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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未来铺子坐落于闻风镇的一个小巷子里。

      闻风镇很少有人出没,因为这个镇子,是出了名的有来无回。可是偶尔就会有那么几个人踏进去,寻求想要的过去与未来。

      宁芽抱着个包袱走进闻风镇时,正巧是傍晚。镇子里炊烟袅袅,四处飘香。

      她找了好一阵子,才见到飘在巷口的挂着“未来”两字的旗子,旗子看着有段年岁了,艳丽的红色早已成了老旧的浅色,看得宁芽身上有些冷。

      她很小的时候便听说闻风镇有个未来铺子,能回到过去。只是代价也格外大。因为进了闻风镇的人,几乎没有再出现在世上过,有人说,未来铺子的越泽是个怪物,达成了人的愿望,便会将那人的心脏挖出来吃了。也有人说,未来铺子的越泽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所谓的各种传闻,不过是故弄玄虚的把戏罢了。

      宁芽抱着怀里的包袱,瑟缩地在巷口立了立,跺了跺脚,才鼓足了勇气,往里头去。不论是不是骗子,她都想试一试。未来铺子就在巷子里,宁芽敲了敲朱红色的大门,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有人应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黑色的头发垂到腰间,显得脸色格外苍白。宁芽瞧着他的岁数,应该同自己差不多,弯着眉眼,十分和善的模样,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找越泽先生。”她搂紧了怀里的包袱,稍稍弯了弯腰。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反倒是让黑衣男子笑了。“姑娘吃晚饭了吗?”黑衣男子看了看她,弯了弯眉,“不如先吃个晚饭,我今天煮面煮多了。”

      “我找越泽先生,他在吗?”宁芽狐疑地看了眼面前的男子,问。

      “我就是越泽,我们边吃边谈可以吗?”他迈开腿往里走,扭头看了眼宁芽,“我饿了。”

      宁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人同桌吃饭了。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越泽,提了筷子,低头看着碗里飘香的面条,咽了咽口水。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可是这个,能吃吗?

      “吃吧,我没加什么。”越泽说完,低头吃面。宁芽抬头,偷偷地打量,见这人吃饭格外斯文,不像是有坏心眼的人,才安下心,埋头吃面。

      “你想要什么,过去未来,爱情金钱?”饭后,越泽看了眼宁芽,而后盯着她手边的包袱,“不求财,应该也不会求未来,那么是求逝去的爱情吗?”

      宁芽睁大了眼,看着眼前挂着笑的男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你真的是越泽先生?”

      “整个闻风镇都知道我是越泽,不信你出去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知道。”越泽收了碗筷,撑着下颚看宁芽,“你想圆你的梦并不难,但是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越泽眨了眨眼,冲宁芽又笑了笑:“过去一旦改变,未来也会变。一旦你改变了你的过去,从今往后,你便不能再离开闻风镇。”

      “如果离开了呢?”宁芽睁大了眼,看着面前温和的男人,问。

      “踏出闻风一步,你就会死。”越泽说得轻巧,宁芽看着他淡淡的眉眼,却觉得格外冷,仿佛有冷风,从皮肤渗入血液,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就是越泽,就那么一瞬间,宁芽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很多人口中传奇而又神秘的越泽。

      “怎么样?”越泽轻笑,“怕吗?”

      宁芽怔了怔,而后摇了摇头,开始讲述她的所求所想:“我叫宁芽,我想回到十七岁的时候找一个人。我寻了他许多年,最近才得知,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你想回去找到他吗?”越泽摇了摇头,“很多人回去了就后悔了,姑娘,有遗憾的人生,未必不好。”

      “你不懂……”宁芽顿了顿,却没再往下说。他只是一个无关的人,又怎么会懂。

      宁芽不知道越泽是如何送她回到过去的。越泽只给她喝了一碗汤,她躺在床上闭上眼以后,就觉得眼皮很沉,等醒来时,就见自己睡在了十七岁时住的屋子里。很小的屋子,一个大通铺,除了她,其他人都还在睡。

      她揉了揉眼,穿了外衣,刚到门口就见门被打开了。她来不及反应,手臂便被人拽住,拖着到了外头。

      “死丫头,厨房都忙死了,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宁芽认出,眼前这个人,是她所在的宁家的厨房管事刘大妈。

      “我马上去。”宁芽整了整衣服,低垂了头,赶忙垂头往厨房去。

      这一日宁芽忙了整整一天。晚间她揉着肩膀踏出厨房时,远处匆匆而来的刘大妈一巴掌便扇在她脸上,打得她两眼冒光。

      “你这死丫头,在菜里放了什么!今天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吐了,翠花说看见你在菜里下药了!”刘大妈一向看宁芽不顺眼,出手里也格外狠辣。

      宁芽记得,这一日她被赶出了宁家。她从小无父无母,一直在宁家当丫鬟。十七岁离开宁家后,她才认识了那个人。

      宁芽没有行李,她被从宁家赶出来时,身上的鞋子也已经破了一个洞。她按照从前的模样,在宁家的院墙外转了几圈,直到遇到安歌。

      宁芽一直不知道安歌究竟是什么人,她只知道他叫安歌,有很多钱。

      宁芽在宁家的围墙边绕道第四圈时,就看到了安歌。他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走了很久,最后笑眯眯地问:“小丫头,你在找什么?”

      在梦里回绕过无数遍的声音的在耳边响起时,宁芽握了握拳,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睁大眼看着安歌:“我没地方去。”安歌依然是她第一次见时的模样,白衣飘飘,干净又清爽,一瞬间就能消化她心里的不安和彷徨。

      “正好,我家有个小姑娘跟你一般大,你愿不愿意,跟她做个伴儿?”一如曾经,第一面的安歌,是温柔可亲的。他这般笑着看她,就足以令她沦陷。若不是知道安歌有个安小如,宁芽想,她或许会再一次喜欢上眼前的这个男子。

      安歌在家城外,这条路,宁芽已经十分熟悉了。她跟在安歌身后,看着他高挑的身影,低头眼泪就留下来了。宁芽很少哭,可是看到安歌时,她便觉得,心里有块缺了的地方被填满了,暖和了,眼泪便怎么都止不住了。

      安小如是安歌的小妹,不是亲生,却是一起共患难过的。她听安歌提过,两人在逃难时,安小如为了安歌被大石压断了腿。她记得安歌提起这段往事时,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惆怅和失落。“小芽,你愿意代替我,当小如的腿吗?”月色下,安歌望着她,墨色的眸子如一汪泉水,让她不忍拒绝。

      宁芽不喜欢安小如,但因为安歌,她也愿意容忍。曾经是因为珍藏在心底的欢喜,如今是因为满满的歉疚。安小如有些自闭,眼睛从来只会看安歌,就算安歌将宁芽送给她,她也从来不会多看宁芽一眼。安小如很任性,稍稍不顺心,便会哭闹。安小如喜欢安歌,那份格外的占有欲,让她觉得凡是有可能与她分享安歌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宁芽小心翼翼地同安小如相处,也慢慢理解她的不安和焦躁。安小如不能行走,安歌的行动她都不清楚,除了各种猜忌和发泄,或许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深处的软弱。或许,安小如也发现了,只有在安小如情绪失控的时候,安歌才会格外地注视她,陪她。宁芽看透了这样的循环,对安小如也愈发容忍起来。

      只是安歌变了。

      在她对安小如越发好起来时,安歌却对她越渐冷淡。

      十七岁的宁芽,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时候她对安歌一见钟情,整颗心都摆在他身上。或许感情也是会有感应的,那时候,安歌对她很好,好得超过了她这一生所有人的分量。他送了她许多首饰,即便她说她不需要,他也从未断过,只说她带上定然好看。她睡不着,他会陪她坐在屋顶看星星。他会给她讲很多故事,提到每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城市,他都会温柔地对她许诺:“将来,我带你去。”

      将来。她曾以为,她会和他有将来……宁芽低头,看着手中的碗,晃了晃脑袋,往安小如房里去。

      安歌出门三天没回来了。安小如大约是担心,病了一场。宁芽每天料理着安小如的饮食起居,却这样的相处,格外安心。

      她需要赎罪,对曾经的自己,对曾经的安歌。

      即便安歌曾经利用过她,她想,在安歌心里,她也一定是重要的。否则,他又怎会送她那么贵重的东西。宁芽伸手,按了按手上的镯子。这对镯子,曾经安歌便送过她,也是他送她所有物件里最不起眼的一样。后来她遇到行家,才知这一对镯子,价值可连城。他若一点不在意她,何必送这么贵重的礼给她。

      或许就是因为这突然的通透,她才格外后悔。后悔自己犯了错。

      “你是不是喜欢我安哥哥?”宁芽喂安小如喝完药后,转身将碗放在桌上,便听身后的安小如问道。

      宁芽怔了怔。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再次回来,她想了许多遍,却没有结果。或许依然有依恋,有喜欢,如今却已不像最初那般深刻。

      “安哥哥是我的,你别妄想了。”安小如盯着宁芽,眼里的狠意毫不掩饰。宁芽看着她,浅浅笑了笑。原来她的迟疑,成了安小如心里的默认。

      “安歌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妄想得到他。小如,你不用那样看我。”宁芽看着安小如,微笑着,抚慰她,“其实你对安歌是特别的,你该对自己有信心。”

      安小如若不是特别的,安歌就不会对她那般了。宁芽想到令她崩溃的那一晚,抿了唇,浅浅笑了笑。现在想来,一切似乎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安歌与安小如患难与共,有感情并不是不可以。是她太过苛刻,觉得安歌背叛了她。事实上,她才是他们感情里的第三人。

      宁芽从安小如房里出来,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呆坐了很久。这夜安歌回来了,立在他面前问:“呆坐在这儿干什么?不早了,回去睡吧。”

      他绕过她身边,进了安小如的房间。她看了眼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这一晚,安歌没有出安小如的房间。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宁芽不知道。她只知道,第二天,安小如心情不错,安歌对她依旧冷淡。

      命运已变。宁芽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夜晚。她的记忆里,安歌也不曾这样冷淡地看过她。她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好,等到未来那一天,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她便可以安心,安心地回到未来铺子,终老她的一生。

      “小芽,收拾一下,等下个月,我们就搬家。”安歌突然同宁芽提起搬家的事时,宁芽还有些恍惚。自她到宁府,已经半年,这是第一次安歌提到搬家,太过突然。

      “搬家?去哪里?”她顺口一问,仰头,却看到安歌皱起的眉。

      她曾经迷恋的安歌,是干净的,清爽的,温柔的男子。如今她看他,却看到了他眼里的怀疑与焦躁。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安歌,可她却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安歌。

      她没再多问,安静地收拾着她与安小如的物什,等待着搬家的那一日。

      安小如在得知搬家后,越发沉默起来。每日缠着安歌,脾气越发不好起来。

      宁芽隐隐觉得将有事要发生,究竟是什么事,她却不清楚。而当一晚安歌抱着受伤的胳膊回到家时,她才觉得,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简单。

      “别让小如知道。”安歌苍白着脸,咬着牙对宁芽道。

      “我知道。”宁芽看着安歌被血染透的衣物,哆嗦着身子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去拿药。”

      “不必了,去烧些水来。”安歌止了她的动作。宁芽看着他青衣上的血迹,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安歌的房间。

      一样的青衣,一样的血迹。记忆涌上心头时,宁芽蹲在厨房,对着厨房的油灯掉眼泪。唯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将刀刺进了安歌的心脏。

      这一夜虽然安歌无大碍,宁芽还是没睡好,闭上眼,脑中便全是她将刀刺进安歌身体时的情景。太过清晰,太过真实。即使已经过了很久,她依旧无法忘记。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噩梦,她看到一身血衣的安小如瞪大了眼看着她,而后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宁芽从梦里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她从床上坐起,对着大门发了会儿呆,而后坐在窗边看了会儿星星,见安歌房里还亮着灯,心里不觉有些担忧。她批了外衣,走出房间。

      如果她知道,安歌房里还有安小如在,宁芽是绝对不会踏出房门一步的。可惜她被安歌的伤口吓去了不少魂魄,想到往事更觉得看到安歌才心安。她只当是安歌的伤口又裂了,所以才夜里还亮着灯。可靠近安歌的房门时,她听到里头暧昧的喘息,才知自己想错了。

      宁芽虽未经人事,但也清楚这样的暧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安歌与安小如如此,她并不意外。安歌同安小如年纪都不小了,这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宁芽摸了摸心口,发现那儿的跳动,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剧烈。她撇了撇嘴角,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去。

      “谁在外头!”匕首穿过她的脸颊时,宁芽的腿软了软,扶着走廊里的柱子,几乎跌坐在地上。

      “是我……”她颤抖着声音答,身体不自觉地往柱边退了退。

      “小芽?”安歌的声音顿了顿,“回你房间去。晚上没事别出来。”

      “哦。”宁芽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转身看着黑夜,长长舒了口气。

      撞破了安歌与安小如的事儿后,那晚的事没人再提过,宁芽心里有了些疑问,可她对着安歌,斟酌几次,却不知该如何问起。如今的安歌在她心里已与从前不一样。他不如从前温柔,不如从前体贴,那晚的那把匕首,更是让宁芽觉得,安歌离他很远。

      安歌在家里的时间越发多起来,每日同安小如在一起,不像曾经那般顾忌。宁芽每每在身侧,都觉得自己多余。或许她原本就是多余的。因为安小如缺个伴儿,她才会被安歌带回家。如今安小如有伴儿了,那么她是否存在,便不那么重要了。

      宁芽捧着茶壶,立在院子里,有些失神。她是否是该离开了?如今他们都还在,一切安稳,她已多余。

      可是要如何回去?

      宁芽偶尔的失神,在安小如眼中,便是另一番意味了。她趁着安歌不在的空隙,对宁芽道:“你找个日子离开我们吧。我不喜欢你跟着我们。”

      “离开?”宁芽冲着安小如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宁芽,你喜欢我安哥哥吧。可是他不会喜欢你的。昨夜若不是我,你早没命了!”

      “那么谢谢你了,有机会我会还的。”

      “还什么?”安歌走近时,手搭在安小如的肩上,笑意盈盈地看着宁芽。

      “没什么。”宁芽低了低头,“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几时搬家?”

      “今晚。”安歌看了眼宁芽,伸手将安小如抱起,“等会儿休息一下,吃过晚饭我们便走。”

      宁芽听着他的嘱咐,点了点头。扬起脸,恰好看到安歌看着安小如时,眼底毫不掩藏的宠溺。

      “先休息会儿,免得晚上辛苦,好不好?”温柔的调子,有些熟悉。宁芽抱着茶壶,转过身,捏紧了壶身,才止住了颤抖。

      她记得,她曾经生病了不肯吃药,安歌便是这样哄她的,语调甚至更宠溺更温柔。她不迷恋,却格外怀念。

      宁芽笑了笑,笑着笑着却落了泪。她也不知究竟是为自己哀悼,还是为了安歌。她只是止不住眼泪,直到眼泪再也流不下来。

      有刺客进入安府时,宁芽正在院子里扫地。即使要离开安府了,她也希望这儿是干净的。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时,她僵了身子,扔了手中的扫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她惧怕死亡,也惧怕鲜血。她低垂了头,看着白晃晃的剑刃,腿脚发软。

      “安歌在哪里?”耳边有个低沉的声音问。她还没回答,就见安歌的房内有什么飞出,刺向她的脸颊。

      宁芽只觉得背后被什么推了一下,她便腿一软便跌在了地上。

      脖子上的剑刃没有了,她仿佛是获得了新生般的舒了口气,而后仰头看着立在院子里的人。年岁不大,眼里的狠劲儿却格外足。

      “安歌,你以为躲在这院子里我就寻不到你了吗?”男人收了剑,吹了声长哨,很快围墙边便聚了许多人,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宁芽坐在地上,看着安歌抱着安小如从房里走出来,青色衣衫更显身材挺拔。以少对多,而且带着安小如,必然是没有胜算的。宁芽想,如果他们三个都死在这院子里,也算是了结吧。

      宁芽不懂武斗,她的腿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提不上劲儿,只能在一边看着安歌抱着安小如应敌。

      这似乎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对付敌人了。安小如虽在安歌怀里,却格外镇定,手里的飞镖不时便能伤到几个对手。

      宁芽觉得自己很是没用,这样的情况,她就如同废人一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如安小如。

      她捏着自己腿,用力地捏着,等到腿有了些知觉,才勉力撑着地慢慢爬起来。四周的人都围着安歌,没有人在意她。

      她迈开步子,往安歌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见有人用了把短匕首往安歌腰间刺去,她终于忍不住,扑到安歌身侧,挡住了那把匕首。

      匕首刺进了宁芽的腹部,她低着头,看着血从伤口渗出,一点点染红了她的上衣。

      原来被刺中是这样的痛。宁芽捂着小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有机会,我会还的。”她想起白天自己说过的话,抿嘴笑了笑。还真是快啊……这这么,还清了。

      只是,伤口真痛啊……

      宁芽再次醒来时,阳光几乎刺痛了她的眼。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想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宁姑娘,你醒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宁芽就见越泽端着茶壶进门,见她醒了,弯着嘴角笑了笑,“感觉如何?”

      “越泽先生,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个梦。”宁芽有些恍惚,看着立在门口的越泽,心里是深深的迷茫。

      “安歌,他还好吗?”她见越泽不说话,又问道。

      “很好。”越泽点头,给宁芽倒了杯水,“你救了他们。”

      “谢谢你,越泽先生。”宁芽接过水杯,真诚道谢。

      “那么,从今天起,宁姑娘,你就不能离开闻风镇了。”越泽看了要宁芽,“在你在闻风镇寻到住处前,你就暂时住我这儿吧。”

      去了包袱的宁芽,宛若新生。她十分勤快地帮越泽打扫房间,做饭洗衣,直到半个月后,越泽满脸心事地立在她面前。

      “宁姑娘,我能同你谈谈吗?”

      “好啊。”宁芽笑着收拾了手里的针线,给越泽倒了茶,“先生想跟我谈什么?”

      “你心里没有疑惑吗?关于安歌。”越泽手里握着茶杯,垂着头,低声问。茶香飘过鼻翼,越泽的脸难得的,带了些红润,“最初你那一刀,他明明可以带安小如躲开,为何他没有躲。你的那些饰器,以你的出身与能力,定然不能寻到这么多宝贝,是安歌留给你吧。”

      “再见他时,你不觉得他变了吗?你就没有一点疑问吗?”越泽喝了口茶,抬头看宁芽。他目光清澈,温润如玉,问出的问题,却令宁芽缄默许久。

      “那先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宁芽沉默了一阵,才表情古怪地问道。

      “因你的改变,他也变了。”越泽看着宁芽,脸上的笑容越发浅淡,“你可知道,他曾是爱你的。只因你在后一次收敛了,所以,他没爱上你,或许也因此,他才会让你替他挡刀。”

      “越泽先生,你说笑了。”宁芽身子僵了僵,直直盯着越泽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他若是喜欢我,当初便不会跟小如那般了。”

      “他若不爱你,便不会那般轻易死在你剑下。”越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宁芽的包袱摆在桌上,“这一包东西,都是平日他送你的吧。他若不爱你,又怎会平白送你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再见他一次,我以为,你能明白。”

      越泽将包袱里的物件一件件拿出来。金银首饰,无一不是珍品。

      越泽看着宁芽,越发怜悯:“他是甘愿受死,所以,其实你本不必这般懊悔。”

      “越泽先生……”宁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小声地哭起来。

      越泽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宁姑娘,其实,还有件事,我骗了你。”

      “即使你改变了他们一时的宿命,有些事,依然不会改变。安歌,他已经死了。”越泽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发,格外温柔,“明天,你就离开闻风吧,别再回来。”

      “我可以走吗?”宁芽抬头,看着越泽,脸上的泪光还格外清晰,“先生你不是说,我不能离开吗?”

      “因为宿命并未改变,宁姑娘,你可以离开。”越泽从桌上的包裹里翻出一根玉簪,浅浅笑了笑,“这根簪子送我吧,当作是酬劳。”

      宁芽在闻风镇的最后一个晚上,并未成眠。她将包袱里的物件一件件看过。如越泽所说,每一件都是安歌送她的。当年她从安府逃离,什么都没带,惟独将他送她的礼物都带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带着这些东西,如今更是迷惘。

      她曾经对安歌有爱,有恨,有悔,而如今,却什么都不剩了。或许,该开始新的人生了。宁芽睁大了眼,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弯着唇角浅浅露了个笑容。

      第二日,宁芽离开闻风镇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越泽看着宁芽离开,摊开掌心,看着手心里的白玉簪子,抬头插在了发间。这玉簪,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他不知她记不记得,他却记得清楚。

      越泽伸出手,挥了挥,刹那间整个闻风镇,如梦幻般,化为虚无。他看着脚底空旷的土地,轻声笑了笑。

      有遗憾的人生未必不好。其实他也知道,却做不到。如今,已经没有遗憾了。所以闻风,也不再需要存在。

      “满意了?可以跟我回去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时,越泽并不惊讶,挑了挑眉,回身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什么?我是个骗子,或者我们都还活着?”越泽掏出张帕子,在脸上轻轻擦了擦。原先的面容已然不见,而挂着的,正是安歌的那张脸。他看着面前的安小如,轻轻笑了笑,“这样不是很好吗?小如,一切都过去了,从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

      “我已经忘了,倒是你,别自欺欺人就好。”

      世间已没有了安歌,越泽这个人,也不需要存在了。原本安歌的一切,只是他同安小如在凡间的一场劫难。他们早已渡过,只是他放不下,放不下那个在宁府门口捡回家的小姑娘。午夜梦回,他总会想到那双眼睛,带着泪巴巴的看着他。

      他知她爱过他,因他也爱过她。他知她放不下,因他也放不开。他无法告诉她真相,唯有送她一段无情的过去,让她毫无遗憾地走上新的路程。

      如今,他的尘缘真正了了。

      他牵了安小如的手,弯了弯眉眼,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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