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痛》文征明养跳蚤

1、行刺

　　“一共二十三拳十二脚。白大公子，这笔账我可记下了。”从满是尘土的街上爬起，少年青紫的脸上依旧是漠然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痛苦。
　　“怎么，还想着报仇啊？”站在自家豫亲王府门前，白大公子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冷笑道，“看着就不爽，继续揍！妈的，老子就不信打不死这贱货！”围在大少爷身边的恶奴得了命令，渐渐向那少年逼近。讨好主子的活，他们可是最拿手了。
　　又要来吗？这次应该也是一样的结果吧……
　　少年微微苦笑——先天没有痛感，可以让他对一切屈辱视而不见。但是他的内心曾真正为此感到过快乐吗？
　　怪物，没有人要的怪物！
　　大概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少年一直是怎样对待这个没有痛觉的自己。他甚至一直相信，只有死亡才是实实在在的解脱，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莫名其妙的活过来，直到有一天…..
　　“王八蛋，敢跑到老子店里来偷东西吃！活得不耐烦了吗？”
　　“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揍我啊。”他总爱这样激怒别人，然后任由对方对这个没有痛觉的自己拳打脚踢。
　　可是这一回，一窝蜂拥上来的打手却被轻飘飘地踢飞了。
　　“不求生，但求死。你还是不是云浮世家的后人？”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突袭而至，一脚把他踢个狗吃屎，“站起来啊！有本事就应该站起来啊，拿你的剑报复所有带给你不幸的人！”
　　“那个….是谁啊？”
　　“洛阳豫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白珞，也是你爹。”
　　“白珞、白珞….”少年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渐渐握紧了袖里的惊鸿剑。
　　这时，一股淡淡的馨香飘进了战团。“住手！统统给我住手啊！”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哥，我叫你住手啊！”她似乎很着急呢，少年有些好笑，对于自小的他而言，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偷偷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少女关切的目光。“你还好吧？”她浅浅一笑，拿手帕抹去他嘴角泌出的血迹。“我叫白羽…你…你还是叫我小羽吧。”白羽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望向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旭….”少年怔怔地看着她，轻轻说道。心里却高兴极了——除了戴青铜面具的师父，这还是第一个不带任何歧视的眼光跟他说话的人呢。
　　“嗯，那就叫你小旭吧。这个名字挺耳熟的嘛….”白羽单手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拉起小旭，笑道：“不好意思，要不是今天豫亲王府要接待京城来的贵宾，我一定请你进去歇歇了。坏哥哥把你打成这样，真是对不起啊。”少年不屑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对了，你的伤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多少还是伤啊，得找个地方包扎包扎才行。”女孩儿仔细地打量他半晌，认真道，“这一带最好的郎中就是我师父，我带你去找他吧。”
　　少年胸中一热，忙道：“我没事，没事….”
　　“他姓云，就是武林中那个享有盛名的医道世家云浮一脉的传人。”小羽只顾着自说自话，全没有在意小旭在不在听。
　　又是云浮世家，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会不会是他那个师父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远了，谁也没注意到王府的朱漆大门轻轻地开了一缝。
　　白羽的师父家在这个小城的郊外，野地里山花开得非常漂亮。“师父，云师父！”白羽远远地看见白衣男子的背影，雀跃起来。男子转过身，微笑着将女徒揽进怀里，两人说了很多话，才注意到身后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小旭。
　　“羽儿，他是谁？”男子剑眉紧蹙，似乎发现了什么征兆。
　　“他叫小旭，是羽儿的朋友。”白羽眨眨眼睛，笑道“师父，怎么了？”
　　“小兄弟，你的武功怎会是‘长庚’一脉的路子，难道这担生意真是非做不可了？”男子沉声道，“我云桦虽不问世事久矣，但决不会由你们继续胡作非为。”
　　“长庚？就是那个‘长庚暮色三分半，摘取月夜二更天’？”白羽惊呼，惊愕的目光投向小旭时已明显不同，“听说…你们最近接的一担生意…就是，就是要杀豫亲王..我父亲吗？”
　　提及“父亲”二字，少年的心中莫名一痛，竟无言以对。
　　“肯定是这样的。羽儿，你还是…别太难过了吧。”云桦微微苦笑，拍拍徒弟的肩以示安慰，“想要榕榕这种人改变主意真是太难了，当年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劝不住她跟白珞私奔的决心，唉……”云桦无奈地望了一眼小旭，叹道，“如今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而为了吧。”
　　少年彻底愣住了。
　　“榕…榕榕….”他喃喃自语，“这是…真的吗？”他大呼，惶然地退后、逃离。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山洞石室里，小旭那戴着青铜面具的师父冷冷道，“既然桦哥都告诉你了，我也不想隐瞒…不错，我就是云榕。”
　　“当年之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就要亲手改变它。”云榕说着，冰冷的目光电一般的射向小旭，“哼！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休想令一人负我！”
　　“我…”小旭神情复杂地低着头，一时无语。
　　“我一手创立长庚，就是为了报仇的。”云榕缓缓站起，“可是你知道吗？三年了，我派出的十三批杀手都铩羽而回。旭儿，你可不能让为师失望了。”少年怔怔地望着师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小羽那哀伤的眼神：“就是…要杀我父亲吗….”
　　“小羽…小羽…”少年低低地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对了，为方便你能顺利混入豫亲王府，看为师给你准备了什么？”云榕似乎渐渐高兴起来，一把撕开了身后的纱帘。
　　白家大少爷像头待宰的肥猪，被捆在帘后的横木上。“一共二十三拳十二脚。”云榕的话语显得兴奋异常，“旭儿，这笔账为师可是代你记着呢。”
　　“师父，原来你早就到了！”少年失声惊呼，“为什么不来帮我？”
　　“帮你？哼，反正你也没有感觉，救与不救又有多大区别呢？”云榕的话很是不屑，“再说了，即使我救了你，又能给我带来多大好处呢？今晚有任务，我的内力可宝贵得很呢。”
　　少年定定的望着师父，不禁浑身一颤，脑海里清晰浮现的竟是小羽悲伤的眼神：“原来，这样的感觉…就是痛苦呢。”少年淡淡地笑了。
　　“还不动手吗？”
　　“是。”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少年扬起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了下去，不带丝毫的内力。“哼，你是给他按摩呢？”师傅的眼睛还真是毒，少年扬起脸，没好气道：“今晚有任务！我的内力也宝贵得很！”
　　“哦？”似乎惊讶于木讷的徒弟头一回这样对自己说话，云榕的眼中闪出一抹惊喜，
　　“那么我来吧…….”
　　白大少爷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嘴，只是喉头里含糊着呜呜咽咽的音符，时不时地飘进少年的耳际。
　　师父的翻筋挫骨手可真狠，大概她对别人向来都是这么狠吧？
　　坐在蒲团上慢慢地调息运气，少年的思绪早已飘远了。
　　“爬起来，继续！”
　　印象里，师父总是这样言词俱厉地教训自己。他虽然不会感到疼，但一次次地爬起来确实很烦啊，可当他累得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师父却是不同以往的温柔——轻轻把自己抱起来，一路抱着回家，回到这间石室里。
　　“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对师父他总有种怪怪感觉：敬畏、感激、又是…亲切？
　　“想什么呢！”师傅的话伴随着一块又轻又凉的东西落在他脸上。
　　“啊！你把他…”望着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少年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
　　“靠这个混进去，作内应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师父的话不带丝毫商量的语气，“顺便接近一下那个小丫头，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她在王府里可是得宠得很呢。”
　　“谁？”
　　“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