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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血蛇魔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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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中明灭的火光依旧,仿佛延续那亘古的召唤。
老妇依然坐在那里,依然起定神闲地倒着茶,她的坐姿仿佛从未变过。当这片安谧忽然被粗鲁地扯裂,她却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相较之下,拉尼娜尔反倒觉得自己像一只狼狈的鬼,发丝被汗水粘在额上,贸然闯入了隐居者的住所。
“你回来了。”
将茶壶摆回桌上,她终于抬起头来。拉尼娜尔深深吸着气,香料的气息不觉已再度贯穿她全身。她渐渐地放松。身后有炉火轻微地“噼啪”作响,像是在欢迎她的归来。
“我想,请你继续这个故事。”
水汽背后老妇遍布皱纹的脸上似乎突然绽开了一小朵笑颜。她稍稍抬了抬手,一道光随之坠在地上。紧接着,光华逐渐褪去,缓缓现出了一面精光四射的镜子。
镜框虽然嵌满了夺目的宝石,但也难及它本身放出的光彩。拉尼娜尔几乎完全怔住,盯着这奇丽的镜子满目不可思议。
“在我继续之前,我想你应该是有要求的。”
拉尼娜尔犹豫着,凝视老妇难以捉摸的眼,终于点了点头:“是。我想要你先告诉我,这事与我究竟有何联系?”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老妇哂然,“我想是不敢相信吧。”
拉尼娜尔咬了下唇。老妇冷漠的脸上略带鄙夷的神情竟与吸血鬼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仿佛是两个人一同轻蔑地对她说:“我还以为你真的想知道呢,亲爱的。”
拉尼娜尔无助地站在那儿,再一次茫然地审视自己的逃避的事实。它曾被吸血鬼无情点破,此刻又在老妇眼中荡漾。
“好了。现在,听我说,孩子。”老妇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椅背让她坐下。
这动作如此优雅,如此自然,让拉尼娜尔在来得及鼓起勇气自作主张之前只有顺从她的指引。她绕过桌子坐下,当与老妇目光平行,尤其当镜子的夺目光芒映亮她全身之时,她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
“我知道你对哪一部分特别感兴趣。所以我已决定…”
老妇不由分说将她拉近,同时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镜子,“这面镜子,你应该能看出它的魔力。而你想要看的东西,就在那里…”
拉尼娜尔尚未自这番话中回过神,眼见老妇一只枯瘦的手已探了过去。刹那间光华绚烂,在她手指触及之处溅起了无数碎片。一抹绿芒冲天而起,拉尼娜尔不由瞪大了眼,看着那妖异的颜色渐渐扩散,仿佛洪水猛浪席卷而来,张开巨口将她整个吞噬。
她下意识地一仰身,头朝下跌入了无边巨浪。恍惚中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
“别怕,孩子。”
老妇飘渺的声音如一缕轻纱,将脆弱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包裹。她们在混沌中穿梭。一转眼,无数道光华贴身飞掠,直到远方汇集迸放。拉尼娜尔注视着光的破碎,点点糅入黑夜,包裹她的整个世界暗了下来。
双脚触到坚硬的石地,她抬头张望。一块块黑石层叠堆砌,推开了万丈阳光,将她隔入浩瀚的神秘夜色。晦暗中却又有无数细碎的光芒闪烁,嵌镶嵌黄金的天青石台郁郁闪光,拖了几段绒样的织锦,散乱地垂坠于地。
这是什么样的繁华盛景,被暗色包裹,更显无边的寂寞风华。见惯了夺目珠宝、酽浓脂色,拉尼娜尔却不禁为眼前景象震慑,坠入这低调的沉迷。
幽深狭窄的走廊忽然回荡起了脚步声,有人在走近。额角滑落兴奋紧张的冷汗,拉尼娜尔不由捏紧了拳头,在一片窒息的寂静中等待,等待主人的到来。
黑洞的尽头隐约现出了一个人影。那影子渐渐扩大,终于被屋内的淡光照亮。吸气声突兀响起,拉尼娜尔立刻抬手捂住嘴唇,一双眼如铜铃般瞪大。
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似乎并未打扰到来人。这是一个奇异的女子,再深的黑夜也比不过她发色的深浓,点点冷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看来有些可怕。
她拖着悉蔌作响的长袍在屋中走过,斗篷滑下露出深红的缎子。这种辉煌耀眼的红,向来是身份地位的标示,拉尼娜尔一眼就能看出。就是这种最为强烈的颜色,它通常代表着,权力,与野心。
一个名字隐隐地在心底呼之欲出。
“塞提丝…”
有人将它叫了出来。徐缓的轻柔声音,一个身影随之自深色的帷幔后晃出。她身形未动,只静静地扭过头,仿佛来人的声音连同气息都已揉入她的呼吸,如滴水入池波澜不惊。
“原来你在这里。”
来人轻轻笑道,缓步自她身后靠近。暗淡的光线投落在他身上,拉尼娜尔渐渐看清,他面目清秀,看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略现孱弱的苍白脸庞却是轮廓分明,令他年轻的外貌凭添一股尖锐的冷傲。深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眸黑得如此深沉,以至于映入其中的一切光线都被吞噬。此刻他的目光落到塞提丝身上,唇角上扬微微地带了一抹笑。
这轻微的神色变化柔和了他脸部的线条,仿佛坚冰融化不再那么凌厉逼人,也让人惊觉他俩人容貌的相似。
“罗伦佐,你找我?”
“是。”他已靠在她身后,附身凑近她的耳朵。在这连喘息声都能听得清晰的幽静中,他压低的声音字字传入拉尼娜尔的耳朵。
“你不是总问我要那么多吸血鬼的血液有什么用吗?现在…”
“我现在不问了。”塞提丝打断,“因为我已经猜到。”
罗伦佐似有一瞬的轻微愣怔,旋即又绽开了笑颜:“哦,你确实能猜到。你看到了我研究的那些书…”
“那么现在呢?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找到了那个…合适的…?”
“载体。”罗伦佐替她说道。
拉尼娜尔听得莫名,抬眼看塞提丝也有一丝轻微的迷茫。罗伦佐只是笑得神秘,
“过来看。”
他拉住塞提丝的手腕,引着她重回来时的走廊。当他们自拉尼娜尔身前经过,靠近了看两人的轮廓似乎笼了一层淡淡光晕。拉尼娜尔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探性地要去触摸。
老妇忽然出现在她身旁,再一次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坚实的触感。拉尼娜尔从幻境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置身于一段回忆中。她伸手摸了摸光洁的墙壁,感觉自己的血肉仿佛虚无的尘埃自墙面穿入,没有感觉,也触不到边界。
她惊觉眼前的两人已沿着走廊走远,急忙拔脚追赶,眼角瞥见老妇正静静地凝视他们,目光仿佛化作温柔的手指,在年轻女巫的影象上轻轻抚摩。
“那是我。”
自言自语一般,她忽然轻柔地开口。那原本沉静空灵的双眸起了一丝波澜。
“你?!”
拉尼娜尔拼命抑制着,将那一声惊呼硬吞下肚才想起,此刻周遭的人根本不会听到她的声音。她以双眼倾诉她的惊骇,而老妇已经闭起了嘴,目光悠然向前。
塞提丝与罗伦佐正走过阶梯拐角,拉尼娜尔望见两人雕塑般完美的侧面。他们自然不会发现她。但在那极短却仿佛漫长的一瞬间,年轻的女巫与她眼神交汇,似乎冲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如神话般飘渺神秘,又似心照不宣。就仿佛是在对她说:“看着吧,好戏就要上演。”
拉尼娜尔又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即将亲眼证实而难抑激动,还是害怕看到不愿看到的事实。
心思恍惚间,拉尼娜尔发觉自己已跟随他们走到了地下。黑巾蒙面的看守引燃了火把插在墙上为他们打开黑石门上沉重的巨锁。门一点一点滑开,黑暗如雾倾泻而出。借着身后火光。拉尼娜尔看见一条宽阔的大道向前延伸,周遭脚步扣击石地发出沉闷的回声。
她不禁充满崇敬地打量这辉煌宏伟的景象。石道两旁一根根石柱直插屋宇,雕刻着巨蛇攀爬其上,蛇头高昂,祖母绿的蛇眼寒光流转。
而在长廊尽头,七头怪蛇巨像巍然耸立。
一声轻呼冲口而出。她忽然发现就在石像的底部,被魔法禁锢着一个小小人影。在这恢弘壮丽的蛇像面前,那人影渺小得仿佛幼童玩具。
一股莫名的不安自心头升起。拉尼娜尔下意识地向后退着,交起十指放入嘴中。然而老妇抵住了她的背,将她向前一推。于是那个被锁的人形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女子,或者说,她形容憔悴得已近乎女鬼。此刻罗伦佐正引着塞提丝到她面前低头审视,又迅速将塞提丝护到身后——就在刚才,那个看似奄奄一息的女子孱弱的身躯中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然跃起向两人扑去。她几乎就要挣脱魔咒的束缚。
但是没有。咒语的力量将她绊住,狠狠地向后反弹。她撞在石座上。拉尼娜尔听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一缕鲜血自女子的发际缓缓爬下。
“无谓的浪费…”罗伦佐轻柔地叹息,与塞提丝目光交接,摇了摇头。
那个女子软软瘫倒在地,最后一丝气力也已离她而去。但是她的一双眼睛仍然死死地盯在罗伦佐身上,仿佛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要以这双眼生生剜出仇敌的肉。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被盯上一眼,今后无穷无尽的夜里千百次梦回,都会有肃杀的寒意纠缠不休。但纵使如此,那浓郁的仇恨背后,依稀可见原本美丽的瞳色。爬满血丝的眼球中央,依稀逸出了一抹碧绿。
拉尼娜尔的心跳停了一拍。
罗伦佐也被这眼神刺痛。但他依旧声色不动,只将清秀的眉微微颦起,
“你,认识我吗?”
“我自然认识。”那女子依然不屈地瞪着他,想啐他一口,但是喉咙已干渴得没有了唾沫。“你是最邪恶的黑巫师。穷我一生,都会诅咒你至死!”
罗伦佐忽然扬声而笑。“看看,原来我也可以是一个不可饶恕的人呢…”
他的目光又向塞提丝悠悠荡去。阴冷的石室里,清秀的少年笑得出尘脱俗。这或许本可以是天使的样貌,却偏偏错生了一样东西——那双野心与欲望纠葛的眼,泄露意图的刹那让原本空灵无暇的面孔陡然添了鬼魅。
这双漆黑如地狱之焰的瞳仁重新落在了女子身上。
“感谢你给我‘最邪恶的黑巫师’的称号,我一定不负所望。”
他依然笑着,目光已顺着女子的身形下滑,落在她的腹部。
拉尼娜尔这才发现,在她已成碎片的衣衫下腹部隆起,她是个孕妇!她究竟怎样得罪了这个年轻的魔王,要被给予如此的对待?她腹中的孩子…
女子也察觉了异样。她忽然又有了一点生气,于是以此做着最后的努力,屈起身子紧紧护住腹部。
“你…你要干什么?”她昂起头,毒蛇吐信般地嘶声道,“你…你这个魔鬼!”
“她说我是魔鬼…”罗伦佐的声音带一丝暗哑的暧昧,像是对着塞提丝说,又仿佛自言自语,玩味地将这个称呼重复一遍。
“可是你不知道吗?”他走近了,贴着女子的耳朵用更温柔得可以沁出水的语气道,“我比魔鬼更可怕…”
女子挣扎了一下,想向后躲避,又想抬手抓他。但是她又不忍放松捂在腹部的手,于是依旧蜷曲如虫卧在地上。
“我很高兴,有一点再次得到了认同。”他又开口了,“你说你会诅咒我至死。可是你已时日不多。一个死人又怎么能诅咒我呢?”
“你…”女子昂起头,声音忽然断裂,一丝殷红自她干裂的唇角溢出。她已失声。
罗伦佐哈哈一笑。“死人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因而连你也会害怕,很好。众生害怕的东西,就是我要征服的…”
他仰起脸,面孔忽然透出一种摄人的神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喃喃念叨,咒语如曼妙的歌声回荡在地狱般的石室中。
拉尼娜尔恐惧地听到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响应着他的召唤。某样重物拖过光滑的石面。忽然一声巨响,脚下石地剧烈震颤,拉尼娜尔踉跄跌倒在地。
老妇拉了她一把,依旧神如止水,审视着早已深埋心底的回忆。
一条巨蛇自绽开的地面跃起,通体血红发出尖利的咆哮。拉尼娜尔徒劳地抬臂却挡不住眼前的景象,捂耳也掩不去冲天而起的凄厉尖啸。她只能抱着头,与那女子一同滚在地上。在一片血红与深黑的色彩撞击中她看到罗伦佐,纤长清俊的少年立在地狱般的景象中,他在笑,肆意而邪恶。
“看着它,多么美丽的颜色…”他望着巨蛇轻声赞叹,“为了达成这个设想,与血族联盟的分量也显得微不足道。是那些不朽者的血,才能染成这样的绝色。你知道我要用它来做什么吗?这是一种还未经证实的法术。只有我,能够从古老的玄术中提炼出这样的精华。只有我…”
血色鳞甲的巨蛇高高地直立起来,猝然如箭向地下的女子扎下。鲜血飞溅,随后血又收干了,一点一滴吸入蛇口。
拉尼娜尔未意识到自己正大张着嘴,依稀感觉是在尖叫,然而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虽然憔悴却依旧鲜活的躯体迅速干瘪,褪去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红润。
罗伦佐立在一边,爱怜地轻抚蛇头。他眼中忽然迸出冷光,同时一道银芒自他掌中迅疾飞出,悄无声息没入柔软蛇腹。
血蛇停止了吮吸。它变得仿若塑像,在罗伦佐的魔法中凝固。现在女子的体内已没有一滴鲜血,她的肤色是死灰一般的苍白。但是银芒击中的地方渐渐现出了伤口,一缕鲜血自蛇的腹部泻了出来。
细细的血丝在凝滞的空气中沉坠,有几缕沾上女子干裂的唇。紧接着,那双深陷的眼忽然睁开了,荧荧地蒙着一层雾。她的口也略微张开,蛇血渗入口中,半张的唇后忽然现出隐约可见的雪白獠牙!
她挣扎着,骷髅般的手指在身前挥舞,一把抓上了被固定的蛇身。手指借力,她忽然蹿起,将那对新生的尖牙深深嵌入蛇腹!
黑暗中传来罗伦佐的笑声——这是一种冷如冰、锋利如刀的笑声,每一下都如滚烫的白刃割裂灵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笑声竟是自那般清秀的少年口中发出。
但的确是他在笑着,同时抬脚向前。女子已从蛇身上滚落,手脚摊开躺到在石座前,因吸入太多的鲜血而面色发紫。罗伦佐的指尖在她的腹部轻轻划过,一道银光流泻而出。刺目的光华过后,他的臂弯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
女婴睁开了眼。她有一双美丽的碧绿瞳仁,却不知道背对着的是母亲的尸体,也不知道自己正躺在仇人的怀抱中。罗伦佐与她对视,渐渐地唇角又漾起了那天使般的笑容。他的手移上女婴纤弱的手臂,指尖银光闪烁,照亮了女婴手臂上胎记般的一块红斑。
那是一条小小的、通体血红的蛇。
拉尼娜尔跪倒在地。
她感到白热的刀刃刺穿灵魂,脑袋几乎要在一瞬间爆裂开来。视野模糊,和沉沉的黑色混为一片。她的膝盖又触到了坚硬的地板,与此同时什么东西坠在地上。
她无声地尖叫,踉跄地一头撞上了什么,疼痛的感觉撕心裂肺。她睁开迷蒙的眼,瞪着眼前光滑的镜面。
她们又回到了小屋,茶杯吐出氤氲白雾。老妇依然静静地坐在桌边,而她狼狈地跪倒在地。
“是我!…”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已迟了一步,这嘶哑的一句脱口而出。
老妇目光闪动,抬起手嘴唇翕动念了一句什么。来不及阻挡,拉尼娜尔左臂的衣袖被渐渐捋起,露出的肌肤上赫然也爬了一块小小的血色蛇形。
“果然是你。”她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我果然没有看错。”
“你…”
拉尼娜尔抬手捂住蛇印,因惊骇而吐字不清:“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她下意识地顿住了,因为她看到老妇已然起身向她逼近,看到那漆黑眼瞳间一闪而逝的冷光。
“你让我有些失望呢,亲爱的孩子。”她以指尖轻点拉尼娜尔下颌,“目睹出生时的血腥往事对你影响的强烈程度并不如我的期望。莫非罗伦佐不小心将他的什么东西也传到你身上了?”
冷冷地笑了一声,她背着手直起身,冷漠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
“五十年前黑公爵罗伦佐试图征服死亡,取蛇怪幼崽喂以血族黑血,经七日养成血蛇。此蛇与仇敌之血混合,诞下新生儿的身上便会有这个,”
老妇挥开拉尼娜尔的手,托起她的手臂,暴露出的血色蛇形在摇曳炉火映照下流转妖异血光。
“血蛇印。”她轻声续道。想起了什么,又猛然托起拉尼娜尔下颌,一双眼似两柄刺直直探入拉尼娜尔的眼眸。
拉尼娜尔挣了一下,但老妇的手指死死压住了她,将她的身体完全控制。她只能放弃了挣扎,也明白在眼前女巫强大的读心术面前,她的一切犹豫、逃避,她的小小算盘…根本掩藏不了什么。
“原来如此…”
生生剜出了什么,老妇轻声叹道。此刻她的脸色已不复是纯粹的安详,揉入了一丝冷酷而凭添摄人之势。拉尼娜尔被她一手拉起按在椅上,竟动弹不得。
“难怪你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我几乎要以为将你自庄园抱走的人没有告诉你仇人的故事…原来你竟是这么一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宁愿逃避,远离同类…”
“不,不是!”拉尼娜尔叫了出来,徒劳地挣扎一下,“你是说报仇?!可是向谁呢?一向流传的说法是黑公爵在五十年前就遭到重创并从此销声匿迹了,不是吗?”
“原来你还是探访过的…”老妇渐渐松手,绽开了一丝满意的笑,“不然我会以为你一点好奇心也没有。但是你理解的‘销声匿迹’难道就意味着,死?”
她望着拉尼娜尔因惊惧逐渐瞪大的眼眸,带笑缓缓摇头:“决没有这么简单。我亲爱的罗伦佐…他为了征服死亡做过那么多的尝试,虽然最后未来得及用上,却也并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就比如,你手上的这个。”
“血蛇印?!”拉尼娜尔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你是说,它真有抵御死亡的作用?!”
老妇继续望着她,笑容扯得更宽。“在你的身上体现得并不明显,是不是?这很容易解释。它是用黑魔法生成的,只要有人以当年罗伦佐相似的手段,用黑魔法激发它的力量,它便能发挥出他理想中的效果了。但即便是如今的状态,它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体现。你出生在五十年前,那么如今你该多大了,你的样貌呢?”
拉尼娜尔沉默了,沉默中能听见她清晰的心跳。
“我以为…”她迟疑着开口。
“你以为是魔法的效果,或者是当年残存在你身上的一个魔咒?”老妇尖刻地打断。
“我自然会这样想,因为人人都以为黑公爵已死,这自然说明他没有成功。”
“血蛇印并非他唯一的尝试。”再度打断她的话,老妇加重了语气重申。“不用疑惑,你眼前就是证明。”
“你?”拉尼娜尔眨了一下眼。
老妇发出刺耳的笑声。“你以为我是经了五十年的时间打磨才慢慢变成现在的模样吗?”
“难道…不是?”
“我五十年前就已如此衰老了…”
老妇说着,回头看向镜子。精光四射的镜中,映出了一张苍老得不能再老的脸庞。她似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镜框上颤抖地轻轻抚摩。“因为…一个魔咒,我再不敢照镜子。自那时起,我就该活不了多久。可是五十年过去,我却一点儿也没变。”
“对了…”拉尼娜尔自惊讶中回过神,面上终于现出了些恍悟,眼神古怪定于某处喃喃道,“雷斯达说过,他是经五十年沉睡初醒的…而像你这样的黑巫师,中的也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咒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那个年代,你们的身上,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她一口气吐出这些话,喘息着咽了口唾沫。与老妇目光交汇,她又明白了什么,敏锐地眨了眨眼,
“这些我不用急着问,你也会说到的。是不是?”
老妇脸部的肌肉松弛,又扯开了一个笑容。
“我自然是准备好了要告诉你。这个故事我难得有心情回顾,因此五十年来只对你一个人说及。但现在我怎么能没有回顾的心情呢?雷斯达给我带来了对的人,而且幸运的是,我们还来得及…”
片刻的停顿,她仿佛轻声叹了口气,悠然续道:“要知道这件事到最后,还少不了你的用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