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转红尘梦》御苑寒柳

18、勾玉

　　三日后，我的手伤好了很多，多亏了童姜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特效药膏。若儿也已经开始适应了炀王府的生活，我虽还不能在表面上完全待她为自己的亲妹妹，但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好她，让她忘却掉过去的种种不快，恢复她作为一个花季少女本该有的天真活泼。原本想叫她好好休养，可是第二天她就主动跟着秀荷找事来做，我也就随她去了，因为不想她感到不安。
　　我让鸣儿中间去了趟大将军府将我的情况告知南宫鸢，让他放心。太子第二日晌午就过来看我，说我那日走后李凝寒竟然破例为我们打起圆场，称我和焕王都是年少孩子气盛，让在座的不必在意，座上的各位自然也都识趣得很，皇上那边也就没有问下话来。后来太子见到若儿时有些困惑地望向我，我只是微笑不语，他大概明白我不愿说什么，也就不再追问，留话叫我好好养伤便回去了。这件事就此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但我却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现在我正和童姜骑着马向城西郊前行，越往城外走越是人迹显少，百十坡就是在一荒田背后的大片竹林，一条弯曲的林间小道由竹林入口处向里延伸着，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看见在林子深处设有一座典雅别致的院落，果然是日照庭园翠竹流云境如画，不想此处竟然别有洞天，使我禁不住感叹于这位主人的高雅清逸。来到近处我看见院落外的一块大青石上雕刻着“桑柳居”三个字，便下了马立于大门外提高声音说道“在下彭磊赴约前来‘桑柳居’求见乐婉姑娘。”
　　话音才刚落门已被打开，开门的居然是那日的菁儿，她对我笑道“彭公子果然守信用，乐婉姐姐已经等公子多时了。两位请进！”
　　随着菁儿进入了院落，这院中有树有竹，清凉入心，宁静之致。东西两侧各有几间青砖白缝的厢房，居中的自然是间厅堂，厅内陈设着清幽芳香的兰花，看起来格外清雅别致。
　　今日的乐婉衣着十分朴实，但却丝毫没有掩饰住她出尘的气质。
　　“彭公子，婉儿当真没有看错人。我这就想请公子会一个人，由菁儿在此招待江爷可行？”
　　“全听姑娘安排。”

　　沿着通向东厢房的长廊，可以看见一间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步出了一名手托小碗的女子，她仔细地将房门掩上后转身向我们走过来，当看见乐婉便急步来到我们面前，女子的容貌气质与乐婉可说是不相上下，此时眼中却满是焦急之色。
　　“姐姐，公子又不愿喝药了，这可如何是好？”
　　乐婉轻叹口气，从女子手中接过碗来“这药让我来吧，你去为公子准备些清粥。婵儿，这位就是彭公子。”
　　续而又转头对我说“这是我云婵妹妹，彭公子应该听说过她的吧？”原来她就是“云乐双艳”之中的另外一位云婵姑娘。让我惊奇的是听她们的口气，这两位远近闻名的青楼双艳，竟好似是那位“公子”的贴身侍婢。
　　“久闻姑娘大名。”
　　云婵眼中顿时有了丝光亮，细细地打量着我“云婵见过彭公子。”说完就下去忙了。
　　乐婉带我来到适才那间厢房门口，举手轻轻敲了敲紫檀木的房门“公子，婉儿请了位客人来见您，就是写了那首词的彭公子。”
　　从房内立即传来了一个清雅柔和的男子声音“快快有请彭公子！”只是这声音略显气息不顺，怕是此人有重病在身的缘故。
　　婉儿推开了房门，一袭由梓木躺椅上缓缓坐起的清瘦身影映入眼中，让我倒吸了一口气，从未想过世间还能有这么美的人，赛雪的晶莹肌肤上，一双琥珀色的水眸柔滟婉约，天生的冰雪气质，透出了不同于凡人的神秘气息，好似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惊叹于这样绝美的人竟然是一个男子。
　　婉儿已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扶起了他，我于是站在门口捧手一拜道“在下彭磊，今日来府上讨扰。”
　　他忙柔声回礼道“彭公子，在下允勾玉，那日看了婉儿带回的词，就一直盼着能早日见到公子。彭公子屋里请坐！”
　　我进入厢房后，在乐婉的示意下坐在了勾玉的对面，出声询问道“请恕彭某冒昧，允公子的身体可是有些不适？”
　　他也坐下微点了点头“不瞒公子说，我自幼身子就弱，留下了病根，自己倒没什么，只是苦了婉儿她们。”
　　乐婉接口道“公子既知道，就快快将药喝了吧！等您的病好后婉儿也就能安心了，彭公子说说看可是此理！”
　　这乐婉果真是个水晶玻璃心的人儿，正好借了这话题让我去劝说她家公子。于是对她笑道“乐婉姑娘的话说得在理，彭某也希望公子能早日康复。”
　　看到乐婉捧到跟前的药碗，勾玉略显无奈但最终还是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回头向我吟然一笑，那原本就已绝色的脸上更添光彩“让彭公子见笑了，我终日以药为伴实在是厌了。”他神态又有些黯然悲伤“唉，良药虽好，但总归对我这废人来说是无用的，何苦白白给费了呢？”
　　听他如此轻贱自己，我心中不忍轻声劝道“允兄何以说出这般悲世之言，人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妨将心事看的淡些，无需为那些绞盘乱了自己的心神，人生数十载到头来也不过是场过眼云烟罢了，唯独只有自己的一颗心是不可以抛掉的，只要是自己心里活得坦荡，活得真实，定然海阔天空，又何必去在乎他人的眼光。”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出神，口中默默念着我刚才所说的话“只要是自己心里活得坦荡，活得真实，定然海阔天空。”
　　“是啊，既然现实不能改变，那倒不如随它去好了，想得太多也无用不是？此乃彭某愚见，允兄切勿见笑才好。”
　　他的眼中有一丝光华闪动，随即正色道“勾玉往日总想如有位知己能解我心事，并可与之畅谈天地，也就此生无憾了，没想今日竟真得了彭兄这位知己。彭兄往后不必多礼，直呼我作‘勾玉’即可。”
　　“好，我也不再客套了。勾玉，今日你我就忘记所有不快，好好畅谈一番如何？”
　　“今日真是好生爽快！婉儿，在后院里放上桌椅，我这会儿想出去透透气了！”
　　“太好了！公子，婉儿这就准备去！”乐婉临出门时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后院位于厢房的背面，这里的空气自然清新，伴着阵阵花香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我与勾玉先是切磋古诗词句，又从中引入到各地风土人情，以及诗词中的那些闲云雅士的风流气度，我也有所感触，来到这世上首次和人谈到了一些关于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勾玉听得很入神，完全被我说的话题吸引住了，眼底再没有颓唐之色，而是显得更为明亮炫目。
　　“人与人之间真的可以做到完全平等吗？”勾玉疑惑地问道。
　　“虽然就现在这个时代来讲是不大可能的，但随着历史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人和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就会成为一种必然，将不再有奴隶与贵族的等级划分，每个人都是同样平等的，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
　　“彭兄，你真真是个奇人，如此独特的处事想法实在让勾玉佩服。”
　　“你瞧我这闲扯的无边无际，真是惭愧。”
　　乐婉和云婵端了清茶，糕点来到后院，见我们正谈得起劲，乐婉上前在我们身旁的桌几上放下糕点，柔声说道“瞧公子今日这神情，婉儿算是把心放下了。两位公子先少歇片刻，品些糕点如何？”
　　勾玉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向乐婉说道“婉儿，快将我的琴取来，我突生一曲，想奏与彭兄听听。”
　　不一会儿，乐婉就捧了琴来，安置好后勾玉于琴边坐下，一缕缥缈的琴声飘然入耳，这琴声时而悠扬清越、时而洒脱奔放，惊觉勾玉的琴技绝不在乐婉之下，此时人已与琴溶为一体，渐入佳境。眼前的绝妙景象使我心中跃然跳荡，不禁抚然生感。轻轻站了起来，挑起脚下一根断折树枝，随着那琴声的节拍，舞起剑势来。渐渐的琴声越发慷慨激扬，我舞的剑也越发随意兴起。
　　等曲子终了，我与勾玉对望着不约而同开口叹道“畅快！”之后便相视着笑了起来。
　　这一日间我两人倒像是对相处已默的老友，谈得甚为投机。直到天色渐晚，我才起身告辞，勾玉眼中有些不舍道“彭兄，今日你能前来与我这番畅谈，使我心境豁然开朗，直叹没有早些遇见彭兄。”
　　“勾玉，你这个知己我是交定了，还望你身体早日康复，彭磊不日定当再来拜访。”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勾玉，他是我来到这儿结交的第一位朋友，让我感动的不仅仅是他的相貌，他的才情，还有他眼里的善良和真挚，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应该经受到过很深的伤痛才会如此的悲观厌世，不管怎样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帮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