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hifumi

5、第 5 章

　　因为冰月的脚伤，莱菲艾尔的行程计划如洛比预计的那样慢了一天。为了能够及时赶上一个星期后的大会，三个人不得不星夜兼程，希望能弥补落下的时间。
　　随着与首都距离的缩短，三人经过的城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看着四周穿梭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马车，洛比忍不住提议干脆租辆马车直达首都，省时又省力，但这个小小的建议立刻被莱菲艾尔严厉地驳回：
　　“有的神官一年前就从自己居住的地方出发，三步一叩首地往首都前进呢！步行已经是对我们最大限度的宽容，坐马车这种不敬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接着莱菲艾尔又硬梆梆地甩下一句“大不了你们坐马车过去，我自己独自走着去” 。在礼仪之类的问题上，实际年纪估计有近百年的莱菲艾尔真的就像一个冥顽不化的老头子一样。
　　面对莱菲艾尔的任性，洛比也只能不满地啧啧嘴，然后老老实实地尾随莱菲艾尔继续前进。而每当洛比和莱菲艾尔的意见有分歧时，冰月总是像小狗一样兴奋地夹在两人之间，不时来回交换视线，像是惟恐错过两人表情的变化。有这样一个家伙凑热闹，即便想生气也气不长久。尤其是经过那次在河边的吻后，洛比看冰月的眼神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冰月却像什么都没察觉般一如既往地生活，有时则紧紧跟在莱菲艾尔身边愉快地学习各种草药的效用。
　　洛比不安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用一颗平常心面对冰月。他的眼无时无刻不在搜索冰月的身影，但当冰月回以礼节性的微笑时，洛比又急匆匆地收回目光。而冰月似乎并没有忘记洛比曾经拒绝和自己一起同行的事，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决不会主动和洛比搭话。洛比也因此轻松不少，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从河边和那次事之后，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和冰月说话。然而冰月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洛比不由觉得，也许对冰月而言，洛比只是个性格古怪又粗鲁的家伙吧。
　　“那孩子已经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话了。”有一次提到冰月时，莱菲艾尔如望子成龙的父亲那样欣慰地赞赏。
　　听了莱菲艾尔的话，洛比更是觉得无法释怀。明明一直都在一起生活，但自己和冰月相处的时间却在迅速减少，彼此交换话语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那家伙既然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地聊天、说话了，那为什么从没和自己好好说过几句话呢？特别是想起偶尔视线接触时男人也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示意，洛比便不由心寒。
　　“冰月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天洛比坐在投宿的旅店阳台上发呆，莱菲艾尔突然从背后冒出来，这么说着。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之前冰月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看法，但他的脑子是很清醒的。这种情况很像是你被突然带到了一个使用另一种语言的陌生国度一样，只不过冰月缺乏常识性，对于一些基本的东西几乎一无所知。”
　　“你是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洛比战战兢兢地得出结论。
　　“没错。”莱菲艾尔意有所指地诡密一笑。
　　“那……”洛比想说河边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急急地收了回去，只得生拉硬扯地问，“那他的记忆恢复了没有？”
　　听到与预计不同的问题，莱菲艾尔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认真回答：“没有。他似乎怎么也记不起自己之前究竟是住在什么地方。反正到了首都，见到那个和冰月住在一起的神官之后，马上就能真相大白，所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洛比趴在阳台上，任由清新的风刮过自己的脸庞，吹乱头发。
　　来自异国的冰月……
　　真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的说法。
　　如果可以，洛比宁愿冰月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呆在他的身边，手把手地向他灌输自己的世界观。虽然是自私的想法，但洛比就是无法抑制自己不断膨胀的妄想，然而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他现在……都不怎么理我。”
　　低声把心事说出口，洛比眺望远方暗淡的星星，想起冰月紫水晶似的眼。
　　“同样的话，我在冰月那里也听过呢。”
　　“骗人……”洛比惊诧地看向莱菲艾尔。男人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端正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玩笑或撒谎的痕迹。
　　“来这里投宿的时候，你不是急匆匆地冲上去嚷着要和我住一个房间，要不就干脆一个人睡吗？还有赶路的时候，要不是我提醒你，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冰月已经跟不上你的速度。”莱菲艾尔一一数落洛比的不是，“他的伤还没完全恢复，你根本就不知道要多照顾他一点。上次还把他拉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钓鱼，回来的时候你没发现他的脚又有些扭伤了吗？”
　　上次？洛比第一次努力回忆那段自己一直想永远忘却的经历。的确，那天回来的路上，冰月的步伐是有些不自然，当时自己还因为他走得太慢冲他大声抱怨。现在想来，大概是和自己一起摔倒时绊到了脚，导致旧伤恶化了吧？
　　冰月的脸逐渐在洛比的脑海中浮现，那是美丽到让人不得不相信神真实存在的面孔，然后就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唇齿间仿佛有意识般立刻回荡起那让人陶醉的触感，洛比不由一阵面红耳赤。
　　“你的态度真的很过分，分明就是要把冰月排除在外。虽然冰月没有说什么，但他应该也很不愉快吧？”
　　“那还不是因为他……”
　　虽然想说冰月强吻了自己，但只要自己愿意，想要制服那个身体虚弱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不得不承认，自己后来也主动吻了他……
　　“他现在在哪里？”
　　莱菲艾尔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刚才说要帮我采购玳玳花改进晚上用的香料，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洛比惊异地瞪着若无其事的莱菲艾尔。
　　“没什么好担心的，这里是大城镇，不像之前的偏僻地方那样有那么多的流氓强盗，而且冰月现在也完全有能力照顾自己……”
　　后面的话洛比并没有听到，少年早已如一道厉风冲出了房门。莱菲艾尔脸上不变的温和笑容渐渐变淡变浅，最终消失。蓝发的男人倚在阳台上，久久地俯视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马，露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18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奥贝里斯·索达尔多。”莱菲艾尔长长地叹息，松开进屋后一直紧紧捏成团的拳头，簇簇晒干的紫色玳玳花碎片静静地躺在纹路清晰的掌心。午后的和风悄无声息地经过，温柔掠过手心的同时带走了清香依旧的小小花朵。细碎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条狭长的柔和曲线，醉人的香气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但没多久就被市井的各种靡烂气味掩盖，再也寻不着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