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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此情不知何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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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大先生见木欲秋离去,也不与三人寒暄,径自回到了自己房间。房间内仅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一书架,榻上设有一张小几,几上是棋盘棋罐,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架上是一些经史子集,墙壁上则挂着琴剑书画。
木大先生取下面具,半倚在床上,拿起床边一本昨晚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不一会儿,石二先生也走进了房间,他坐在床沿上,注视着正在看书的木大先生,眼神柔和。
木大先生翻过手中的书一页,“盯着我看干嘛?”
石二先生无声地笑笑,“你好看。”
“你怎么也学会了油嘴滑舌那一套?”木大先生口上如此说,脸上却也笑了。他风姿潇洒,玉蕴辉山,不知为何戴着面具示人。
“你好看。”石二先生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木大先生不知听过多少天花乱坠的赞美,却没有一句比石二先生说的这三个字更加打动他,“你呀……”他和石二先生对视,心中说不出的满足。他忽然又想起木欲秋的事,眉头紧锁,“欲秋这次回来,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石二先生手把手将木欲秋养大,即使木欲秋强作欢颜,他还是看出了木欲秋真实的心情。
木大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欲秋,年纪也不小了。”
“是啊,时光竟这么快,似乎昨日他还是个躺在襁褓之中的婴孩,让人连抱着他都担心弄疼了他。”石二先生表情出奇的柔和。
木大先生想到木欲秋尚在襁褓之中咿呀学语的样子,眉眼间透出几分温柔,“他当初那么小,那么软,如今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了。”说完,他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忧色,“我担心他贪念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
石二先生安慰道:“欲秋是个好孩子,不会做过分的事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木大先生叹息道,“我想和欲秋谈谈。”
石二先生将手覆盖在木大先生的手上,“也好。”
木大先生戴上面具去了药房,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魂不守舍的木欲秋。
“欲秋,欲秋,欲秋!”木大先生连唤三声,才让木欲秋回过神来。
木欲秋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大师父。”
“你怎么了,我不是叫你抓药么?”木大先生看到散落在桌子上的药材,动手收拾起来。
木欲秋不知说什么好,“我…我……”
木大先生收拾好散乱的药材后,拿起戥秤,开始抓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
木欲秋哭了出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木大先生温声道:“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他不是一个好人。”木欲秋抽抽噎噎地说。
木大先生问:“那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我也不知道,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木欲秋露出悲哀的神色。
木大先生继续问:“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长得很好看,武功也很好,而且是一派之主,不过性格有些冷漠,但是有时候人又很温柔。”
“你对她情根深种,她对你如何呢?”木大先生心想,既是美人又武功高强,加上心术不正,而且执掌门派牛耳,莫不是迷楼楼主或者五毒教的教主?若是迷楼楼主,历代迷楼楼主须立誓终身不嫁,这倒有些麻烦了。若是五毒教教主,五毒教教主擅长蛊术与毒术,更是麻烦了。
“他?”木欲秋恹恹地说,“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对我是有情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对我并无丝毫情意。”
木大先生将称好的药包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无法置评。但是,欲秋,你说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我……”木欲秋想起有一次他在病中,梦见二师父守在床头抚摸他的头发。他睁开眼睛,床边只有夜飞鹊冷淡的看着他。
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若不是身在局中,又怎能明白这其中的千丝万缕,情怨纠缠?
木欲秋抱住了木大先生,闷声道:“谢谢你,大师父。”
“谢我干什么,你是我徒弟。”木大先生拍拍木欲秋的后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木大先生离去之后,何夕、君游和江允成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何夕有许多话想和君游说,却又不方便在江允成面前说,君游亦是如此。
江允成对何夕说:“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和我出去一下吧?”
“有话不能在此说吗?”何夕存心与江允成抬杠。
江允成浅笑,笑中却夹杂着几分恶意,“只要你愿意让君游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夕坦坦荡荡地说,“我年少无知,曾与你做下难以启齿之事,但哪怕你昭告天下,我也不惧。纵使世人轻鄙,我也仍是何夕。”
君游皱眉,看向江允成的目光更加不屑。
“是我失言,我向你道歉。”江允成不禁心生羞愧,“阿夕,算我求你,可否与我借一步说话?”
何夕答:“好吧。”江允成甚少求人,谦辞若斯,他也不好拒绝。
江允成走到门口,希求的看着何夕。
何夕起身,跟着江允成出了房屋。
两人走出了大概百丈,才停下了脚步。
江允成看着涓涓的溪流,“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
“是的。”何夕肯定地说,一点也没有给江允成留面子。
“此去不夜宫,福祸难料,吉凶难测。”江允成叹了口气,“若是得不到不夜莲,来年你恐怕就要到我坟头上香了。”
何夕说:“我不会给你上香的。”
“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倔,当初我总是想我若是离开你,你该怎么办呢,结果我离开你,你仍然可以过得很好。”江允成在草地上上坐下。
何夕在江允成身旁坐下,“我曾以为,我的恨意会随着时间消逝,在我看不到你的那几年,我甚至忘了你,更别说恨你了,可当我再一次看到你,那些恨意又在我心中燃烧。我才明白,那些恨意不是消逝了,而是蛰伏了起来。”他语气平静,话语却如刀锋凛冽。
江允成靠近了些何夕,“在去不夜宫的路上,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假装原谅我呢?”
何夕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江允成又靠近了些何夕,“哪怕是一天呢?”
“不能,我做不到。”何夕坐远了些,摸了摸背上的“鹤雪”,“我能做到不马上一箭杀了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江允成低下头,“一个时辰都不行么?”
“好,我答应你。”何夕看着低落的江允成,心生怜惜——他能控制自己的语气和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解毒之后,决斗之时,不能手下留情。”
“我答应你。”江允成苦笑,“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好。”何夕冲江允成灿然一笑。
江允成低声道:“你原谅我了么?”
“我原谅你了。”何夕神色温和,没有了刚才的尖锐。
“你原谅了我,即使我现在殒命,我也死而无憾了。”江允成的声音温柔至极,仿佛怕惊醒了某场梦境,“在逃亡的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何夕确实总是在想江允成,想到不得不借助酒来让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过,江允成想的是如何和何夕和好如初,何夕想的是如何杀了江允成。
江允成握住了何夕的手,按在心口,“我解毒之后,我们一起隐居好不好?”
“好。”何夕顺从地说。
“我们也像木大先生和石二先生一样,收一个徒弟,不过不要木欲秋那种性格的。我想要一个性格像你的徒弟,长得也像你就更好了。”江允成笑得灿烂,眼中却有水光。
“好。”
“你总是不肯相信我,总觉得我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北盟解散之前的江允成,确实是你心中那个江允成。可北盟解散之后的江允成,历经生死,看破名利,只想和你白首同归。我当年确实对你说过许多谎,但我今天每一句话都出自我的真心,你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好。”
“阿夕,我死之后,我不要你去我坟前。我不要那三杯酒,我只想要你一滴眼泪,给我好么?”
“好。”
“阿夕,我不信来世,但因为你,我希望人真的有来世。我希望来世我不是一个江湖人,你也不是。我们可以偶然遇见,结为知交,没有武林盟,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欺骗与背叛。”
“好。”
江允成捧住了何夕的脸,深情款款的说:“我想亲亲你。”
何夕看着江允成渐渐接近的脸,他抓住了地上的青草,没有说话。
江允成将何夕压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