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千树颜双

1、梦魇

　　奔跑！奔跑！不停的奔跑！

　　她又一次陷入了这样的梦魇，被莫名的恐惧追逐。远处的黑暗里有一颗异常耀眼的星，她抬头看着那幅漩涡一般的星空，白色的裙摆在墨色里舞动，她知道，接下来她要跑进一个陌生而又空旷的地方。

　　然后的一切就像是倒带的录影，她会看见那些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她还知道她会在梦里死去，她甚至清醒的知道这是个梦。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般，麻木，呆滞，无助的奔向那个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方。

　　不知所措的闯进了一个废弃的工厂，周围是干净明亮的镜子。“她们”躲在里面，不同的服饰，不同的发型，不同的笑容，却有着，相同的面容。

　　她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切，脑子混沌一片，她看见一枝妖异而又鬼魅的蓝色枯枝从脑子里喷薄而出，蓝色的，红色的，白色的，伴着升腾的热蒸汽，在她脑袋上开出一朵妖娆的花。

　　何霓翻了个身，把因裸露在外而冰凉的胳膊重新放进了被子里。她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心底莫名的安心。

　　“又做噩梦了？”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醒了。

　　她侧了个身转向他，喃喃道:“嗯，还是那个梦。”

　　男人伸出胳膊把她挽进自己的怀里，拨去她额前的碎发，“有空的话去爬爬山，总比窝在家里乱想好的多。”

　　“我自己吗？”

　　“何霓啊……”他总是这样叫她，连名带姓的叫她。邻居家的李先生总是叫他老婆honey或者宝贝儿之类的。可是他却没有，一次也没有，哪怕是“老婆”这样的词，她也没有听见从他嘴里出来过。

　　”这几天有些忙，有个项目是我主管研发的，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他巧妙的只说了这些，把她所有的埋怨都堵回了肚子里。

　　她不说话，把脸贴近了他的胸膛。有人说，一个人说谎的时候心跳会加速。她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节奏正常的心跳声。

　　夜里似乎起风了，窗外的树枝伸展着全身的枝干把影子投映在窗帘上。何霓家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她看着无声舞动的树枝听着丈夫微微的呼吸声，再次跌入了梦境。

　　早上他吃过晚餐，提着公文包准备去上班。她慌慌忙忙的叫住了，点起脚尖为他整理领带。末了，会心一笑。

　　他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何霓啊，这次我又要在实验室呆上了好几天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笑了笑，仰头锁住他的唇，温柔缠绵，时间静止的美好，那个吻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她低头离开他的同时轻声道:“我会的。”
　　男人匆匆驾车离开了，看着晨光里他的背影，她有些失落，何时你能叫我一声霓霓，而不是何霓？
　　何霓的丈夫似乎是个生物学家或是科学家，请允许我用这么模棱两可的句子，因为连何霓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她知道他有时会一连几天不回家，只因为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实验室。
　　他说他要带他的团队研发东西，他说他发现了新的基因物种，他说他不分昼夜的在研制对抗流行病毒的疫苗，他说……

　　好像一直是，他说，何霓接受。

　　她像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回来了，她就愉悦的叫两声。他走了，她就化身自闭症患者。她的一生好像只是为了他活着，像个附属品，永远贴着他的标签。

　　连隔壁吴太太都对她说:”梁先生这是金屋藏娇啊。”

　　是的，他姓梁，叫梁梵。一个帝王一般的男子，眉眼可描，轮廓分明。可他不是刘彻，她也不是阿娇，她总是笑着对吴太太说:“要做也是做卫子夫。”

　　吴太太和她一样，丈夫常年不在家，寂寞深闺。却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红杏出墙，吴太太就是这样，她爱她的男人，哪怕他常年在部队，哪怕他没能给她个孩子，她也愿意一个人等。这世间没有太多为什么，无非是她爱他，她心甘情愿，如此罢了。

　　相同的境遇，落寞的心境，她们成了朋友。

　　可是近来，何霓却烦躁不安，那是一种未知的感觉，悄无声息，却渗进骨髓。

　　因为，她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吴太太越来越年轻了，肤若凝脂，指若削葱。她靓丽的眉眼深深刺痛了何霓。为什么？！为什么？！她们明明同岁，为什么她会越来越年轻，越来越靓丽。甚至连她家的那只老猫都不再继续老去。

　　而自己，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干涩的像是一只枯枝。枯枝？！她身体蓦然一抖，她想起那个频频出现的梦魇里，自己被一支蓝色的枯枝爆了头，混杂着新鲜的脑浆飘荡在遥远的未知。

　　身体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虚弱了许多。做不了什么家务就会累的满头大汗，夜里莫名的惊醒，右腹隐隐的钝痛，这些好似一夜之间伴随着周围的异常，迎面向她扑来。

　　她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经常一个人赤着脚披着披肩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注视着带着猫在外面晒太阳的吴太太。

　　她看见吴太太手里不知拿着一袋什么东西，在给自己往嘴里送的同时还会丢给那只猫一些。如此周而复始了好几天。

　　“你说人吃了胎盘真的会变年轻吗？”

　　听到这话的粱梵忽而皱了皱眉头，“问这个干嘛？”

　　“我跟你说啊……”何霓忽然神神秘秘的凑进他的耳朵，“你不觉得吴太太最近越来越年轻了吗？而且我老看见她在吃一些不知道什么的东西。”

　　“怎么会？是你想多了吧。”粱梵转身把面包放在桌上，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早餐。

　　“难道是因为我老得太快了吗？”她莫名的生气，他的意思是因为吴太太不是吃了那些东西而变得年轻，莫不成还是因为自己老得太快？

　　她有些忿忿，却忽视了粱梵慌乱的动作，他把撒落的蛋黄酱用抹布擦干净，背对着何霓没有任何表情。

　　送走了粱梵，何霓百无聊赖的换着电视节目，手里把玩着一颗草莓，抛起，落下，这样的动作循环了好长时间。

　　直到那颗草莓蓦地从手中滑落滚进旁边柜子的缝隙下面，她无奈起身跪在柜子旁边伸手想要把草莓摸出来。

　　手里传来微凉的触感，她心忽然一紧，却摸到了其他的东西，估摸着像是一个小小的电闸。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条隐形的线在牵引着她一般，何霓犹豫了一下扳下了那个开关。

　　柜子忽然轰隆一声，向右边转了九十度，柜子后面居然是个长长的楼梯，里面灯火通明，一直延伸到深处。

　　她踩着居家拖鞋，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里面有种很奇怪的味道，似乎是药水又似乎是香水。
　　房间不是很大，被一些机器占了大半，周围散落着各种型号的玻璃试管，还有一些插着各种电路的仪器。何霓有些恍惚，粱梵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些东西。

　　那是一个套间，里面的另一扇门引起了何霓的注意。她走了过去，手放到门手的一瞬心里忽然充满了恐惧，她害怕一些真相，害怕粱梵隐瞒自己的真相。

　　犹豫了好久，何霓终还是选择了打开，与其直面恐惧，那些未知会让她更加恐惧。

　　打开门后，那种奇怪的味道更加浓重了，房间明显比外面的要空一些，她拉开横亘在房中央的窗帘，三个巨大的玻璃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就要停止了，眼前的画面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遏制着她的喉咙。

　　她看见玻璃箱里泡着三具女人的尸体，她们的腹部都有一条长长的伤口，里面的内脏被掏的一干二净。她终于明白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什么了，是用来防腐的福尔马林！

　　但真正令何霓打颤却是她们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看见那些和自己拥有同样面孔的女人，睁着毫无生机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她。

　　何霓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跌跌撞撞的爬回了外面，想到曾经和三具尸体共处一室她的身体就开始不停的颤抖。

　　难道是自己的丈夫杀了她们并藏尸于家中？可是，为什么她们和自己会有同样的容颜？所有的谜团像杂乱的毛线一般缠在心头。明明他们很相爱，每天平平静静的生活，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她心里忽然一惊，自己会不会也像那些女人一样被人掏空肚子泡在箱子里？

　　何霓再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了，她在外面宾馆住了几天，后天粱梵就会回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