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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别离 ...

  •   药汁缓缓暖了胃。我只觉得头昏脑胀,什么都不愿去多想,但偏偏又再也睡不着,索性闭了眼静静养神。就这样躺着,周身都暖和起来,神思也逐渐缥缈,眼见马上就要坠入睡梦中,只隐约觉得,额头上忽然一记冰凉,我一惊,下意识就要睁开眼来,然而来人身上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让我一瞬恍惚,
      “……”冰凉的手背帖上我的额头,是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仿佛梦中那只贴在我火热的额头上的手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的。我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愿念,宁愿自己还在睡梦中,永远都不要醒来。冰凉的触觉顺着额头一落滑下,在脸边辗转。我紧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出。心底悸动间,泛起一层近乎荒谬的期待……
      忽然,冰凉的触觉飞快地离开了脸颊,“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冰冷的质问声让我猛然惊醒,我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对上他幽深的黑眸,不觉微微一怔:几日不见,他怎么消瘦那么多?而他现在……
      “怎么,睡糊涂了?见了主子都不知道问安?”他戏谑着说道,冷笑着看着我,那眼神的温度竟然比平时都还要冷上几分,令我不禁有瑟缩在厚厚的棉被下的冲动,可是……我怔怔地望着他黑眸下隐隐的愠怒……
      “四爷……您是在生气?”他生的哪门子的气?
      “哼”他不置可否,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而我在瞄见他微红的耳背后,恍然大悟,“扑哧”不禁偷笑出声,听见我的笑声,他偏头冷冷瞥了我一眼,我立刻忍住笑,然而心中早已笑翻了天:他这个样子,就像是不怀好意的小孩被别人逮了个正着一样……
      “爷吉祥!”看见小邓子并没有跟着进来,八成是外面守着,我这才掀起被子,挣扎着下了床,福身请安。
      “起来吧。”他摆了摆手,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向茶案旁的椅子走去,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并不喝,拿在手中随意玩转着,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劳四爷费心惦记着……”
      “我不是来探望你,我只是……”他蓦然回过神来的样子,边抬头随意道,在瞧见我一袭单衣立在那里时,忽然语塞,随即把视线移了开去,不带丝毫感情的下令,“去把衣服穿上。”
      我强压住笑意,无辜地看着他,“主子,奴婢穿了衣服的……”不知为何,见着了他我的心情忽然轻松下来,我不是不知道他的来意,但我并不想让他说出口,况且……
      “大病初愈的人,给我回床上去躺着!”他仍是不看我一眼,一直侧着头,看似专注地玩着碧瓷杯,但铁青的脸色下那层薄薄的愠红出卖了他。我咬唇强止住笑意,继续无辜地道,“可是……主子才说奴婢不懂规矩的啊,奴婢知道,见了阿哥主子们是要请安的,那主子站着,奴婢躺着,这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使不得呀!况且……”能见着不会脸红的人脸红,夫复何求?“奴婢并没有大病初愈啊—奴婢好得很,爷您要不要看看奴婢新学的一支舞?奴婢这就跳给您看……
      说着我便要舞动起来,原以为碍于礼教他定会教我停下的,哪知我晃晃悠悠地舞着,他便眼也不眨地定定望着我。我浑身本就酸软的很,再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脸红耳躁,只觉薄衫罩体的自己犹如青楼女子一般,勉强挥了几挥袖子,便羞愧得住了手,瑟缩着站在那里,心里又羞又怒:羞得在他眼中此时的我定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吧,怒的是原想作弄他,结果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呵,”他淡淡笑了笑,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向我走近,待离我不过一步距离时,忽然微弯身,那张俊冷的脸便近在咫尺,清冷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更是面红耳赤,慌乱就要侧过身去,他猛地伸出手拉过我一屡发,凑在鼻翼间轻闻,微微笑道,“怎么?这么一小段就完了?再多跳几段啊。”
      我本是偏着头以避免和他直视的,闻言蓦地正过头来,明白他话语中取笑的意味,咬了咬唇,似笑非笑地看住他,“回主子,奴婢就编了这么一小段—名为‘脱衣舞’,爷要是不觉得伤风败俗的话,奴婢这就……”
      “呵,”话音未落,他已变了脸色,冷笑了下,忽地快如闪点般伸出一只手牢牢按住我的肩,将我钳制在他面前,无法动弹,力道之大让我的右肩宛然有种被捏碎的感觉,我咬牙忍住右肩的疼,不甘示弱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黑眸,心里瞬间涌起无法用语言诠释的悲凉,如江水般滚滚而来,汹涌滂湃,奔流不止。
      我直直与他对视,直到眼前水雾氤氲,看着他冰冷的眸子一点点软化下来,他松开钳制住我下颚的右手,微微迟疑了一瞬,抬手替我拭去不知何时从眼中滑落的泪水,轻轻叹息,“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闻言,我原本微微颤抖的身子蓦地一僵,有些惊诧地望向他,但见他幽冷的眼眸下不言而喻的隐忧和温柔,泪水滚滚而落……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好累……我没有想故意激怒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无法坦然面对你,面对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感情,以及必须深埋在心低的无奈,还有恨,有怜……
      “别动了,”他制止住我无意识摇动的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自榻上拿过我的棉袍递给我,“穿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蓦地强要自己冷静下来,默默接过衣服披在身上,勉强笑了笑,“四爷见笑了。”
      空气轻缓寂静地流淌。帐篷里无人应声,但比之前我一人独处时却多了一份安然。我垂头站立,心里只觉得自己傻的要命,忽然就控制不住的宣泄出来。唉,不禁暗自叹息,面对他,我真的是无法无动于衷啊。但即使……万千旖旎,也只能深埋于心地,即使腐化滥掉,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深深吸了口气,擦干脸上的泪痕,正准备发问,“我再三警告过你,不要和她在有任何瓜葛,你为何不肯听我一句?”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猜到此时他的神色,定是冷然如寂的。
      “她会害了你的。”如下定语般的话,我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声音都颤抖了,“四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关于小春的什么事,会让他这样来警告我?但他再不发一言,似乎有点到为止的意思。我心里的疑惑恐惧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终于按捺不住扑上前去,扯住他的衣袖低声哀求,“四爷,您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可好?我……”
      “小春流掉的孩子,你可知道是谁的?”他一向不喜人直接接触他,但此时却没有拂开我的手,耐着性子问。我怔了怔,“当然是……”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当日小竹对我的神秘的耳语“御医说啊,那是补阳的药!”还有我心里最惦记的事……
      “天啊!”我跌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知道他会这样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纸究竟包不住火,他知道太子爷和小春的事我并不是很惊奇,但他这样说……
      “四爷!四爷!求您,您一定要救救小春啊!我求您!”我忙不迭地嗑头,眼前只余他一袭淡青的长袍,针脚密密织织,宛如流水般青然欲下……
      黑皂靴一步步退后,不顾我哀声请求,迟疑一瞬,决然转身而去……
      “我救不了她,任何人,同样如此。那是,她的命。”
      吃过午膳,我已是好了大半,便执意和小竹换了班,她劝了我半晌,说是李谙达准了我的休假的,我可以再休息几天。但自四爷来过留下那一席话后,我心里委实不安极了。趁我正在收拾的工夫,小竹告诉我最近的形势,我这才知道十八阿哥胤衸病危的消息—这更是加重了我的不安,既然历史已经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着,那小春……
      皇上心情极为不好,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他怒斥着王公大臣,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奉了茶就赶紧退了出来。没过一会儿,便接到了急赶回北京的令,于是整个营地立刻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来。
      我匆忙回到帐篷,刚开始收拾起衣物来,便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雁南?”我有些纳闷,早上才见过的,她怎么有来了?
      雁南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至少不再是那么疲倦的样子了。她向我笑了笑,便拉了我手向营地空旷处走去。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她停驻脚步,放开我的手转过身来看着我,淡淡道。“哦”我应了一声,心想我们这才要走,她就知道了,消息可真灵通。她大概猜出了我的想法,有些狡黠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以后,如果你还能有机会随皇上到我们蒙古来,你也见不到我了。”
      我漫不经心地又“哦”了一声,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去之后一大堆麻烦事儿,听到她这样说,蓦然回过神来,诧异道,“你……说什么啊,什么再也见不到”猛然明白过来,惊呼出声,“你竟然想……”
      “嘘!”她伸出食指抵住我的嘴,笑意傲然,“恩,我就是那个意思。当你们启程的时候,我将与你们一同上路。”
      我诧异万分,拉下她的手,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但除了她眸子里漾溢的笑意,我真的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但她这样的笑,我却从心底感受到些许悲凉,“是因为他,对吧?”
      她唇边的笑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开去,“你说是就是吧—你知道我本就想离开的,现在加之的,不过是另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我叹了口气,心知任何的挽留都是没有必要的,她做的决定,定是谁都无法劝的回来的。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这样的性格,何其任性?但又何其自由!
      “一路小心。”除了这句话外,我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这样祝福她罢了。她轻松的笑了笑,“我会的—不过,”她忽然正色道,“你为什么都不问我会去哪儿?”
      “呵,”我淡淡一笑,“即使你想说,我也不会让你说的—多一点安全,不好么?”
      她笑睥着我,“你是在提醒我,不该相信你么?”
      我缓缓摇了摇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的阿玛定是不会放过与你交好的我的……我没有足够的自信在他的严刑拷打下还能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概不知了。”
      “父汗他不会这样恐怖的,”雁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你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犯不着和皇上过不去。”
      我瞪了她一眼,转身自腰间解下鼓鼓的荷包,递给她,“拿着。”
      她好奇地接过,一边打开一边赞道,“做工好精细呢……”在看清里头的东西后,声音却戛然而止,“这是……”
      “两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我笑着接过她的话,“原本是当作我和小春的盘缠的—眼下看来,你比我们更需要这个。”
      她茫然地望着我,话语里流露的尽是不可思议,“你要,把这个,给我?”
      我点了点头,双手合住她的手,教她把荷包牢牢握于掌心,“你并不需要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和小春,注定是逃不出这皇宫里,但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她的,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她无恙—我和小春还能互相支撑下去,但你以后都是一个人了,万事要多加小心。我想既然你都来向我告别了,那马匹干粮什么的一定都备妥了吧!唯一缺少的,便是银子—这些银子并不多,但你如能省着点花的话,这一辈子至少吃穿不用愁了。”
      “君寒,”她并不是爱哭的人,但此时双眼微红,水气在她双眸中弥漫,已是泫然欲坠,“君寒,我……”
      “不要觉得你对不起我—”我笑着止住了她的话,“那银子对我和小春来说,如今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与其就在荷包里烂掉,还不如给你用呢!好了,我也要回去收拾东西了,”我微笑着向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尚呆怔在原地的她,“一路小心!”说完我便径直离开,忽然听到回过神来的她在我身后的小声地呼喊,“君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谢你!还有,”她顿了顿,接着道,“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我的脚僵了僵,苦笑了一下:这个女人,叫她不要告诉我,她还……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去……
      心里很明白,此时一别,有生之年,怕是再不能相见了罢—但,那又如何呢?只要她觉得能够幸福……
      就这样想着,几步便来到了帐篷前,遥望雁南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不觉竟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湛蓝广阔的天空……
      还记得雁南说的,只要我肯,我便可以比任何人都幸福……但这不是肯不肯的问题,而是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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