道路狭窄,不得不两相错让。
顾清妍正在沉思,未来得及将帘子放下,听见轿夫又开口叫她坐稳,猛一清醒,只见轿边几名家仆簇拥着一个少年走了过去。
这少年往前走着,正入了顾清妍的视线之中,只见他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穿了件宝蓝绸衫,腰系丝绦,挂着块白润的玉佩,双眉黛黛,如远山横叠;目光烁烁,如江上晨星。他生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琼鼻朱唇,显得风流多情,却又潇洒倜傥,没有半点女气。
顾清妍见他似乎也瞧见了自己,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处在可以随时随地盯着别人看的现代开明社会了,急忙落下帘子,把手收了回来。
疏桐正陪顾清妍坐在轿里,见顾清妍微微叹气,她出声道:“小姐,不妨事,那不是林家的公子么?”
顾清妍想了一想,记忆有点模糊,疏桐想起小姐对外宅的事也很少关心,便提示道:“林知府的公子林逸恒,和小姐小时候在舅老爷家中见过的,那时候你们年纪尚小,舅老爷见你们玩的好,还和林知府打趣……”
顾清妍再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便问道:“打趣甚么?”
疏桐忽然神色变了变,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多嘴,摇了摇头,没再说了。
这回顾清妍再一想,好象是开过玩笑,说往后有机会,可以结成秦晋之好。她快到十三岁,也是个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莫非方才那人,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夫婿?!
而疏桐的反应,又让她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他舅舅徐廉穿着一袭长袍,迎了出来。
徐廉是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略微有些清瘦的中年人。本朝自从开了科举之后,慢慢的通过考试做官成了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而徐廉从小就博闻强记,才华横溢,二十六岁上,他中了举人。
当时的考官是江浙一带颇有声望的翰林,当朝大儒方于彬,他见了徐廉之后,对徐廉的风度人品赞誉有加,力荐徐廉入朝为官。
可是徐廉考中举人不久,他的父亲就病倒了。徐廉是个大大的孝子,当即决定放弃仕途,回家贴身照顾父亲徐启贤。
不幸的是,徐启贤一病不起,徐廉照顾了他多年,一直到他去世为止。
那之后,徐廉好像就没了做官的心思,一直在家里钻研学问。然而衢州府上下都敬仰他的为人和他的学识,去年顾清妍祖父过世之后,衢州府知府林郢屡次三番出面,邀请徐廉来管理衢州府的府学。最后徐廉终于同意了。
眼下,徐廉见了自己的外甥女,似乎颇为激动,他急急忙忙的吩咐这那几个轿夫:“快,快把表小姐抬到院里头去。”
到了院里头轿子一落,疏桐扶着顾清妍走了出来。顾清妍一看,自己的舅母刘氏和表妹徐岚都等在院子里。表妹徐岚长得端正清秀,和徐廉很像。她一看见顾清妍下轿,马上亲热的跑过去,道:“表姐,你可算来了。”
两人相对一笑,若是往常,她们马上就会迫不及待的去徐岚屋里读书说话,一起玩耍。不过今天,和表妹久别重逢的顾清妍,却没有表妹那样好的心情。
顾清妍的舅母刘氏随和敦厚,在顾清妍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红过脸。徐启贤病了那么多年,她也是毫无怨言的支持着家里的婆婆和丈夫,帮助他们打理家务。其实顾清妍对她的印象是很不错的。
她拜见了舅舅、舅母之后,便听徐廉对刘氏和徐岚道:“清妍今日肯定要留下吃饭的,去准备准备罢。”
原来这徐家不像顾家家大业大,奴仆众多,很多事情这刘氏还得亲历亲为。其实刘氏的家境也很不错,而且很会经营。只不过,他们似乎更习惯这种无人打扰的生活,徐廉不顾“君子远庖厨”的古训,常常自己做些小菜,酿一坛酒,招待他的朋友门生。
刘氏带着依依不舍的徐岚离开之后,顾清妍意识到,她这个舅舅只是不问世事,而不是不谙世事。看见小半年不见的外甥女突然独自一人找上了门,他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他支走了刘氏和徐岚,打算好好问外甥女一问。
顾清妍发觉了舅舅的好意,她也顾不上客套,把自己前一阵子突然病了,如今顾士元不在,医生的药方似乎不太管用这一番事情都说了出来,问徐廉道:“不知道舅舅能不能再请个大夫给我诊治一下?原本爹是想再请人的,只不过脱不开走了,娘被我累的也病了,不得已来求舅舅。”
徐廉自己也通几分医术,他打量了一下顾清妍,觉得她脸色还好,只不过看上去是有些虚弱。于是他急忙唤来个小厮,对他道:“快拿着我的帖子,去把张大夫请来。”
徐廉见顾清妍愁眉不展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从徐启贤过世之后,顾清妍的母亲徐氏回到顾家,极少再带着顾清妍回来走动。他感觉其中有些问题,却也不好去打探自己姐姐的家事,况且一直以来,虽然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出面为顾士元促成一些生意,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和顾士元话不投机半句多,而顾士元对他也越来越没有从前的恭敬。
这一切改变,大概都是从徐启贤过世开始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他最多也就是无可奈何,可是近来有两件事,让他感到分外不安。
其中之一,是上月有人请他去杭州府讲学,事毕之后,少不了又要受些宴请。这徐廉洁身自好,在外极少饮酒,然而盛情难却,最终他还是去了。席间众人大醉,他独自一人出来透一口气,却在经过另一间房间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他姐夫顾士元的声音。
顾士元的声音带着南方人的温柔和润,很是悦耳,辨识度也很高,徐廉觉得,他应该没有听错。
顾士元在杭州府做生意,这自然没什么奇怪。可是正逢酒楼里的小厮端着酒菜,把门一开,他没见着顾士元,却见着了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
本来就很清醒的徐廉浑身一冷,待那小厮出来后,他试探的问道:“那不是衢州府的顾三老爷么?”
那小厮瞟了徐廉一眼,见他打扮风度,也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便道:“不错,顾三老爷常来我们这。先生识得他?”
徐廉道:“我也是衢州人氏,顾家在我们那里很有名望,谁人不知?可我记得他有些年纪,不想夫人却如此年轻。”
那小厮一笑,没有搭话,眼中却有些明暗不定的神色。徐廉一见,便觉得坏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