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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师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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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舍的雅间虽然价格不菲,但总是高朋满座。叶庭云和侯轻雪来到韩悉所在的雅间门前,不少老主顾都热情地打起招呼,叶庭云应对自如,而侯轻雪却在对韩悉来意的揣测中惴惴不安。当叶庭云推开屋门的一刹那,他才后悔,如果听阿雪的话就好了。
韩悉现在的状态用如坐针毡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凌昼在一旁颇为得意的样子让他痛恨不已,当然他怎么也没想到,悬壶山庄的庄主柔镜波居然会亲自来到这里,更没想到的是,叶寒初在这里的消息居然是凌昼告诉柔镜波的。沈南州听说柔庄主到此所以亲自迎接,柔庄主选的这个接风洗尘的地点真是太尴尬了,以至于沈南州听到她要来寒舍的原因也是沉吟了许久,韩悉不敢多说什么,却也不放心这群人一起来到寒舍,即使没有侯轻雪这层牵挂,凌昼这个混蛋的“出其不意”也让他头疼不已。
侯轻雪站在叶庭云身后,感到小叶的身子一震,屋内三男一女,韩悉的显眼程度已经超过了沈南州。她扫过韩悉和沈南州一眼,把目光落在了从未见过的那两人身上。那个面目清秀端庄的女子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裙装,虽说是寻常打扮,但气质仪态万千英气逼人,那个女子随着他们的进屋而站了起来,目光平静面无表情,却紧紧地盯着小叶不放,而旁边的那个肤色略微有些暗沉的男子一脸不羁与随性,衣服像是和那女子相同式样的银灰色男装。
“师姐……”叶庭云在短暂的沉默与愕然后,深深颔首,声音像是飘忽而出,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隐去。而此时侯轻雪才恍然大悟,面前的女子,正是子渊口中的悬壶山庄庄主,叶庭云当年的师姐,柔镜波。
“你已被师叔逐出师门,不要再用旧时的称呼了。”柔镜波的声音干脆清冽,平静淡然,表情也依旧和刚才一样,只是人已经缓缓坐好,目光仍旧看向叶庭云的方向。
叶庭云颔首而立,闭上了双眼,胸口像是被利剑穿透又拔出,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肆意的在胸前中穿梭,带着往事与记忆上下翻滚,将这两年所有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全部释放。他狠狠地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波涛,慢慢的抬起头,露出平时总是挂在嘴角但此刻却强颜挤出的笑,用难以察觉情绪的声音说道:“柔庄主,久违了。”
“这次我来本是正常的寻常锦阳分堂,但听门中弟子说你在这里,所以过来看一下,当初事情匆忙,有些话还没有来得及和你交代,不知道叶掌柜有没有时间我们单独一叙?”柔镜波的声音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味道,一点都不像多年的师门情分,侯轻雪听了都很是寒心,原来在这些人眼中,果真江湖的一切都比自己的真心重要。
叶庭云笑了,笑得很苦涩,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柔镜波一定要来这里找他,只有自己清清楚楚,他早就知道也许会有这一天,早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必会面对的现实,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为什么活得这么透彻,知道这么多。叶庭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再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离开前他还是没忍住看了侯轻雪一眼,这眼神让侯轻雪觉得很是恐怖,她似乎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在哪里?谁?她突然脑子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出来。等侯轻雪回过神来,柔镜波和叶庭云已经离开了雅间,只剩下自己站在那里。
沈南州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想问温子渊是不是在这里,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根本开不了口,韩悉看着侯轻雪那总是写满了茫然失措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疼,原来什么都知道和什么都不知道,哪个都不算是活得逍遥自在。
“阿雪姑娘,坐吧。”韩悉笑着让了让,可是侯轻雪没有动,她回过头看了韩悉一眼。表情没有厌恶或者憎恨,但韩悉宁愿是这两个其中之一,因为阿雪的眼神分明是恐惧,有点像小时候和凌昼在横澜岛时,两人想要试验一下刚刚学会并不纯熟的轻功,于是决心去捉住厨房何师傅养得那只平时怎么也捉不到的猫。二人最后终将那只半大的小白猫逼到了墙角,现在阿雪的眼神和那只小猫一模一样,惊恐不已的盯自己,虽然一动不动,但已经全副武装戒备森严。韩悉暗想这辈子造的所有孽有一半都是陪凌昼这个混蛋,当真是交友不慎防不胜防!凌昼也发现了侯轻雪戒备,他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有些调笑意味地说道:“不知道侯姑娘是怎么认识叶掌柜的,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一起开店做了不明不白的红颜知己?”
韩悉按捺住想要一通老拳把凌昼打得师父都不认得的冲动,可还未等韩悉解围,只听侯轻雪冷漠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我知道,那又怎么样?”凌昼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道:“看来侯姑娘也是叶掌柜的同道中人咯?”其实凌昼不过是觉得侯轻雪的神态这般好玩才忍不住出言不逊想要看看这个韩悉口中的阿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没想到她的回答还真是没让自己失望,真是有趣。
“没错,你们都知道,寒舍和江湖从前不是一路人,以后更不可能是一路人,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别人的生活,就因为别人不信你们的所谓江湖,所以就一定赶尽杀绝?寒舍是寒舍,江湖是江湖,我们这里没有你们的规矩。”侯轻雪一字一句的说出,沈南州听了是惊世骇俗,韩悉从来没有如此肯定过自己的眼光,凌昼倒真是吓了一跳,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合师父胃口的姑娘。
侯轻雪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忿忿不平的,回想这一个月内的所有纠葛风雨,无一不是她当初救起韩悉所致,虽然那个浮尸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侯轻雪更为自责的是应该让韩悉就那么沉下去最好,这样一来一切也都不会这般风波骤起。这个想法刚一浮现,侯轻雪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去想,于是马上在心中纠正,自己不去救韩悉找别人来救就好了,淹死这种死法太惨了些,况且自己还曾经捞起过小叶,看来救人是必须的,只是救起的是什么人要靠运气了。
雅间中的三人无从知晓此刻侯轻雪迄今为止人生中最复杂的一次心理活动,凌昼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刚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韩悉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死死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想还真至于么,却也不敢再造次。
谁料这次却是沈南州开了口,他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侯姑娘,陈年旧事只是陈年旧事,总要有个了结,相比柔庄主只是和叶掌柜有要紧的旧事。”他停顿了一下,却终究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那句话。沈南州掩饰的极好,几乎不着痕迹,好像这个寒舍是与他没有一点关系的一个地方,这次只是陪同柔镜波来而已。韩悉想安慰一下侯轻雪,却不敢当着沈南州和凌昼的面,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些关于孟岂白的疑惑想要跟侯轻雪确认,刚好之前他曾为了半真半假的虚掩告诉过沈南州他对侯轻雪的感情,而凌昼则不用担心,只要他现在无法联系横澜岛也无所谓师父是否知道自己和阿雪的关系,于是韩悉笃定地再过了一次完全思路,便站起身来,笑着对侯轻雪说:“阿雪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关于上次的事。”侯轻雪听到这里一愣,她看着韩悉的笑容一如往日,又想到了小叶和子渊总说的凡事要先听人家的解释再拔剑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寒舍这个时候生意正好,侯轻雪只得将韩悉领去自己的房间,一想到每一次和韩悉独处不是尴尬就是暧昧的场景,她不自觉地开始脸上发热,手心出汗,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这些表现在韩悉的眼中还是格外明显,这些明显在韩悉心中掀起了一丝狂喜,只是韩悉不是侯轻雪,他就算心中有万般情绪,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淡然的样子。
“阿雪姑娘,你师父是孟岂白?”
“你怎么知道?”侯轻雪讶异极了。从行走江湖到落脚寒舍也有两年的时间,虽说这两年用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始终没人能看出她的路数,小叶和子渊也说过孟岂白本就是上一辈的事情了,也没必要让过多人知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自己也是三缄其口,可是眼前的这个韩悉似乎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实在让她难以招架。
“我曾经见过孟前辈,那个时候可能还没有你,”韩悉尽量让自己如春风般和煦,“所以我认得你那天用出的流风回雪剑法。”
“我师父也和至正山庄有往来?”侯轻雪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这点,印象中师父虽然总是自称侠士,但他的想法似乎和自己所见过的武林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侯轻雪也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询问韩悉。
“不,不是至正山庄。”韩悉的心中还是有些受伤,想起曾经似乎有诗中提到过“恨不逢君未嫁时”这样的话,此情此景便也算契合了。如果自己是以横澜岛的身份,相比一定会很痛快的自报家门再详述与孟岂白的渊源来拉近距离,可是此刻至正山庄就像不可逾越的一道伤疤横亘在二人之间。帮助师父达成心愿的动力从未这般强烈,韩悉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在心中盘旋。
“不是?那你是怎么认识师父的?”侯轻雪有些没有明白韩悉的话,她认真追问,可是提到师父,她心里好像突然有根刺扎了一下般的奇怪感觉,这种混乱与不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叶庭云和柔镜波离开屋子那一笑,好比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侯轻雪瞬间明白了!
为什么会觉得小叶临走的笑容那样熟悉却有如此不安。
那个笑容和师父过世前看向自己的笑容一模一样!
“小叶有危险!”侯轻雪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人影已奔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