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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过了六月,七夕也就近了。

      因皇宫中多是年轻宫女,七夕这天,宫女们虽然碍着宫中规矩,无法在明面儿上过节,但是私下里穿针、投针、结喜蛛还是可以的,而且,每年到了这一天,宫中都会给宫女们额外派发下些小赏,这也算是皇室的仁爱体恤之心。

      这天中午,闻牧从崇学馆散学回来,刚进昭阳殿,就见柳穗儿迎了上来。原来,萧贵妃上午的时候派了人过来,说是叫五皇子中午回来以后去她那边儿一趟。

      闻牧知道今儿是七夕,但这种女儿家的节日,与他素无相干,也不知道母妃特意叫他去做什么。再问柳穗儿,柳穗儿只是摇头,说来人也没讲清楚,只说要五皇子回来以后过去一趟。

      闻牧听了也不着急,只先梳洗过后换了常服,才带着常秀和福喜去了萧贵妃处。

      待到了飞霞殿,闻牧被引进正殿大厅,就见萧贵妃坐在上首,正同她下首坐着的两名中年妇人在说话。

      坐在右侧的妇人较年轻,一袭绛紫色暗花云锦宫装衬得其人艳丽非常,在她下首又坐着两个女孩儿,身着芙蓉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孩儿年约十五六岁,样貌很是温婉,小的那个只有十来岁,身穿一袭石榴红百蝶度花裙,身子虽是正坐着,但神色之间又另有股子说不出的活泼灵动。

      左侧坐着的妇人年纪较长,身着天青蓝刻丝泥金如意云纹缎绣宫装,气质很是典雅端庄,只是相貌平平,略有不足。妇人下首也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一身鹅黄色锦盘金彩绣绫裙衬得人很是白净俏丽。

      在座的五人,闻牧虽算不上熟识,但说起来也都是亲戚,左侧的这对母女正是上月在太后华阳宫中见过的萧相夫人和萧四姑娘,而右侧的三人,却是广恩侯世子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

      闻牧出身皇室,母族的亲朋在亲王府时来往机会便少,之后迁入皇宫,更是已有多年未见。萧相夫人和萧四姑娘好歹在太后寿辰时还见过礼,广恩候世子夫人和另外两位表姐妹,他却真要稍微想想,才算记了起来。

      如今的广恩候萧荪宜与当朝太后萧蕊宜为一母所出的同胞姐弟,闻晟登基前,萧荪宜已是正二品内史令,闻晟登基时,因他是太后正儿八经的胞弟,随后便被册封为广恩候。

      萧荪宜先后娶过两位夫人,原配林氏出身于儒学世家,生有一子一女,便是如今的左仆射萧朝弼和萧贵妃兄妹。林氏因病去世后,萧荪宜续娶的宋氏育有两子一女,其所出的次子萧朝佐便是现在的广恩候世子。

      而这位广恩候世子也前后娶过两位夫人,原配罗氏因难产而亡,留有一女,也就是世子夫人下首坐着年纪大些的女孩儿。至于现在这位世子夫人,则是出自荆北门阀大族齐家,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女孩儿便是她旁边坐着的最小的那位。闻牧上回见到这女孩时,她不过四五岁大,要不是她面容上和世子夫人很是相似,又是这般年纪,单独遇上,他还真认不出人来。

      萧荪宜是因太后得封广恩侯,至于这个广恩候的爵位到底是恩宠还是削权,就只在各自人心了。若说是恩宠,烈朝的勋贵不能同领官职,一个没有实权、只能听政议政的爵位到底不如实打实的正二品内史令来得实在。但若说是削权,萧荪宜卸任后,闻晟又很快就将其长子萧朝弼提上了从二品尚书左仆射的位置。

      不论是恩宠还是削权,闻晟的这番处置却是让太后和萧贵妃都无可指摘。一个正二品的实职换一个世袭爵位加一个从二品的实职,怎么说来,也算不上亏了——即便这个从二品头上还有个正二品的梅尚书。

      说起来,当初在册立广恩候世子的时候,朝廷上还很是有番争论。

      按理说,爵位继承,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萧荪宜在请封世子时,却跳过了嫡长子萧朝弼,直接上奏请立了次子萧朝佐。

      说来也不奇怪,萧荪宜长子萧朝弼是科考出身,正儿八经的一甲榜眼,进士及第,其时已是正四品司谏使,掌管谏院。次子萧朝佐荫补了正七品官职,时任五城巡防司副指挥使,五城巡防司隶属于都察院,设有一个正六品总司使,五个从六品指挥使,二十个正七品副指挥使,专事救火、巡夜、缉盗的事儿,若不是所处之地位于京城,拿出去也不过就是个跑腿、打杂、卖苦力的官职。三子萧朝辅文不成武不就,未曾入仕,一直只管着萧家庶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侯爷这算盘打得啪嗒响——世袭爵位虽好,但若是将嫡长子萧朝弼浪费在爵位继承上,其立时便要从官场上退下来,那萧家今后在朝堂上,可就真没什么说话分量了。

      只萧侯爷算盘打得虽精,朝廷里看不过眼的人也不少,不说他自身执政多年所树的政敌,便是那些都察院中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御史,也是将弹劾一本接一本地递上了闻晟的书桌。幸而当时谏院是由萧朝弼执掌,几位谏官在朝堂上对此事还能缄口不言,萧侯爷方未受到言官、察官一致的口诛笔伐。

      最后,还是因为萧太后就此事在后宫发火,只言片语传到朝堂上,方让皇帝闻晟发话做了决断——爵位本是恩宠,选定爵位继承人亦是家事,既然萧侯爷请立嫡次子为广恩候世子,他也不能驳了老侯爷的意思。

      归根究底,还是萧太后的那句话让朝堂上不敢有人再站出来反对——“他们这么想着嫡长子,是对如今的圣人不满呢,还是一心怀念着悯王呢?”

      悯王是先帝的嫡长子、闻晟的大兄长闻旭,先帝在世时,闻旭被册封为旻王,后死于夺嫡之乱,闻晟登基后,定其谥号为悯。

      此后,闻晟便由广恩候世子之事,着令所有尚未定下继承人的勋贵之家上表请立继承人,当时有的勋贵之家尚未有嫡子,于是,若在那之后有嫡子降生,则在该名嫡子记入宗祠之后,朝廷便会直接将其册封为爵位继承人。

      广恩候世子册立一事,闻牧当时也有所耳闻,毕竟是涉及到他母族爵位继承之事,他自然有所关心,如今再看到这位世子夫人,在扫过她座下的两个女孩儿之后,他不由又想起了这件往事背后的种种权力交错与利弊。

      常秀跟在闻牧身后,虽是低着头,但眼角余光也扫到了厅中坐着的几人,不及细想,他只先领着福喜跪下,给萧贵妃请了安。

      萧贵妃见到儿子,很是高兴,只伸手招了闻牧上前,然后又对下首的两位夫人笑道:“我虽是入了宫,可对宫外的亲人却是更加惦记,只你们也知道,宫中不比以前在亲王府,许多事情都不便利。”

      说着,又拉着闻牧道:“还不快给你大舅母、二舅母行礼。”

      说着又对萧夫人笑道:“上回在太后宫中,人多眼杂的,也没敢叫这孩子和你多亲近,眼下都是自家人,也不必见外。”

      见闻牧真要上前行礼,那位年轻艳丽的世子夫人没见动作,萧夫人却是赶忙起身拦了,嘴里连道不敢。

      萧夫人虽是萧贵妃正儿八经的娘家大嫂,但闻牧贵为皇子,不说身份差异,便是按照礼制,真正能被皇子们称为舅母的,也只有梅皇后的娘家人而已。萧贵妃虽然说得亲近,但深处内宫的萧夫人却不敢有任何逾矩的言行。

      那世子夫人见了,这才跟着起身,并笑着用手比了比,道:“说起来,上回见到牧哥儿还是娘娘在亲王府的时候,算起来这也有五年多的时间了,眼瞅着牧哥儿比我都高了。”

      萧贵妃见了,只笑着没有接话,然后却是对站在一旁的绿裳道:“你带五殿下跟前的人先下去玩儿吧。”

      绿裳知道这是贵妃难得和娘家亲戚聚在一起,不想殿里人多眼杂,只福了福身,便带着常秀和福喜出了殿门。

      于是,常秀便连可能是自己未来女主子的姑娘面儿都没看见,就又被带到了飞霞殿的庭院里。

      常秀见绿裳似要带自己和福喜去往偏殿的茶室,忙上前拦了,道:“绿裳姐姐先不忙,我这儿还有些事儿要找红玉姐姐。上回她托我找我们殿里的捧雪做些香料,我今次便带来了。姐姐可知道红玉姐姐在哪儿,我刚才路上似乎没看见她。”

      绿裳停了脚步,笑看他道:“你们殿里还真是人才辈出,倒叫那丫头上你们殿里要香料去了。正好她这会儿也在弄香,就在香雪庐,那地方你也认识的,你要找她自管去那儿好了。”

      香雪庐其实就是飞霞殿附殿的一处偏院,只是萧贵妃觉得弄香之所应当雅致,方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常秀以前来飞霞殿,也是去过的。

      听了绿裳的话,常秀只笑着道了谢,又让福喜跟着绿裳去了茶室,然后却是自己到香雪庐去找红玉了。

      刚走到那处院落门口,常秀就闻到一阵香味从院中厢房传了出来,他顺着香味寻去,推开房门,果见到红玉正站在一个案几前,案几上摆着几个木匣子,她却手里拿着根短木杵在一个紫砂钵子里捣着些什么。

      常秀径直走到红玉身旁,只红玉不知是捣得专心还是在想心事儿,他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红玉有反应。最后,还是他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红玉正扶着紫砂钵的胳膊,她才像突然受惊似的,猛地转过身来,转身的时候,那只短木杵还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见到是常秀,红玉这才像突然松了口气似的放下手中短杵,然后,又用手狠拍了他几下,嘴里念叨:“走路跟个猫儿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吓死人了。”

      常秀很是无辜,自己可已经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了。只他也不想和红玉顶嘴,便只笑嘻嘻地道:“今儿七夕,想着姐姐要过节,我特地提前让捧雪做了些蔷薇香露给姐姐,姐姐不是说喜欢那个味儿吗?”

      红玉听了,这才转怒为喜,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不过是个七夕,宫里头也不作兴过节,最多不过是晚上约几个要好的姐妹一起投针穿针罢了,偏你还这么郑重其事。”

      常秀没有答话,只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接着,又掏出个小木盒,看两样东西模样完好,他这才递给红玉道:“听我们殿里吴尚宫说,金针软绵,硬的东西戳不动,但是有些针绣却是用这种针最好,我特地让如海找人打的,姐姐拿回去试试可还得用。”

      红玉接过两样东西,先拨开了小瓷瓶口的塞子,果然是一股蔷薇花的味儿,把瓶子塞好,她又打开小木盒,却是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数十根金色的针头。

      合上木盒,红玉脸上的笑意更浓,她只将小瓷瓶收了起来,然后却将木盒递到常秀跟前道:“还要你费这个心,这些金针看着细巧,花费其实不便宜吧?我女红也不是多好,用这东西浪费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常秀不接,只促狭道:“姐姐女红不好,我根本没有女红,到底是姐姐拿了浪费还是我拿了浪费呢?我这是特特给姐姐打的,姐姐不要,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意。”

      见推脱不过,红玉只得将木盒也收进怀里,闲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又拿起木杵,转身去捣那紫砂钵里的东西。

      “你们殿里的捧雪也是心灵手巧,做香露是一手绝活,只可惜放在你们殿里,五殿下等闲不近香味儿,倒是可惜了她的一番手艺。”

      见红玉将紫砂钵里的东西捣得粉碎还未停手,常秀只在旁闲话道:“其实,捧雪不止是香露做的好,调香也是拿手,她做出来的香料,有时候我们殿下也是得用的。”

      见红玉差异地侧过头看自己,常秀只挑了眉道:“不然姐姐以为捧雪年纪小,在昭阳殿里资历也不算高,我怎么能就荐了她到殿下身边服侍?”

      红玉见他一副很是少年得意的表情,不由笑道:“是是是,你们殿下身边净是能人,一般人可进不了小常公公的眼。”

      常秀被红玉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想接这话茬,只又看向她手下的紫砂钵,问道:“姐姐这是做的什么香?调得这么细还不够吗?我怎么闻着这香气不止一味?”

      红玉正待转身继续捣香料,听到问话,她身子一顿,想了想,然后又看看大门和窗户,方凑近常秀,轻声道:“上午的时候,皇上让人送了几块鹿肉过来。”

      常秀只懵懵懂懂地看向红玉,不明白她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要说得这么神神秘秘。

      红玉见常秀不明白,只又凑近了几分,道:“皇上晚上要到娘娘殿里来,所以娘娘才命我调这味香。”

      常秀听了,更是糊涂,送鹿肉跟皇上来飞霞殿有什么关系?还有来飞霞殿和调香又有什么关系?

      红玉见常秀的神情更加迷糊,知道不说明白他是体会不过来的,于是,她顿了顿嗓子,声音更轻道:“鹿肉补脾益气,另外,还有……温肾壮阳的功效。”

      常秀听了,脸上顿时飞起一抹霞红,便是说这话的红玉也是立时红了脸,只赶紧转身,做出一副继续捣杵的模样。

      愣了一会儿,常秀忽然拿手指在红玉杵下的钵子里摸了一把。

      “作死了,也不怕砸着你的手。”

      红玉赶紧停下手,然后侧身看常秀,见常秀正把手指凑鼻子跟前闻,她不由怒道:“想闻想看只和我说一声便是,好好的犯什么混呢!”

      常秀只红着脸道:“我就是一时好奇,姐姐说鹿肉有……那个功效,难不成这香粉也……”

      他话虽没说完,但是红玉却是听明白了,于是,只没好气地点头道:“其他倒没什么,只这香粉里添了些麝香。”

      “麝香不是说宫中不好用的吗?我听说麝香、红花这些东西,最是妇人忌用。”

      见常秀说的一本正经,红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用手点了他额头,道:“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话,麝香、红花只是怀孕的妇人不经用,用了容易滑胎,其他时候还是无妨的。麝香可提神、开窍、辟秽、通络、散淤,关键是……还可催情,红花亦可活血通经。只这麝香香味浓郁、经久不散,若不调制好了,味道很是冲人,所以才要磨得细碎再加以其他香料合水调制。”

      既已是说开了,红玉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只又转回身去捣香料。

      “其实也不是多隐秘的事儿,羊肉、扁菜、甲鱼、蜂巢、牡蛎这些东西,都是各宫小厨房里常备的物事儿,只今天是七夕,皇上又让人送了鹿肉过来,娘娘这才特意让我再制些香粉而已。”

      常秀听了,没有出声,只又伸手在案几上的几个木匣里掏了掏,各捡了几粒香料在鼻下闻了闻,然后方将东西丢回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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