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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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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到小镇上买好东西,又到街边的小面馆吃面。吃着吃着,觉得周围怪怪的,转头一看,面摊上的人都偷偷在用眼睛瞄我。
糟糕,忘了自己长着金色眼睛了,低头匆匆扒完面,我离开了面摊。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追上来,是个满脸通红的少年。
“姑娘。”
“嗯?你叫我?”我看向他。
他紧张地绞着手指:“你是哪里人,到哪里去?”
掏出莫斯年的捕快名牌在他眼前一晃:“六扇门少捕快,正在你们枫亭镇查案。你又是哪里人?”我反问他。
大概是民怕官,他僵住了:“呃……我……”
“他是枫亭西村李员外的孙子,他看上你了!想问姑娘住哪,他找媒婆提亲!”起哄的是他不远处几个笑嘻嘻的朋友。
看上我?因为我这副连我自己都惊艳的容貌?还是对我的眼睛感到好奇?
正好,手里的工具有点重,一会儿还要挖土打桩,还有,莫斯年的英勇事迹需要见证人……
我朝少年甜甜地笑了起来:“小李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们枫亭镇最近出了件大案?”
……
夕阳西下,满地的纸钱绕着一堆新坟打转转。坟地四周,焦黄的芦苇丛在积雪中无精打采的耸拉着。
我笼着袖笼,指挥几个少年打桩,布阵,洒朱砂,然后领着几人躲到不远处的芦苇丛中。
很快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墨黑的天空中亮起了几点繁星。芦苇丛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像是有人在哭。我暗暗庆幸,幸好找了几位帮手,不然我可能就打退堂鼓了。
忽然,一股飞驰气流从芦苇丛中掠过来,直冲向罗家新坟,然后在新坟四周疯狂绕圈,掠起阵阵劲风。
“鬼啊!”旁边有人叫了声,一群人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到底是群笨蛋,鬼影还没见着,吓成这样?
“别怕,现在还是活物。”我点燃硫磺火把,懒洋洋地拖着蹲得发麻的腿,走到新坟面前往阵里照。
田家嫂子像狗一样,四肢着地,正绕着新坟疯狂地奔跑。不知疲倦,表情惊恐。
几年少年见状,哆哆嗦嗦地返回来,好奇地看着被困在阵中的人。
有人叫起来:“哎呀,我认识她,田秀才家里的。”
“黎捕快,她为什么绕着坟转圈啊?”有人好奇地问。
“因为她被我的五行三元阵困住了,有气的活物进了这个阵,永远找不到出路,只能不停地在原地绕圈。”
“哇,六扇门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故作高深。
其实心里却乐开了花,第一次就能摆出这么完美的阵,谁是天才?
是我黎月!是我!是我!
如果任由田嫂子这么跑下去她会累死的。我上前,用脚将地上的朱砂线蹭开一条缝,笑着喊:“田嫂子,歇歇吧,不累啊?”
突然身影一闪,田嫂子兀地闪到我面前,只是畏惧我手里的硫磺火光,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她依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睡袍,头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被我手中的黄光一勾勒,脸色苍白凄厉,像只鬼。
她用躲躲闪闪的眼神看向我,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夫君呢?”
“抓了,挖坟掘墓可是重罪。”
“放了他吧,抓我。”田嫂子猛地扑过来。居然跪在我的脚边,抬头看着我,一双眼里全是血丝,瞳孔蒙着层腐烂的灰白色,不断往下淌着血和脓的混合物,“我夫君只是想让我活。”
说实话,我对她的哭诉不感兴趣。
世上最没用的事就是哭诉,就像文书阁里记录的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就像我断掉的筋脉,任我哭多少场也接不好一样。此刻我只希望莫斯年尽快赶到,抓人立功。
“夫君,不过是想治好我的病,”她深深伏地,哭泣着,身体不断抽搐,“所以他找了那个药方……刚开始他砸锅卖铁向刽子手买……可是……我吃得越来越多……除了人心……我什么都吃不下……”抬起头,她目光有些散乱,看着我苦苦央求,“夫君怕我饿死……没有办法……才……官爷……你行行好……我夫君是秀才……他以后要考状元……你们抓他……他这辈子就毁了……”
想一想他们至今没伤过人也没杀过人,就算白天那会想打我也没成功,还真罪不至死。我惋惜道:“田嫂子,那个方子太邪,你已经用了这么久早已是半人半鬼,迟早会完全丧失理性。至于你夫君,六扇门会将他交给府尹发落,所以你不用求我。”
听完我的话,她的哭声渐渐停住了。慢慢低下头去,一改刚才的哭哭啼啼,换成了细细柔柔的嗓音:“既然你不肯放过我们,我杀了你!”
话音一落,一道冷风猛地撞向我的下巴,带着血丝的牙齿咬向我的喉咙。
吓得几个少年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我早有防备,火把一挥逼退她的攻击,一推脚边的朱砂将阵法重新补全。
火光中,她在我前方低低地俯下身子,四肢缓缓地移动,灰蒙蒙地瞳孔恶狠狠地盯着我,全身蓄势待发的样子。
想都不用想,她一定是想冲过来撕开我的胸膛,吃掉我的心脏。
如果完全被尸毒控制住,到底是人性多一点,还是鬼性多一些?
带着三分探索,三分好奇,四分捉弄,我从布袋里拿出用油纸包裹好的猪心,揭开油纸勾在钓竿上,然后伸到她头顶。
只见她两眼一亮,喉咙里发出急切的低低吼身,纵身一跃,去抓那颗猪心。我将钓竿往上一抬,然后再压下去,观察她反复跃起抓猪心时全身肌肉的活动状况,这可是书上学不到的东西呢。
“哎呦,像野狗,真好玩。”
“太邪门了。”
几个少年又围了过来。
忽然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还有无数火把光。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大喊:“莫斯年,你叫别人来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
听到这声音我迅速扭头,然后头皮一乍。
娘手扶刀柄,快步朝我走来。看了看被我吊在空中的猪心和那个正拼命朝猪心够的田嫂子,又回头看着我,怒容在火中显得格外狰狞:“黎月你做什么?她是人,不是畜生,你没有半点慈悲心么?”
在娘刀一样的眼神注视下,我双腿发软,只觉得手一抖,钓竿落地,田嫂子立刻抱住猪心大啃,其他捕快趁机一拥而上,用朱砂绳将她牢牢捆住。
“拿来。”娘朝我摊出手。
“什么?”我没回过神。
可这话却在骤然间激发了她的怒气:“人心保王汤的解药!”声音不大,却吓得我缩起了脖子,“有药不救人!十恶不赦!”
“我只有药方,不会配药。”我飞快将药方放到她手上,“况且就算服了解药也未必能救她,她毒入骨髓了。”
娘长吸一口气,冷笑:“你果然知道药方?”
我反应过来:“娘,你诈我?”
“为娘还要教训你!”说着娘推刀出鞘。
“住手!”莫斯年闪身过来,抽刀架住了娘的刀。
“莫斯年,你敢犯上?!”娘质问。
刘叔回过神,赶紧上前按住娘的手:“芷青你干嘛,小孩子揍揍就行了,拔刀作甚?斯年,快带你师傅走。”
莫斯年收刀,返身拉起我就跑。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我甩开他的手:“你把人带来的?”
“是。”
我踢了他小腿一脚:“我在帮你,不知好歹!”
他扭开头,轻声道:“师傅,救人要紧,田氏夫妻是可怜人。事情我原本只告诉刘叔,黎师傅是刚才才赶到的,对不起。”
这话出自冷冰冰的莫斯年之口,真出乎我的意料。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愧是六扇门培养出来的少年捕快,和我这心肠狠毒,克、克、克、克全城的金眼妖儿就是不一样!”说完我转身又要走,可一个不查,一根树枝扎透我的鞋底,气得我哎呦一声,朝地上踢了一脚,“又要被娘修理了!”
莫斯年解开披风,走到我面前蹲下:“师傅放心,黎师傅要是怪你,徒儿护着你。晚上路黑,徒儿背师傅走可好?”
我才不想让他背,但忙了一下午我确实累了。想了想,我用力一跳跳到他背上:“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他没作声,起身背着我向前走去。
天很黑,稀薄的星星眨着眼,风中送来冰雪的味道,冰冷刺骨。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像一首有节奏的曲子。伏在他背后,裹着他厚厚的披风,肚子被他的体温捂得暖暖的,疲惫的我忍不住泛起了困,一困就忘了恐惧和不安。也慢慢地想通了,一个绝望的丈夫用极端的方法留住妻子,荒唐地把她变成了半人半鬼。
我管不了,可我也不该戏弄他们。
“斯年,还有多久才到?”我迷迷糊糊问。
“很久。”
“我困了。”
“困就睡,我托着师傅,不会摔的。”
“嗯。”我沉沉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