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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步步高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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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鸣鹊笑吟吟地绣另一只眼。
沈凌嘉发现她绣另一只虎眼时,亮处的白与这只虎眼的不同,就疑惑起来,问道:“怎么这两只眼睛画得有些不对称?”
谭鸣鹊笑道:“本就应该不对称的。”
“为什么?”沈凌嘉不解。
但谭鸣鹊已经笑而不语了。
他便也懒得问,只叹一口气,道:“好,我服了,你画的虎眼,比我好。”
“是殿下懒才对。”谭鸣鹊笑道,“如果您舍得像我换线一般多换笔,换颜色,画的定然比我的好。”
沈凌嘉刚要答,又觉得自己被她绕进去了,便道:“我画的本来就比你画得好。”
这人怎么听什么都要九曲十八弯?
谭鸣鹊懒得再辩,也就随他去。
“这绷子用的布是‘曲江绸’?”沈凌嘉喝了一口茶,问。
谭鸣鹊道:“不是,是‘显江绸’。”
沈凌嘉又喝了一口茶,关于布料,他就听过并记得曲江绸这一种名字。
今天算是听了第二种,就是不知道多久会忘。
他缓缓开口:“那你用这绸给我做一条方巾,留着这双虎眼。”
谭鸣鹊并未考虑,马上答应:“是。”
这绷子取的布料太大,但很简单,裁小就行了,反正边缘还要重新缝制,略大一点更好。
她暗暗计算了一下,把绷子拆开,取出这块显江绸。
她突然想起来,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绣虎眼,也不是为了缝方巾的。
说起来,还是得怪她自己偏偏多了一句嘴。
“殿下,我有事要跟您说。”谭鸣鹊连忙转头看向沈凌嘉,他喝完了茶将书案上的画放到一旁,不知道是要再画一张还是要做别的。
他正在蘸笔,听见谭鸣鹊喊他,便抬起头,“什么事?”
“您什么时候告诉厨房里的蔡婆子,让她给我熬药粥?”谭鸣鹊问。
也许这是蔡婆子听岔了。
但沈凌嘉在纸上轻轻落下一笔,口中说道:“我早上醒来让人去厨房递了一句话。”
“哦对了。”他想起来,便问道,“你喝了药粥吗?味道如何?”
快过年了,谭鸣鹊实在无法说出“苦得要死”四个字。
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药粥好喝,便摇摇头,道:“我没有生病,不用喝药粥。”
直接避而不谈,但新起话题,便也不是默认。
也不知道沈凌嘉有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他笑了笑,说:“没生病不是照样能喝药酒吗?那是补,不是治。”
“过犹不及。”谭鸣鹊哭笑不得,“况且蔡婆子熬的不止人参,吃多了,虚不受补,没病也要吃出病。我感谢殿下您的好意,不过,以后请不要发下这种吩咐了。”
“好。”没想到沈凌嘉是爽快地答应,他笑着说,“我只是怕你昨夜穿得单薄又散步,反倒着了凉,既然你没生病,不想吃就不吃吧,但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吃药,对了,还有找大夫……我看你还是直接告诉菊娘吧,她最会安排这些了。”
有事找菊娘总没有错,这是魏王府的真理,谭鸣鹊进来没多久就知道了。
“是。”当然,最令她开心的是,那药粥总算不是什么必吃餐。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情?”沈凌嘉愣了一下,问道。
谭鸣鹊不好意思地一笑:“虽然只是一碗粥的事情,不过蔡婆子说那是您吩咐过的,我也不好直接让她不送了,到时候她也难做。”
沈凌嘉的目光陡然往下移,看着桌上的白纸,缓缓说道:“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吧,你有事告诉菊娘,我不会硬送一些你不喜欢的……”
“也不是不喜欢。”谭鸣鹊的眼神落在了沈凌嘉的脸上,“我感激您愿意考虑我的事情。”
沈凌嘉的头埋得更低了,唇抿成一条线,在谭鸣鹊看不到的地方,一边嘴角慢慢勾起。
他点点头,算是晃脑袋,忍住笑意才抬头说:“我准备写春联,你要不要也写一幅?”
“我写?”谭鸣鹊脸一红,“我那歪七扭八的字……”
“你过来。”沈凌嘉已经招招手,“试试。”
他不由分说的语气让谭鸣鹊下意识听从,走过去拿起笔,但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写什么。
“你是我的学生,学习这么久,连一幅春联都写不得吗?”沈凌嘉一边说一边看着谭鸣鹊。
俨然有点威胁的意思。
谭鸣鹊抖了一下,绞尽脑汁地想句子。
“有了。”
她终于想到一个,便提笔写了起来。
沈凌嘉抱着手臂站一旁看,谭鸣鹊新学写字不久,落笔还有些拖沓,幸好她的手很稳。
字算不上漂亮,称不上大师,但说一声不丑还是配的。
谭鸣鹊把红纸铺就看了一眼,先写上联:迎新春事事如意。
末了,在砚台边缘轻轻顺了顺笔尖,接着写上七个字:接鸿福步步高升。
她好不容易想出来两句话,幸好写得不错,就转头看向沈凌嘉求表扬。
不过,等到她转头时,却发现沈凌嘉皱着眉,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谭鸣鹊马上看向自己写的字,是写得太差,让他不满吗?
但她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好,如果说因为没有大家之风,但沈凌嘉不是早就知道她学写字不久吗?便是强迫,她也没法马上蜕变为一位大师。
谭鸣鹊惴惴不安了一会儿,又觉得沈凌嘉这样光皱着眉令她压力太大,与其暗暗揣测,还不如直接询问他到底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呢。
“先生。”谭鸣鹊想着这里没旁人,就这样叫他。
沈凌嘉过一会儿才回过神,转头看她:“怎么了?”
“我是不是字没写好,或者,是写错字我不知道?”谭鸣鹊说完就抿着唇,紧张地等他回答。
沈凌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过很快就恢复自然,没事人一样地笑着摇头:“你哪有什么字是写错了?”
他看向对联。
谭鸣鹊暗道果然是对联有问题,但思忖半天,偏偏想不到是哪里有问题。
“把笔给我。”沈凌嘉若无其事地说。
“是。”谭鸣鹊点点头,将笔奉上。
沈凌嘉拿来一张新的纸,写下三个字,接鸿福。
谭鸣鹊连忙看了看自己写的,虽然字是写得不如沈凌嘉劲道,但这三个字不是一样吗?
哪里有错?
莫非,真的是字写得差?那怎么不从“迎新春”开始重新写起呢?
谭鸣鹊在心中不断自问,却怎么都究不出答案来。
不过,沈凌嘉并没有停笔,马上接着写下去,但这一次,起笔却并非一竖,而是一撇。
所谓横竖撇捺,字不同,起笔也不一样。
沈凌嘉接着写的是一横,果然,他所写并非谭鸣鹊意料之中“步步高升”四个字,而是写的“年年有余”。
谭鸣鹊若有所思地念道:“迎新春事事如意,接鸿福年年有余?”
“是啊。”沈凌嘉满意地看着自己重写的七个字,将笔搁下,“你觉得如何?”
谭鸣鹊没说话。
良久,她缓缓问道:“先生,是我的对联写得不好吗?”
既然是换了字,显然,不是对她的字不满意,是对她的下联不满意。
谭鸣鹊低着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我曾经看过的,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想对联……先生不喜欢这两句话?”
沈凌嘉也许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我做的事,让你不开心了?”
谭鸣鹊慌忙抬起头,否则道:“不是!”
沈凌嘉笑了:“我知道你其实怕我,但当着我的面,实在不必说这些……违心的话。”
谭鸣鹊只是摇头。
沈凌嘉道:“不是你不好,是对联不好。”
说完,又猛然闭上嘴,脸上流露出一丝失言的懊恼。
不过谭鸣鹊根本灭注意到,她抬起头,问道:“步步高升四个字不好吗?书上说是好的寓意。”
“以后别说了。”沈凌嘉劝诫一句,末了又有些懊恼地给自己收拾残局,“是好,但年年有余更好。”
谭鸣鹊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难得写一幅春联,没想到四个字都是错的。
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解,也就只能以沉默抗议。
沈凌嘉看着她,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我真搞不懂你这人,到底是精明还是单纯。”
其实他后一个词本来是想说笨,想起谭鸣鹊不喜欢,就改了。
但谭鸣鹊还是不回答,而且,这种问题,她怎么答?
她根本不明白沈凌嘉的问题,人就不能既精明又单纯么?
沈凌嘉被谭鸣鹊看着,有些脸红,来源于面对这种目光,他依旧无言以对。
有些话,在家里也不能说。
至于心……起码心中知道,那四个字本来是没错的。
沈凌嘉有些狼狈地看向书案,只是书案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摇摇头,道:“今天也在这里做了不少事情,算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出去?”
“只在府外,不会有什么事,你跟着我,没人能从我身边带走你。”沈凌嘉道。
谭鸣鹊看了他一眼,她心知肚明,没人会真的真的从他身边把她抢走。
但她还是配合地点点头,道:“我相信先生。”
乖巧的声音让沈凌嘉不由得露出笑容:“只盼你说话算数,真的相信先生我就好。”
“那先生相信我吗?”谭鸣鹊问。
沈凌嘉已经走到了书房外,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回过头。
他的眼中没有一丁点怀疑:“你心里清楚,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谭鸣鹊抬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但她并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只有她和沈凌嘉两个人。
“我也相信您。”她走出去,来到沈凌嘉身边,和他一起走出书房,伴随着笑容,吐出口的却已经是另外两个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