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彼方》ccabxyz

1、上

　　哈利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结果差点被面前的老头儿又闪瞎了。
　　“你好，年轻人。”那个穿着嫩绿色长袍，上面绣着漂亮的，繁复的花纹，齐腰的白发和浓密的白胡须被同色的丝带系着，胡须上还打了个紫色的蝴蝶结。而高高的锥帽是火红色的，微微塌下来的尖儿上，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金星。
　　除去这些和老人扭曲的长鼻子，总体来讲，作为一个老头儿，这个又高又瘦的家伙还是挺漂亮的。
　　哈利透过挂在老人鼻子上半月形的眼镜，仔细看了看老人湛蓝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一丝关切，充分显示了哈利孤身一人，穿着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睡在河边的树下是多么的奇怪。
　　“谢谢，我是说，我很好。”哈利将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开，环视周围。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老人，同时发现老人的微笑不着痕迹的敛了起来。
　　“这里是与常世相对的世界。”老人说，“不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的地方。”
　　哈利注意到，脚下的小溪清澈见底，但它流走的方向却无可辨认——远处的景色总是模糊不清。
　　“来吧年轻人，我认为你应该回家去，而我应当送你一程。”
　　老人的声音清晰又有力，他的表情慈祥，让哈利觉得自己应当听从他的吩咐。
　　“是的，我应当回家去。”
　　哈利想说还有人在家里等着他呢，可是那个人是谁，哈利却想不起来了。
　　“有人在家里等我，一定在等我。”哈利迷茫起来，“是谁呢？”
　　“看来你丢失了一些东西。”老人说。
　　“是的。”哈利在老人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注意到，自己似乎真的丢失了什么。
　　“我忘记了我的家人！”哈利忍不住跳了起来，调皮的树枝因此而划过哈利的头发，在哈利没注意的情况下，一片细嫩的叶子脱离了枝干，在哈利乱蓬蓬的头发里舒服的扎根了。
　　“我的家人！”哈利转了个圈儿，“还有……还有我的朋友！”
　　是的，哈利确定，自己一定有朋友——很多朋友。
　　“我忘记了他们！”
　　老人看着急得团团转的哈利，就像一个老头看到孙子找不到糖果一样，偷偷笑了起来。
　　“我想你不要着急。”老人干枯但是细长灵活的手指轻轻搭在哈利的肩膀上，“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你的朋友，还有家人。”
　　哈利在老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迷茫的脸。
　　“真正爱我们的人，不会远去。”老人说。

　　哈利就这样，跟老人踏上了旅途。

　　老人带着哈利沿着溪水向下——他敏捷的身手可真对不起那满头银发和长长的白胡须，哈利想。不过总算在遇到一处三英尺宽的大坑时，他搭着哈利的手跳过去，才让哈利感觉到了一点宽慰。
　　“您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在沿着溪水走了大概三个小时后，哈利有些气喘的对老人说。
　　“哦，大概是我看到你年轻的模样，就感到自己也年轻了一样。”老人笑眯眯的说。
　　“但我们的确该歇歇了。”老人说。
　　他们坐在溪水边的一处大石头上。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哈利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突然的说道，“我是说，我虽然忘了很多事，但我仍然记得我的名字，我叫哈利。”
　　老人温和的笑了，对哈利说：“哈利是个好名字。”
　　“我是说……我该怎么称呼您？”哈利看着老人笑嘻嘻，同时充满了戏谑神情的样子，决定直说。
　　“我有很多称呼，事实上，我的名字挺长。”老人对哈利眨了眨眼，那闪烁着亮晶晶光芒的蓝眼睛让哈利觉得无比熟悉。他接着说，“我的朋友与家人们称呼我的名字，我的学生和同志们称呼我的姓，我的对头和不喜欢我的人们喜欢给我起各种外号，而在一个夏天的傍晚，这一切都结束了。”
　　他温柔的对仍然迷惑不解的哈利报以笑容。
　　“我不能告诉你我曾经的名字，哈利，我已经太老了，老得仿佛忘记了自己曾经叫什么。”
　　“您总是得让我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哈利被老人说得头晕，最后只好妥协道。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教授，这是我一生中最热爱也是唯一的职业。如果你愿意以此来称呼我，我会非常开心。”老人安抚的拍了拍哈利的手，哈利注意到老人的右手中指上套着一个戒指。
　　那是个粗大的金戒指，造型粗糙又难看，而且镶嵌珠宝的地方是一个空空的洞。
　　老人注意到哈利再看那个戒指。
　　“这是一个纪念。”他说，“上面曾经镶嵌着一块据说很贵重的石头，但我后来发现，它在我手中能发挥的价值甚至远远比不上这个戒指托——我有时候到森林里的小酒馆喝酒时会忘记带钱，有它在，可省了我不少跑腿的麻烦，我的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哈利一点也不想说刚才自己差点没能追上老人的步伐。
　　“好了，天色暗了下来，我想我们不应该再往前走了。”老人说，“哈利，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这里生一堆火，明天早上再走。”
　　“好的，教授。”
　　哈利注意到，自己叫那位老人教授的时候，心中升腾而起的一股熟悉和怀念的感觉。

　　明艳艳的火光下，哈利和老人相对而坐。
　　哈利找到了一些野果，他将野果穿成几串，放在火堆上烤着。老人的白胡子在跃动的火光下泛着红光，舒适的草地和温暖的火堆让哈利放松了一些。
　　“我想我记起了什么。”哈利转着野果，“我的妻子不喜欢我在苹果上撒糖，她说这反而让果子变酸。”
　　“就这一点上，我同意你妻子的看法。”老人说，“事实上，撒一点盐会更好。”
　　老人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盐递给哈利。
　　“我的女儿喜欢撒糖。”哈利说，“是的，我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女孩儿总是父母的珍宝。”老人说，“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也希望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接下来的时间，哈利和老人吃了果子，然后迎接了一位奇特的客人。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哈利。
　　他在吃过果子，心满意足想要歇息的时候，听到身边草丛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种声音，可不是什么小爬虫能够发出来的——这是更大，更重的生物的脚步声。
　　“嘿，教授，醒醒！”哈利一面推着老人，一面在身上搜索者什么——我在找什么？紧急中哈利问自己，一定有什么东西很重要，可以保护我，但我丢了它——
　　他慌张的手被老人温暖的手指握住了。“不必担心，哈利。”
　　老人眯起眼镜，透过半月形的眼镜，他的蓝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我想我知道这位来客是谁。”
　　随着最后哗啦的声音，从一棵树后，走出了一条高大的身影。

　　“晚上好，教授。”
　　哈利和老人坐在一起，他正透过重新升起的火光，偷偷打量对面的人。
　　哈利不知道称呼他是个“人”会不会过于冒犯，事实上，哈利觉得他更像一只狼。
　　“我很高兴在今晚见到你。”老人说，“这样我就不用穿过这一片树立，到最深处找你啦。”
　　狼人——姑且这么称呼他——笑了起来，“我猜当初决定到树林深处生活，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
　　“麻烦并不多，但有人在抱怨，每次热腾腾的馅饼送到你那里后，都不能让你尝到新鲜的味道了。”
　　狼人腼腆的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哈利仿佛忘记了他一身粗壮又难看的灰毛，觉得他温柔极了。
　　“我只住几个月。”他说，“等采集够了草药就回去。”
　　说完，他将视线转向哈利。
　　“你好，我是住在树林里的狼人。”狼人伸出手，和哈利握了握。
　　“我——我是哈利。”哈利诧异于狼人的温文尔雅，倒是忽略了手中毛茸茸的触感。
　　“狼人先生——？（狼人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我在找回家的路。”
　　狼人温和的笑了笑。
　　“你会找到的，鉴于你跟着教授，据我所知，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博学的人。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你，那一定是他。”
　　“哦，我从没有如此感激现在的火光这样红，因为即使没有它们，我的脸一定也是红彤彤的。”老人笑眯眯的说。
　　哈利和狼人一起微笑了起来。
　　接着哈利和老人好好的休息了一个晚上，狼人自愿为他们守夜（“我在这里要呆好几个月哪，不像你们急着赶路，所以不要拒绝，哈利。”），尽管老人和狼人都只是仅仅认识几小时的朋友，哈利却无法怀疑他们。
　　哈利得到了一个充足的睡眠，等他醒过来时，狼人已经离开了。

　　“我们可以在中午赶到三十二号镇。”老人说，“我有个老朋友在那儿开酒馆，我想他可能会有你记忆的消息。”
　　哈利和老人在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来到了一处小镇，老人带着哈利直接进了小镇中心的酒馆。
　　哈里有些震惊。
　　“我猜一般的城镇中心都应该是教堂。”哈利说。
　　“一般的城镇里，的确如此。”老人与哈利在吧台边坐下，“但三十二号镇更喜欢酒馆。”
　　一个健壮的，但右脚跛着的男人走过来，哈利注意到，他的一只眼睛被黑布蒙着，而露在外面的双手伤痕累累。他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为哈利和老人带来一瓶黄油啤酒和一些面包。
　　“吃吧，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他粗声粗气的说。
　　老人并不在意他有些粗暴的动作和声音（“我这位朋友以前是一位很厉害的战士，不过后来没仗可打，他只好开了这家酒馆”，在走进酒馆前老人告诉哈利），“我的这位朋友，（他指了指哈利）失去了记忆，我猜那些记忆丢在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我们需要一些消息。”
　　“这种事情。”酒馆老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知道，来到这里的人忘记了什么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的确如此。”老人彬彬有礼的道，“但那些人是应该来到这里的，而我这位朋友，则注定要回去。”
　　哈利感觉到老人和酒馆老板的对峙，还有老人隐然的回护。
　　老人搭在他肩膀的手温暖有力，而酒馆老板妥协了。
　　“好吧，好吧。”他翻了个大白眼，“我的确有些消息，在南边，那个人——你知道，如果你想要，不妨带着这孩子去一趟。”
　　哈利在黄油啤酒杯上看了看自己的脸——这是一张三十多岁，已经快要脱离青年范围的脸了——但看到酒馆老板虽然矫健但仍然可见老态的身躯，又突然说不太出来了。
　　毕竟在长辈眼里，晚辈永远是“那个孩子”。
　　哈利微笑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清楚长辈的想法，但想到这些的时候，让他感到温暖极了。

　　第二天，哈利和老人离开三十二号镇，向南方走去。
　　他们路过了一处草原，茫茫的一望无际的绿色，在微风吹过的时候，仿佛大海的波浪一般起伏。哈利感受到拂过脚踝的草叶，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这里真美。”他对老人说。
　　老人优雅地举起手，远处慢慢飞来一道火红的影子，哈利原以为是一只红色的鹳，但等它飞到近处，才发现那是一只美丽的凤凰。
　　凤凰轻盈地落在老人的手臂上，美丽的头颅亲热的在老人的肩膀处靠了靠。哈利看着凤凰，突然感到心脏跳得快极了。
　　“它——它是？”
　　“它是我的宠物。”老人欢快的说，“树林里不适合它飞翔，于是它在这里等我。”
　　凤凰注意到哈利的视线，冲他轻柔的鸣叫了一声。
　　“它真美。”哈利说，“它叫什么？”
　　“福克斯。”老人苍老的手拂过福克斯的羽毛，“它是一个忠心的宠物，即使我走得再远，它也找得到。”

　　在草原上，哈利和老人一起度过了几天。而这几天里，哈利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人和动物。

　　第一天他们遇到一只老鼠，它本来在吃一颗草果，但看到哈利的时候，突然尖叫一声跑了。
　　哈利拾起它丢下的草果，迷茫的看向老人，他的领路人。
　　“老鼠总是胆子很小。”老人说。
　　晚上的时候，哈利守着夜，一个路过的旅人请求分享他们的篝火——他有两颗凸出来的门牙，又矮又小，头发稀稀疏疏的，看起来一副天天担惊受怕的样子。
　　老人在旅人出现在篝火旁的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对哈利点点头。
　　于是哈利接纳了他。
　　他战战兢兢的坐在离哈利和老人很远的角落里，哈利注意到，他总是偷偷在看自己。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个旅人和之前的狼人一样，不等天亮就离开了。
　　哈利没有注意自己顺手放在口袋里的草果不见了。

　　第二天哈利遇上了麻烦。
　　“我只是吃了一朵蘑菇。”哈利沮丧的说。
　　老人的眼睛疯狂地闪着光，他在强忍着不要笑出来。
　　“好了教授！”哈利摸了摸脑袋，“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怎么办，这太奇怪了。”
　　“哦，哈利。”老人终于痛痛快快的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哈利的脑袋——以及上面长出来的猫耳朵。
　　“我想你一定吃了猫耳菇。”
　　“我知道这东西，我记得我给我儿子烤过——对，我想起了，我至少还有一个儿子。”哈利说。
　　老人为哈利记忆的进展而欢喜。
　　“那么，我们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他看了看哈利的猫耳朵，“坏消息。”
　　“猫耳菇的功效可以维持半个月，如果你想现在就把它们弄下来，那么我们只好转去西方了。”
　　“西方？”
　　“往西走半天左右，有一位有名的药剂师。”老人笑眯眯的说。

　　“为什么药剂师是一条蛇呢？”
　　“为什么药剂师不能是一条蛇呢？”
　　哈利愕然看着有一身黑色鳞片，足足两米长的大蛇爱答不理的从脚边游过去，爬到桌子上的坩埚旁。
　　“猫耳菇的解药？”蛇问道。
　　“是的。”
　　“真是愚蠢。”蛇用尾巴缠着搅拌棒，在坩埚里转了几圈，“有些人在吃东西之前永远不会考虑到有什么后果。”
　　哈利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歉——不知为什么，在这条蛇面前他总是觉得紧张。
　　蛇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高傲的游走了。
　　老人上前把坩埚里的药水倒在水晶瓶里，递给哈利。
　　“喝掉它，明天你的耳朵就恢复原状了。”
　　“谢谢。”虽然药水很难喝，但哈利还是充满期待的将它们尽数干掉了。

　　第三天，哈利遇到了一只美丽的牝鹿。
　　她出现在哈利视线的左前方，踏着晨露缓缓而来。
　　哈利和老人在药剂师的家里借助了一宿——蛇窝虽然阴凉，但有些潮湿——而早上刚刚离开药剂师的家不久，就遇到了她。
　　哈利被牝鹿眼中的温和吸引了，在她路过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停下注视她优雅的身影。
　　牝鹿也停下了脚步，她温润的眼睛和哈利对视了。
　　“你好，男孩。”
　　哈利真的没有忍住，他摸了摸下巴，上面还有新长出来的胡茬而眼角已经有了一丝细纹。
　　“哦，我没有注意，你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牝鹿用温柔中带着一丝热情的声音对他说，“我有一个儿子，他跟你差不多大——所以我在看到你的时候总是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虽然她这么说让哈利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小鹿，但他丝毫不为此而生气。反而觉得成为这位优雅温暖女士的儿子，的确是一个美妙的事情。
　　“我在他很小的时候被迫离他而去，但我十分思念他。我甚至不能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也许他会恨我。”牝鹿美丽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忧伤。
　　哈利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哭了。
　　他搂住牝鹿的头。
　　“不，你的爱永远留在你儿子的身边。”

　　等牝鹿和哈利都冷静下来后，牝鹿尊敬的向老人行礼。
　　“教授，我猜你刚刚从我的朋友家出来？”
　　“是的，我的朋友误食了猫耳菇。”老人和牝鹿带笑的目光同时转向哈利的头顶，让哈利不禁庆幸那两个耳朵已经在出门前消失了。
　　“我来看望他。”牝鹿对哈利说，“他是我的朋友，虽然曾经有些误会和分歧——而我的丈夫不太喜欢他，所以很少有人来找他。虽然如此，他是个不错的人。”
　　牝鹿和哈利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她的儿子一定很幸福。”在牝鹿优美的身影消失后，他对老人说。
　　老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我也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