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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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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阁楼处可以看到大海。越过玩具盒子一般的红房顶,湛蓝色的海域就从天际折出一个小小的角。无时无刻的海水腥气,和无时无刻都在视线范围内的库洛洛。
最初他们很少对话,甚至很少视线相交。彼此对彼此的动向漠不关心,在同一件滨海出租屋中,他们相处的时间是一天的延长线。而后来,酷拉皮卡逐渐能够心平和气的和库洛洛对话,时间镌刻风化一切,酷拉皮卡看向库洛洛的眼神就像在看向一个代号,没有情绪,平静的如同暴风雨前波澜不惊的大海。
在这个城镇居住两周后,酷拉皮卡在街角的巷口亲眼看到了那三具尸体。警戒线从巷口拉开,当地的警备不多,酷拉皮卡很轻易的就越过调查取证维护的警察看到了已降临下来的死亡。
干净利落的手法,其中两个人的头颅被同一刀所削落;而另外一个死于剧毒。灰色的石砖墙上保留着溅开来的血沫,猩红色拼接处一个圆滑的弧形。动脉所被切断,血积成了一个粘稠的水潭。
库洛洛将书合上的时候微微笑了笑。
“你认为是我杀的?”
“手法。这个小镇不可能有谁有那么完美的手法。并且被害者是外地人,警察都调查不出他们的身份。”
“——我失去了念能力。”
库洛洛看向酷拉皮卡的眼眸漆黑深邃,柔和的光从他身后漫射开来,一瞬间酷拉皮卡感觉全身的血脉停了一停。他抿了抿唇,直视着库洛洛幽深的要将灵魂给吸进去的瞳眸,嘲讽的笑起来。
“就算如此,你也不是毫无杀伤力,不是么。”
库洛洛神色平静:“你一直在提防我。”
“要不然呢?难道要我把你当成友人,或者是一个很友善的人生导师?”
靠窗而坐的青年微笑了起来。他的神态温和,碎发笼在眼睫之上,漏过窗台的微光映在上面,反射出细微的光芒。“你一直在提防我——就算我失去了念能力。”库洛洛说,“我是指,这很好。”
***
“晚饭吃什么?”
“金枪鱼芝士三明治、鱼子酱、马赛鱼羹和白酒蛤蜊奶油浓汤。”
“从外面叫的外卖?”酷拉皮卡扫过桌上的食物的时候轻微的皱了皱眉,“我不记得有哪个餐厅提供这样的外卖。”
“总是食用粗糙的食物,喏,精神可是会匮乏的哟。”
酷拉皮卡看向库洛洛。时光停滞在那个黑发黑眼的青年身上——有一瞬间,他所看见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完全重合。他闭了闭眼,黑暗短暂的随着上眼皮覆盖了眼睑。
“真想不到,从流星街出来的你居然也会讲究食物的精致程度。无论是不是垃圾都可以接受的吧,你。”
库洛洛微笑。他倾了倾装满了红酒的高酒杯:“更何况,今天难得发生了值得庆贺的事。”
“是指你把追杀你的那些家伙都解决掉了吗。”酷拉皮卡说,“你觉得你能解决的了?那帮源源不断出现的家伙迟早有一天能把你干掉。天知道我多期待那一天。”
“的确是令人头疼的源源不断。只要不把源头给截断,苍蝇就会嗡嗡乱叫个不停。不过,看来你对我也不是漠不关心啊,酷拉。”
称呼出口的瞬间,库洛洛满意的看见了酷拉皮卡骤然放大的湛蓝色瞳孔。就如同猝然变换的天空,逐渐的逐渐的染满了灰蒙蒙的阴霾。这个少年眼中的仇恨向来不会被遮掩,每一个眼神都要比变幻莫测的晚霞和星空更让库洛洛着迷。他喜欢他眼里的恨,眼里的忍耐,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怀念。
库洛洛给酷拉皮卡倾了一杯红酒,少年盯着那杯暗红色的液体半天未有动作。库洛洛低笑了一声,倒了点对方杯中的酒进自己杯中,在浅抿一口后,他说:“不用那么紧张。你清楚我不会做下毒这种事。”
对方勉勉强强的啜饮了一小口。
“我所说的‘值得庆贺的事’,是关于你,酷拉皮卡。”库洛洛语气温和。他的每一个声调,每一个神色,控制的都比任何演员要好。当这个文质彬彬的强盗头子摆出一副真诚的神色来时,甚至酷拉皮卡都会被那双漩涡一般的瞳眸给席卷到“过去”。
库洛洛说:“是关于你。利用诺斯拉家族找寻到另外两双火红眼,并在遥控指挥下成功吞并持有它们的家族,并回收了你所执着的东西——很辛苦吧?毕竟是那么让人为难的事,更何况你可要时时刻刻警惕我啊。”
真棒。
眼神。攥紧的拳头。紧紧咬住的牙关。发白的唇色。
对了……还有声音和话语。忍耐着的,愤怒着的,颤抖着的,就如同在吟唱一首遥远歌谣一般的声音;战争女神和和平女神站在这个少年两肩,最后甚至还有一点点攀上酷拉皮卡眼眸中,再急速的退潮的焰色。
“——闭嘴,库洛洛。吃饭吧。”
在酷拉皮卡将碗碟一放就起身回房后,库洛洛在那个座位坐了很久。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最后,他在一片漆黑中安静的笑了。
从那个少年所用过的刀叉上,传来了微薄的温暖。
***
库洛洛找到酷拉皮卡的时候是在海边。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血迹连同着海水一起渗透进沙滩上,库洛洛将袖子挽起,将零星的、残碎的人类肢体给抛向海里。海浪寂静无声的吞噬去一切,片刻之后,这片海滩淋在月色里,依然如往常一样的沉静安详。
他沿着银色的沙子和暗蓝的海浪走向酷拉皮卡。
那个人伤痕累累的站在海边,血液蜿蜒的沿着他的指尖滴入来来回回的海浪声中。月色同包裹住他脚踝的浪花一样温柔。像是察觉到库洛洛接近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向了他。
那双眼像是一双空洞无机质的玻璃珠。
直到库洛洛附身握住酷拉皮卡的手腕——血液微弱但坚定的脉动一下又一下的在皮下跳动,这是太过于脆弱和毫无防备的触感。酷拉皮卡紧紧的握着一支试管,猩红色的眼球浸泡在福尔马林里。
他看不见他,库洛洛清楚。酷拉皮卡站立在这里,但是他的意识早已沉在深海之中。他的眼里映照出来的,并不是“库洛洛·鲁西鲁”。
[——虽然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会来找你的。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你看,库洛洛想,你说的没错。
必再相见。而这个相见,就是我所期待已久的你的憎恨。
他倾下身子,触碰到了酷拉皮卡的唇。
柔软而轻盈,一如记忆里那片隐匿于人迹单纯无知的风。库洛洛停在这个动作上,那双无比接近他的瞳眸中氤氲着雾气和混沌,里面干干净净清清澈澈,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欢喜,没有遗憾。
他立起身子将酷拉皮卡背起来,没有抵抗也没有动弹。酷拉皮卡的重量压在库洛洛的脊背,他背着他亦如酷拉皮卡背着永远不可能消散的仇恨。天上的星子一路顺着道路延伸开去,落在寂静而黑暗的海平面上时还烁烁的发着光。
少年金色柔软的发蹭在库洛洛的脖颈。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就如同那个未曾被对方感知到的吻一般,矢志不移的一点一点将全身覆盖的温暖。
“你看啊。”库洛洛漫不经心的开口,“仇恨是多幸运的事。”
没有回应。星河漫自的向前铺开,但依然未能照亮他们归家的路。
“活下去吧。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