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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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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让一个正常人在杀人的时候毫无恐惧、理直气壮?只能是求生欲。只要不断地催眠自己做的事情是正当的,对方是该死的,就好像吃猪肉的时候不会去想那只猪被杀死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那就够了。
在记忆出现问题之后,陶云出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他冷静地梳理了自己遇见严无咎之前的所有记忆,那是一种刻板的、不真实的、指令性的记忆,在遇到严无咎之后那几天,他并没有这种感觉,直到可疑的小行星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之后,存活的那些人可以在他的脑中呈现具象,比如金晶、吴晓、白露和杨川,而遇难者全部没有具象,他知道船长、领队这些人物角色,但是记忆中关于他们的相貌以及和他发生过什么具体接触的影像全部消失。而关于他在中州的所有社会关系,可能由于全都葬生在小行星撞击之下,也全都不能在脑中呈现具象。
他有过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他并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打个比方,他可能是迷失在一个全息游戏世界里的玩家,进入这个游戏的条件是把既往的记忆暂时封闭,但是并不会封闭这个人的能力,比如厨艺或是枪法。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他从来没有碰过枪,但他拿到枪之后,他知道怎么用,而且用得非常好。而后他被赋予了属于世界的新的身份,例如“陶云出”,一位28岁的中州男性,一个中餐厨师,一家餐饮店的老板。
可是严无咎是什么?他究竟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还是和他一样的外来者?
陶云出不敢问,他太害怕知道答案了。他只知道,不管严无咎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他们能够像现在这样在一起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来。
他不知道如果是这样的存活有无意义,他想探究他这个想法的依据何在,他甚至不知道他和严无咎之间的感情是不是这个游戏设定的,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以在几天内变得使对方完全丧失自我,这显然是不对劲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不管是设定的也罢,真实的也罢,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严无咎不能死。高山上的水永远往低处流,这是因为重力;枝头上的鲜花一定会枯萎或掉落,这是因为新陈代谢;这是世间不灭的真理。对陶云出来说,严无咎不能死就是他的世界的唯一真理。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强烈得让他在这个仿佛背景一样的世界中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身影。
严无咎拿上枪,跟在陶云出身后。昨天晚上,谢宏天对他们几个没摸过枪的人示范了怎么用枪,当然是没有子弹的示范。他们当时试用了几次,严无咎就觉得这玩意儿上手时,没有想象中那么陌生。但凭他过去的记忆,根本找不到用过枪的一页。
严无咎倒是没有陶云出想得那么多,他只是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些问题,甚至怀疑是不是创伤后综合征。人类在经历了大型灾难之后,心理的自然防御机制,把过去的一切都封闭起来,把对过去的感情全部清除,以使自己可以更好地存活。
陶云出和严无咎悄悄地绕到a区,从支架下接近敌人,在距离较近时,陶云出对严无咎指了指一块较大的岩石,严无咎弄懂了他的意思:将此处作为掩体。
当陶云出和严无咎接近对方隐藏的岩石时,听到对方内部在进行争吵,似乎是一个人正主张撤退,而其余的人都在反对。他们的物资快不够了,再这样下去,一周以后就会饿死。
“那只是些黄色的孬种,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前天干掉了十几个,还不是小菜一碟?还是你想再过几天来吃他们的尸体,黄色的肉好吃吗?”
ID的翻译功能还是存在的,这句话被翻译出来后,陶云出看了一眼严无咎,眼神异常冷冽。
严无咎看得出,陶云出本来对把他们全弄死未必没有挣扎,但这句话激怒了他。
一个、两个、三个,在第三个人中枪之后,错愕的敌手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严无咎在此时射出第一枪,竟然也没有完全打偏,瞄准的是心脏,打到的是肺部,中弹者倒在雪地里,红色的血液自他的气管中咳出,溢出了嘴角,不多久就不能动弹了。
总共有八个人,已经倒下了四个。敌人手忙脚乱地还击,陶云出和严无咎已经回到岩石后,等待时机。
他们对峙了很久。对方的武器比他们的高档一点,除了自动手/枪外,有一支冲锋手/枪。然而可能是由于过度恐惧,手持冲锋手/枪的那个人在对着雪地一阵胡乱扫射之后,没打到目标,反而把子弹都用光了。
在漫长的对峙当中,陶云出由趴位变成了侧位,敌人距离这里不到50米,双方都不敢轻易探出去,在对方那一阵疯狂的扫射之后,已经过了许久。
僵持了半个小时之后,敌人那里有人喊话:“让我们走!我们不会再来了!”
过了一分钟左右,陶云出回喊道:“走!”
两方都是科学家,都毫无军事素养,拿着不习惯的武器,儿戏一般地互相厮杀,也不过是为了存活。
陶云出不是杀人狂,他说得轻巧,可真不愿意杀人。
科考站内其他人在听谢宏天说了事情经过之后,看陶云出时,眼中不自觉都带上了些恐惧。如果生存到最后,需要进行内部的厮杀,那么这个人会不会把所有人都杀了呢?
人心比一切叵测,猜疑在科考队中蔓延。排除了后来的四个人,科考队员们在下午四点左右开了一个小时的会。
谢宏天在当天下午六点之后来找陶云出和严无咎,要求他们把自动手/枪交回去统一管理。
“子弹也没剩多少了。”谢宏天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陶云出和严无咎都没有说话。他们是外来的,自称是厨师和面点师的两个人,但是都会用枪,枪法还相当精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陶云出和严无咎交出了两把自动手/枪。当天的第二餐——为了节约粮食,每天只有两餐——陶云出吃得非常的少。严无咎吃完了自己那份之后,发现陶云出几乎没有动过筷子。
严无咎拿过勺子,舀了一勺饭,放到陶云出嘴边,陶云出失笑:“你干什么?”
“吃饭。”
陶云出摇摇头,不说话了。
“云出,吃饭。”严无咎心里发慌,他不希望看见陶云出这样。
陶云出张开嘴,接下了那一勺子饭。而后又不知为什么陷入了沉思。
严无咎的心往下沉,他说:“云出,你心里有什么事,可以和我商量。”
陶云出看向严无咎,眼神有些恍惚,他说:“无咎,我以前是不是发誓过,无论如何不能伤害人类?”
严无咎抱住陶云出,说:“没有,你没有发过这样的誓。你是人,人会被其他人类伤害,为什么不能保护自己而伤害他人?”
“我好像在神面前发誓过的。”陶云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清醒了一些,问:“无咎,你怎么会用枪?”
“我也不知道。”严无咎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告诉陶云出,也许反而能够分散他的注意力,免得他过度钻牛角尖,“我好像想不起很多东西。”
陶云出的注意力果然被拉回来了,他问:“你想不起来什么?”
“就是遇到你以前的事情,包括我父母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还有其他的人,我知道有那么回事,但是所有人的长相什么的都想不起来。”严无咎说。
陶云出看着严无咎,眼中不知是悲还是喜。
“无咎,我也是这样。”陶云出说,“我和你是一样的,除了关于你的记忆,以及现在还存活的那些人的记忆,其他的都像在看书一样,像假的。”
严无咎惊奇地看着陶云出,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些语言。
“你是不是说过一句话?好像在做梦?”陶云出说,“我有个感觉,我们俩不是属于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像一个浸入式的全息游戏?”严无咎想了很是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是的,但是我不确定,在这里的到底是不是我们的本体,所以我们不能死。”陶云出说。也许在这个游戏里的就是他们的本体,如果在游戏里死了,他们也就真正地从现实世界里消失了。
而且,假定这里的并非本体,陶云出并不确定假如退出这个世界,他们的本体会不会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要么觉得梦里的感情都是荒谬的,要么一下子全忘光了。
严无咎花了很长的时间消化这些话。陶云出可能不是陶云出,只是一个什么人的一场梦,他也可能不是严无咎,只是另一个人的一场梦?
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梦的彼岸到底是什么呢?是正常的有序的世界,还是更巨大的绝望?
外边是永远的白昼,他们在亮光下缠绵,把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姿态都记在心里,因为可能分别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