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罹》夏之殇

26、异处秋心起波澜（下）

　　今天这般夺目的表演，美貌和才华皆舒展的淋漓尽致，只要是个男人，自不会无动于衷，那么虞旖进宫的事，就是板上钉钉。想到还是经由十六叔的手，我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凑着我的耳边，小茴小声地插嘴：“小姐，那不是那日在茶楼遇见的姑娘吗？她怎么会……”我伸手掐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熹妃就在我一旁，要是让她知道，恐怕会多生枝节。

　　领完赏，皇上没有多要求，虞旖和剩下的女子就先退了下去，之后又是几个阿哥公主朝上祝贺。

　　看到淑慧离座走至中央，我心一惊，忙转首问熹妃：“娘娘，这个……”

　　熹妃按住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你还没受封，不是宫里的孩子，用不着准备，坐着看就好。”说完，她又对身旁的侍女嘱咐了几句，没多久，侍女拿了一个小的木盒，偷偷塞在我手中，我不解。熹妃抢先一步解释：“你刚刚服药了？大过年的，怎么还喝药呢？你不知道，房里的嬷嬷也不教你，过年这会儿什么药都不能喝，要不然就成了一年到头都喝得药，不吉利。你要真的难受，把这丸子吃了，补品养身子的。”

　　盒子不重，摇起来咚咚的作响，我把盒子交给小茴收起来，又对熹妃道：“多谢娘娘照顾，娘娘是好人，老天一定保佑你多子多孙，长命百岁。”熹妃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也不再多说，看着眼前一个个拍马阿谀的嘴脸，不过是惺惺作态，虚情假意，而到了明年，我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接受完臣子的贺礼，下来就是皇上给大臣赐“福”字，然后便是皇上宣布旨意以及践行我入玉碟正式册封的仪式。

　　依照之前所教的，此时我应该由宫内的嬷嬷搀扶到阿玛和额娘跟前，三叩首已报生育之恩，但迟迟不见嬷嬷到来，熹妃也觉得奇怪，差了人去查看。

　　这时，席上顿时安静无声，喝酒笑闹的人也停著，场面变得十分怪异。我心里疑惑，但也不敢冒冒然开口问话，生怕错了连累家人，但脑中突然闪过刚才十四爷的话，心里更是一慌。

　　“恕老臣斗胆，不知今日圣上是否要册封降妇李氏之女李忆婉为公主，自此记名入碟。”突然席下走出一位老者，粗看约有六七十岁，发皆银丝，还留着花白的长须。今晚出席的臣子皆着朝服马褂，他一出来，倒是和别人不同，身上只挂了件长布棉衣，外罩一件袍衣。听他的话提到我，我也顿时紧张起来。随他之后，又陆续有几个大臣跪在他身边请命。

　　皇上不说话，感觉整个气氛都变了味，在场的鸦雀无声，就听到耳边的寒风呼呼的吹过发际，直往脖子里钻，冷得人哆嗦。默了晌久，他才冷冷开口：“既然蔡先生提及，朕的确有此打算。”蔡先生，即是刚才我所见到的蔡世远，老人家已然花甲之年，但还这么冲动出来责问皇上，实在有失考虑。他压低了身子伏地，朗声道：“启禀皇上，臣等以为此举不妥，李氏常年有疾，理当去除玉碟记名，何况她缠绵病榻数年，有悖七出之条，今日要晋其所出，于礼于法皆不合适，望皇上三思而行。”

　　他道：“李氏虽常年患疾，但并非恶疾，玉碟之中依旧有其名，仍是怡亲王之侧福晋。况怡亲王近来多为朝廷尽力，河工之事，替朕省去不少麻烦，李氏女身为他的长女，自然有权封赏。朕自皇子之时，子嗣单薄便为先帝所忌，近来幼子又多有夭折。据闻李氏之女曾遇世外高人，学成所归，朕欲将之收养接入宫中，也是为了沾沾仙气。朕承天命，若能由此得仙缘，那是朕之幸，也会是大清之幸。”

　　话说到这，我也明白为何当日会传出那样的风言。原来是一早就备好了，皇家向来重视天意，古来多有君王想求仙成道，一度道士，和尚的身份比一般官员还高几分，也都是因他们有仙缘。

　　蔡先生抬起头，回道：“李氏之女命定克亲，先帝在时，就有仙师断言李氏将‘祸人败事’，而她所出的子嗣，天命主祸，实不宜入住宫中。”也不知他是假意还是真的老眼昏花，旁人都替他捏汗，就他一人，还瞧不到龙颜微怒，仍不知死活道：“臣请皇上三思。此事事关先帝遗旨，还望皇上收回成命，暂消册封之事。”

　　酒杯置地声响透台上，酒水撒了一地，一旁的太监纷纷跪地，其他坐着的人也统统站起跪作一排，头不敢抬一下。“你竟拿先帝来压朕？若朕执意要做，卿当如何？”

　　“臣惟有一死，以负先帝之言。”他说完，后面就有人带头跟着喊起来：“望皇上三思！望皇上三思！”声音盘旋在水榭上空，久久没有散去。蔡先生“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脑袋抵着地面，再不发一语，果真是牛吃赶车人，无法无天了。

　　听着两人的一言一语，我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额头密密麻麻的细珠沿着发角低落在裙沿上，我却不敢伸手去擦。这事远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牵上了皇上不说，现在更和西去的先帝扯到一块儿，果真同恂郡王所言，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我抬眼偷偷朝他的方向看去，他也猜到一般回望着我，嘴角带着笑意。可那笑，在我看来，那么残忍，嗜血。

　　“都起来吧！此事稍后再议。”话音落，静滞的氛围似注入一道暖光，许多人暗暗松了口气，但依旧没人敢动。汗水浸透了内衫，风吹过，我冻得瑟瑟发抖。

　　我们这样，反倒又将他激怒，他怒道：“起来，全都给朕起来！就是有你们这帮恃才傲物，仗着先帝那时立下的功劳，联合了逼朕是不是？还跪着作甚，都要抗旨不成！”

　　“皇上息怒！”众臣跪在地上高喊，我也压低了脑袋，躲在人群之中。唯有一旁的皇后起身，软声劝道：“皇上别动气，小心身子。郡主温婉淑良，品性敦厚，不止颇得皇上欢心，臣妾也瞧着可爱。不如先留在宫里住些时日，就当是陪着臣妾解闷。想必怡亲王也不会有异议，怡亲王妃觉得如何？”

　　兆佳氏挪步出来，跪在地上回道：“全凭皇上，皇后娘娘做主。”

　　她一边替他顺气，又给跪在下侧的太监使眼色，“十三爷呢，还没有从户部回来？催人去看看，就说万岁爷在气头上，都大过年的，也该和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就等着他呢。”她的声音不小，除了太监，座下的人也都听见了。见皇上没阻拦，她又道：“你们下面也别跪着，天冷地湿的，受了寒气就不好，都起来吧！”

　　皇后这一出，既保全了皇上的颜面，又给了那些大臣台阶。“谢皇上，谢皇后娘娘。”由着庄亲王领头，跪了一地的大臣才慢慢起身回座。

　　只有蔡先生，真是头老死牛，仍固执地不肯起身。趁着皇上回转身，站在他身边的两位大臣一人托了一边，总算把他架回席间。

　　双方各退一步，总算紧张的局面稍是得以缓解，宴会仍在继续，只是没了刚才的感觉，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多说错一句话。怡亲王赶到已经是半盏茶后的事了，过年都不得闲，他到底每日要处理多少公务，说他得宠，但又不是我们所想象的过得安逸舒适。

作者有话说

　　Oh ,my 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