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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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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皇室典仪之中,册妃典仪大约是最灵活的一件。礼部和内务府自然是有陈年旧例,只是那例子也不过是个参考的架子,当真一样样操办起来,妃与妃之间,也因着君恩深浅而天差地别。
例如,冯若昭册敬妃与甄嬛册莞妃,说起来都是正二品的妃礼,然而个中的差别,便是从圣旨装裱的卷轴上都能看得出来。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瞧着玄凌的恩眷花心思,实在是阖宫上下都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若说奉上讨好的心思人人都有,勉强能算是人往高处走的上进之心,然而一味趋炎附势,全无中正德行,实在是紫奥城烂进骨髓里的腐朽。玄凌自诩贤明天子一辈子,其实何曾真的有德有法地驭下治国?还不都是爱之便奉若瑰宝,弃之便踩进烂泥,凡事皆是凭着好恶心思,无敬无持。前朝后宫,百官臣仆皆是趋权拍马,全无清正风骨,不然前世的玄凌病后何以能叫甄嬛把持朝政,连最终薨逝也是不明不白。
宜修想到这里,唇边的冷笑愈发讽刺,除了对前世之事颇为慨叹,也多少更添了几分对自己的不明白。
到底原先的自己,是如何对玄凌那样爱进骨子里?
如今心灰意冷,倒退两步,再看玄凌其人,除了一张尚可的皮囊并这九五之尊的荣耀,竟是个才干平平,无德无智的好色男子罢了,哪里便值得那样一往情深。
“娘娘,内务府的人来了。”剪秋进来禀报,脸上带了些喜色,“内务府总管亲自过来连声请罪,说要将前些日子对咱们流光殿的亏欠都补上,绘春她们也都能调回来了。”
宜修抬眼看了看剪秋,明眸之中清冷依旧:“剪秋,跟高总管学这些,喜怒皆不必形于色。那些人要调回来就调罢,内殿里却不用她们。有你,并侧殿里的墨玉就够了。叫内务府总管将往年的例子卷宗拿给高总管,先不必到本宫跟前。”
剪秋见自家主子神情,暗想娘娘到底还是因着皇上要纳大小姐朱柔则而不痛快,却也没有什么可多劝的。只是要将卷宗给高晋?剪秋有些迟疑,压低了声音:“娘娘先前不是一直叫奴婢留心高总管么?您如今是要用他?”
宜修将手中的鲜花汁子与蜜脂慢慢搅匀,娇嫩精致的唇边浮起一丝带了些嘲讽的笑意:“人在宫中,不是多受累,就能落着好的。咱们皇上登基时间短,正式册妃的典礼这也是头一回。怎么办都能落下不是,办大了保不齐叫人家说奢靡,办小了又不显皇上天威。既然左右都能不是人,本宫又何必多费心力。高总管是司礼监出来的,也听说能干的很,便叫他放手去做罢。若真有个什么,那本宫再换个总管也是好的。”
这话听着通透,内里却不免带着些不祥的气息,剪秋听着心惊,忙上前劝道:“娘娘的辛苦,皇上定然能垂怜鉴察的。娘娘也不必太灰心了,虽然大小姐要入宫,但也没越过您的位分去。可见太后娘娘和皇上还是眷顾您的。先前皇上不是还赐给您一双同心玉镯么,娘娘您也该多戴戴才是。”
“玉镯?”宜修闻言却笑了,“嗯,险些忘了。你去拿个精美些的盒子将那双玉镯装了罢。”
“装盒子?”剪秋诧异道,“娘娘要将那镯子收起来?那不是当初娘娘入宫的时候皇上赏的?您还说,皇上说……”
“谁说收起来?”宜修截口,“下个月初一,送去凤仪殿。”一摆手,将剪秋余下的话也都止住:“去办差吧。”
其实这次的典仪与前世一样,时间都是紧迫的很。原因只有一个,便是玄凌已经等不及要让朱柔则尽快入宫。前世里因是立后大典,礼部与内务府皆忙的吐血,如今不过是册妃,又有娴妃朱宜修担这个主理的责任,倒是让下头的人轻松不少。
事情桩桩件件预备起来,流光殿从原本的冷寂沉默,很快便成了炙手可热。毕竟在宫中,有君恩与有实权,同样都会让人眼馋心热,趋之若鹜。
而在流水一样的事务之中,娴妃的贤德与能干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毕竟娴妃这样年少,入宫又不到半年,身边连个老练的姑姑都没有,只一个自司礼监调任的总管太监,内务府的人初时还觉得此事由娴妃主理只怕要砸锅。谁曾想,那位沉默少言的流光殿高总管竟是个一目十行,打理宫务轻车熟路的好手。
而再到娴妃跟前回话的时候就更叫人侧目,明明这样年轻的娴妃娘娘朱宜修,清艳面孔上看似笑意盈盈的,话真是不多,然而每一句都跟打蛇七寸一样、,问起典礼之事的老练精准,竟是叫上任十余年的内务府副总管黄规全时不时便冒出一背的冷汗,丝毫不敢懈怠。
宜修自然是将内务府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也不忘心里去。玄凌贪新好色,前世里册妃册嫔册六宫,大小典仪不计其数,宜修管礼部和内务府要前朝旧例不过是走个样子罢了,其实所有大小事务早就都在心里实在是轻车熟路的很。
到了三月十九,册妃典礼的事情便大致预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些卷宗账册需得记录。过了戌时二刻,宜修犹自伏案而书。剪秋劝了两回,劝宜修先安歇了,明日再将最后一些弄完也不迟。宜修却觉得此刻还好,便向剪秋摆了摆手:“不妨事,只剩一些了。今日将这宗册写完,明日便丢开手了。看你今日疲累的很,若不舒服便先回去休息,叫墨玉在外头伺候就是了。”
墨玉一直是流光殿的宫女,原先在侧殿洒扫,年纪小些,但为人却机灵妥帖。先前宜修落魄时,墨玉也算踏实忠心,未生二意,如今便提到内殿近身伺候。
剪秋见宜修之意坚决,便屈膝一福,应声退出殿外,吩咐墨玉小心伺候。
宜修打发了剪秋,便又静下心来梳理册妃典礼的流程。昭成太后将这事情交给她,里头只怕是存了试探她能力的意思。宜修经历过前生种种,实在是很明白自己这位姑母的心思。那么眼前的册妃典礼便一定要做的好,或许,有些事情真的会从此不同了。
一路奋笔疾书,不知不觉便又是小半个时辰。即便这具身躯正值少艾,也自有疲惫的时候。宜修放下玉管羊毫笔,终于脖颈肩胛皆有些酸痛,眼睛也有些累,便揉了揉,向外唤道:“墨玉,拿些茶来。”
殿外墨玉应了一声,片刻后便听殿门开阖,来人脚步极轻。
宜修眼睛有些酸,便闭了眼睛先静一静,听脚步声近了也懒怠睁眼转头:“茶先放着,先给本宫揉一揉肩。”
墨玉没有出声,只是依言放了茶盘,到宜修身后为她揉捏肩膀。
“墨玉你手艺不错。”虽然只按了几下,宜修却觉得松快了不少,在自己肩颈之上按摩揉捏的那双手十分有力,分寸掌握的却极好,颇有些像前世里一个专司按摩之术的医女手法,只是力量更足些。
不对!
墨玉也才十三四岁,哪里来这样的力气?
宜修想到此处,立时折身一看,果然身后便是高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