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雨风》漠下》洛妖

6、第 6 章

　　风里刀离开龙门的那天，风沙卷着妖异赤焰烧红了一片天涯，烧毁了客栈江湖，烧尽了念念不忘，火光摇曳冲天，数日未灭，大漠荒沙再无停歇一站饮酒豪歌声。
　　他一身白衫，走过浓烟残骸，两手空空钱财皆散，只一把匕首藏在怀里，价比城池一座。
　　伴着驼铃阵阵，就着落日昏鸦，脚步深深浅浅，一去不回。

　　那以后，他便真的看尽了春华夏景秋风冬雪，江南细雨古城花巷林山树海覆了一层皑皑的白雪，听鹊啼赏红梅，弹一首风入松，任他车马各西东。然后笑的打滚在地，拈花把酒嘲一句，好个曲不成调。
　　树下枯叶层层，他对月当歌，无人来和。
　　就这么过去了好多年，他开始忘记很多事情。那些曾经以为会刻骨铭记致死难忘的回忆，随着时间慢慢老去，尸骨无存。
　　他对每个遇见的人都欢颜笑语，体贴温柔。一张嘴油腔滑调，还是一副不正经模样。
　　他推开玉玲珑锦芙蓉，拭去美人泪如雨下，一个人走走停停去了很多地方。那些见到的，听到的，遇到的，美不胜收，挽下许多人留步驻足。
　　惟独他，不停，不留，不想要。

　　风里刀一点都不觉得如现在这般活着有何不好，无病无痛，无仇无怨，每天乐的逍遥自在。
　　白日卖艺说书自是能赚上些小钱，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但吃住无忧还是没跑的。
　　他对着特意跑来寻他的顾少棠咧嘴笑的没心没肺，几坛好酒灌醉了两个人，摊在桌上聒噪叫嚷骂骂咧咧，气的店家带着两个伙计，架着烂醉的两团泥，甩到了大街上。
　　顾少棠眯着眼睛，好不容易找到正死在一边大喘气的风里刀，也不忙着站起身来，只双手双脚爬过去，狠踹一脚，才身心舒畅摇头晃脑。
　　你这没用不长进的臭小子，竟敢烧我的店，断我的财路。信不信老子把你也烧了，玩殉葬啊？
　　说着也觉得似是不够泄愤，又挥起手在风里刀头上拍了几下。烧了还不说，人还跑没影了。你行啊，胳膊硬了能用手走了是吧？
　　啪！啪！又是两下，把风里刀拍的晕头转向，忙不迭挡了坐起来嚷。怎么还打！打几下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啊，别太过分啊。为了补偿你的店，这顿酒可是我请的，都不指望你给我钱了，你还想怎么的。
　　吧唧下嘴，喘口气接着道，再说了，那种黑店你要，再开就是了嘛。反正到最后都是老柴在给你打理，估计常小文也能帮上点忙......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戛然而止，风里刀抬头望了望一身男装打扮的顾少棠，大力眨了下眼，收起双腿，又慢慢将头埋在手臂中，忽然觉得有些醉的恶心，想吐想闹，却什么力气都没有。

　　那不如把你怀里的匕首赔给我怎么样？
　　顾少棠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把扯来风里刀，还没等人答话，那双手就往他怀中匕首伸去。指尖刚触到匕鞘，就被人猛得推开，跌在一边看去，那人脸色发白眼神慌乱，却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连连向后退去。看得她连嘲笑都觉得嘴角苦涩。
　　风里刀，你看看你，活得跟条守着块骨头垂死的狗似得。
　　他不恼也不怒，愣了片刻转而嘻嘻笑道，你说的对。

　　若是放在以前，该是扑上来扭打一番才肯罢休的人，到底是死得一干二净了。
　　顾少棠看着，想着，只觉得有些许疲意，压在身上，听到了骨骼吱嘎作响的声音。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那店不用你赔了，有人给你付了一切。常小文的伤其实并不严重，雨化田下手干脆利落，只接上骨敷了药，不出三月也是痊愈了。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叹道，骨是他接的，药是他给的。
　　她转过身，也不去看风里刀到底是何反映，迈步走远，夜风微凉银月微缺下，隐隐传来一句，风里刀，你若当真舍不得，又何苦这般自欺自弃着。

　　她和他从小就在一起，过了太久，她不记得自己是否爱过那么一个人，只是这实在并不重要。
　　因为她始终记得，有一个人，她护着宠着带着，舍不得他一点伤。
　　一路走来，到最后，顾少棠弄丢了风里刀，自此江湖漫漫，她一人飘荡。

　　风里刀离开龙门的第三年，白露，风沙肆虐云遮烈阳。
　　他坐在白驼上，看到客栈一座，恍惚中竟生出千帆过尽之念，不知何去何从，许久过后，听到铃声驼鸣才慢悠悠朝前迈去。
　　曾经有人困于漠下殿中，伸出手对他说，江湖险恶，你可愿随我去京城走走看看？
　　他闻言，擦了擦脏兮兮的脸，乐得笑出了声。好啊。
　　物是人非。
　　风里刀站在门前，小心翼翼推开门。木桌长凳上，有人回头起身走来，长眉凤目，一身粗布衣衫却是遮不去那人绝世冷傲无双风华。
　　他说，你倒是舍得回来了。
　　他说，既然你不愿跟我走，我跟你走便是。
　　雨化田嘴角上扬，眸中清澈如泉，溺得人一沉便再也不愿起来。
　　风里刀愣愣站在原地，看他说着，看他伸手把自己揽进怀中，脑中空空，不知该哭该笑。
　　屋外昏鸦归巢，白驼轻鸣，长烟落日。

　　风里刀，我等在原地，看你到底要错过几段年华。
　　江山抛却，陪你不死不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