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竹致

3、第 3 章

　　清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些起伏，终了还是一笑：“今天倒来得早。”
　　太安捧起一个盒子，非常豪爽地丢给他：“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一双千斤底的厚鞋，旁边搁着几样吃食。
　　清烟正微谔，太安得意的脑袋也凑过来：“怎么样？试一试吧，我拿蒿草比过你的鞋，买的大一码的，以后也能穿。”
　　“你买的？”
　　“恩，我跟大师兄他们下山跑了一趟，去九殷玩了两天，这些吃的都是我挑的，你肯定喜欢。”太安用手抓了一片肉干，丢到自己嘴巴里，做个陶醉状：“真香。”
　　清烟看着这个假小子，心里暖乎乎的，拿手顺着她的脑袋捋：“我说你怎么不来了呢。鞋我拿了，吃的你自己吃吧。”
　　太安就乐呵呵地点头。
　　过了好些天，清烟告诉太安他要走了：师父习惯了到处漂，他还没有出师，得跟着去。
　　太安的眼里一下子就弥漫了雾气，拖着变调的声音，却没哭：“什么时候回来啊？”
　　清烟想说那可说不定，可是看看怀里小小的人儿，就说：“明年中秋的时候我一定回来看你。”
　　太安嘟着嘴说：“明年那么久，那时我不认得你了。”
　　最后清烟还是走了，漂亮的飞语也跟着走了，太安继续当她的小公主，把华山到处都走遍了玩遍了，照样扑腾得鸡飞狗跳。
　　第二年中秋前一天，华山腰上一个少年行色匆匆，走到一棵大树下，忽地一顿，眉一皱，抬头看去：树上坐着个灰布麻衣的小男孩，一手托腮一手上下掷着一枚红果：“小师叔，我等你好久了。”笑得眉眼弯弯。
　　说完扑通就落下来，不出意外落到清烟怀里。太安极自觉地把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好象两人就没离开过。
　　清烟心里也说着真奇怪，一路匆忙的赶路总算是得到了回报，心里就安了。
　　太安除了长高了一点点，完全就没变，和记忆里不修边幅的假小子一模一样。太安拉着他唧唧喳喳讲话，又演练新学的剑法，又给他看养的猫……
　　只是清烟来去匆匆，只待了两天就得告辞。
　　走的时候他虽然答应太安明年再来，心里却想：这样匆匆一面，到明年，她应该记不得多了。过去的一年里，偶尔回想起太安，唇边都含着温柔的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或是妹妹一样。
　　太安坚决把他送下山，一路蹦跳着，看不出离愁。
　　到了山下的界石旁，太安坐到界石上：“明年你早点来啊！”说得好像是明天你早点来一样。
　　清烟心一动，说：“好！”
　　走了好远，回头时，才看见太安收拾着小小的身子，垂头丧气地往山上走，哪里还有下山时的活泼劲？
　　清烟微笑，低声说：“明年我就出师了。”

　　太安近来学了下棋，才学了几个起式，又跑书房摸了她爹一本棋谱，粗粗一翻：恩，行了。
　　然后天天背着棋盘，抱着棋盒，四处找人下棋。她一个废棋篓子，技术差就算了，悔棋却是一等一的高手，还不许你赢她太多，不然她一定会发狂。
　　满了十二岁，李晚华忽然意识到女儿大得快要嫁人了，再等三四年，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忽然疼惜起来，又意识到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下去，虽然是江湖儿女，也没有比太安还像男孩的男孩。那要是嫁了人，谁受得了女儿这样？
　　太安一下子就受了管制：穿上绫罗绸缎，梳起牙挽髻，描起花红，拿起绣花针，还请了琴画老师，吃饭要文雅，走路要小步，说话要轻声……
　　开始几天太安很好奇很兴奋，配合得很，过了几天就寻空子想钻出去，像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再不出去就得闷死了似的。
　　李晚华管得极紧，根本没有机会。太安那几手破功夫还入不了她的眼。
　　太安走不了闷得慌，一向乖张的小脸上竟流露出忧郁来……真是作孽哦……
　　清烟来的时候，太安还不知道，正在树荫下摇扇子纳凉，膝上搁着锈帕，上面是惨不忍睹的一朵牡丹，不提也罢。
　　进来就看见太安忧郁的样子，让清烟愣了半晌，末了走到她背后去，把手搭她肩上：“太安。”
　　太安正愣神呢，眼神还飘在远方，傻呆呆就转过头来，半晌才认出是谁，那张脸就戏剧性地一变，一下就阳光万丈，眉飞色舞：“啊！你来了？小师叔！”站起来回身抱住他的腰：“想死你了。”
　　清烟触着流水样的丝绸，闻着沁人的清香，再看那梳得一丝不苟地发式，忽然就一抖：太安长大了。
　　太安没有感觉，还当自己和当年一样呢，拉着清烟坐下，自己就坐到他膝头，嘟起嘴巴开始诉苦，还假哭了一把，最后把脑袋搁他颈窝，说：“反正我现在是没人疼没人爱了，好可怜……你带我走吧。”
　　清烟手一抖，背僵直了。
　　最后还是安慰性拍拍她的背，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安慰她。
　　太安还是很兴奋，讲着讲着没声了，低头一看：睡着了。
　　“分明是变了，怎么还是没有变？”清烟撩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叹息，最后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这一回，清烟在山上多住了段时日，跟着清烟，太安她娘不好说什么，又把她放了出去，太安领着他满山里转，遇到过不去的沟，翻不过去的坡，就往清烟背上一爬，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在背上跟他讲话，热乎乎的气钻在耳朵里，脸就红了。
　　太安还是那样，见到喜欢的景色，就放声欢呼，和她在一起，快乐就环绕在四周，绿树红花，清水蓝天，再回首看山下，豪迈立生，这样的景致天下有很多，只有和太安在一起才感受得到最多。
　　临走的时候，太安还是送他到山下，依旧一路高歌，到了界石，太安忽地蹭上清烟身上去，脸贴着脸，蹭了几下。
　　清烟有点奇怪，这回来，太安可是一次都没有亲他摸他的，据说她娘强制让她改的，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太安轻声说：“别跟我娘讲哦。”软软的孩童的嘴唇就凑上来了，和着口水把右脸亲了个遍，咂咂嘴：“明年还来哦。”
　　清烟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乱了，明明是单纯的孩子的吻，却让他想到情欲。他放下太安，头也不回地牵马走了，似乎还听见太安在身后喊什么，又什么都没听见。
　　第二年，他没有回华山，凭着轻功剑法，温和的脾性，他在江湖上闯下了名声，结识了许多年纪相仿的少年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