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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二十二话 ...

  •   在听到屋外一声大叫的时候,陌风才刚刚把林慕惜和冷楚安置好,从未听过樾然这样悲切绝望的哭喊,他登时就慌了手脚,脑海里猛地想起北堂朔昏迷前不止一次叮嘱他的话。
      不要让赵霄御靠近樾然。
      冲出门,恰恰就看到泪雨被定在一旁一动不动,樾然却似发了狂一样,抱着赵霄御不停地哭喊。
      “赵霄御,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声怒吼,陌风急着把赵霄御从樾然怀里拽出来,樾然却似乎不认得他了那般,不停地喊叫着要和他争抢人,死死地将人护在怀里。陌风一用力,她争抢不过,竟还发了疯一样扑过来用咬的!
      折腾间毫无章法,明明早已力竭,却还哭闹不休,完全和平时判若两人。注意力一直在樾然身上,待得陌风费得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赵霄御的人从她怀里扯了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赵霄御竟然已经停了呼吸,死绝了。
      “怎么回事?”烦躁地把赵霄御的尸体丢在一边,陌风赶紧揽住脱力软倒在地的樾然,指尖狂点封住她挣裂的伤口,恼怒地想要喝责她刚刚的无理取闹,却堪堪对上一双绝望混沌的双眸。
      “刚刚……怎么了?”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陌风感觉着怀里突然安静下来的人越来越冷的体温,不由得越发慌乱。拾起小石子,撞开泪雨的穴道,求助似地看向她,却只看到一双同样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的眼睛。
      “噗——”
      一旁一直昏睡着的北堂朔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跌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泪雨的指尖顿在樾然的手腕上,瞪大着眼睛,哑口无言。
      “你倒是说话啊!樾然怎么了!”
      “她……在自断心脉……”

      黑暗沉沉叠叠,犹如一座座重重的山砸下来,崩裂的石块在地上堕出一个个坑,让人仓皇间无处可躲,只能被铺天盖地的绝望所湮灭。
      想要挣扎着逃开,手脚却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低下头是一些想要忘却忘不了的面孔,挥舞着枯朽成了森森白骨的手臂,死死地拽着她,不让她挪动半分。
      “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一个艳艳笑颜绽放在自己眼前,下一秒便成了雪一样的苍白,被水泡得浮肿的脸颊慢慢从七窍流脓,让你恶心得想吐。
      那是死在自己手里的第一个人,一个妖艳异常的青楼女子。在她被卖进青楼当丫鬟的时候,曾有对她过一饭之恩,然而在她撞破她下毒谋害头牌花魁的时候,她笑着举起剪刀冲着自己扑了过来,推挪拉扯间,她被失手推下了阁楼,坠入荷花池溺毕而亡。
      她悔过痛过,却已开始洗不掉手上的血腥。呼喊梗在喉咙间,张开嘴只能拼命地呼吸,却还是窒息得心口发痛。
      “砍啊,像你之前那样把我的脑袋削下来啊?”
      一个雄壮的身子从背后将她拦腰架住,凄冷的笑意带着浓重的血腥喷在自己脖颈间,寒得发涩,勉强回头,却只看到一个硕大的血窟窿涌着血泉,阴冷的笑声从那断节的窟窿中冒出。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动手,为了自卫,利用机关陷阱第一次偷袭成功。温热的血喷溅出来,粘腻了全身,那肥硕恶心得庞大身躯重重地反倒,压在自己身上,瞪大着眼睛的头颅滚在自己脑袋边上,满脸不可思议的扭曲。经不住的恐惧和恶心让曾经的她一头扎进水里,恨不得搓掉身上的一层皮,却终究在溺昏之前凭着求生的欲望挣扎了起来。
      从那时候起,她便习惯了血的味道,渐渐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想要活着,就要靠自己,我看你学得很好。”
      那是空华对她的评价,在她清剿了试炼岛上三大势力组织之一,踏在尸体的残骸上的时候。内脏的残骸碾成了粉末涂在黄土之上,脑浆和血液混搅在一起,发出让人昏眩的恶臭。然而她却就这么随意地坐在那堆废墟上,静静地靠在留有萧岚最后气息的那块石头旁边,回忆着曾经的过往,不能动不能言,任由着失血过多带来的发热迷糊自己的意识,耳边全是阵阵不曾消停的痛呼怒骂和求饶。
      从那一刻起,她不再记住她杀过的人,不再数数,也不会再记住那些逝去的容颜,只任由血债越背越多,从惊恐、排斥到习惯和麻木……
      挣扎出血海尸山,回过头,不禁苦笑,竟已麻木得不再有别的感觉。那些生命中的过客,不论生死,到头来不过是她剑下的一滩血沫。
      而她,也不过是在三途路上迷了路,迫不得已在这世间走一遭的幽魂罢了。现在找到了归路,那便回去吧,这里本就不适合她。
      眼前黑黝黝地现出一条羊肠小道来,身子疲倦得仿若被抽干了力气,只能一步一伐慢悠悠地朝那个终点走去,遍地的曼陀罗花,带着妖冶的红,凄烈的美看得心头大恸,眼角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你当初为什么想要杀我?”
      熟悉的声音带着那句熟悉的询问,引得自己停下脚步看了过去。那飞扬的衣抉渐渐显出一个熟悉的人形,潇洒肆意、玉树临风,一袭黄衫素雅和满地的鲜红明明那么突兀,却又那样和谐。
      “我想活下去。”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看着那人的目光却不由得软了半分,偏着头接着回答,犹若当初。
      “那为什么现在不想了?”那人摇着扇子,一脸好奇,眉宇间却满是温柔和担忧。
      “因为……我做错了事……”
      有些事,不想去回想,却依然历历在目。不是不懂那孩子的心,却因为懂得,更心痛得无法忍受,他视为宿命的解脱和祝福,对她何尝不是另一个诅咒?
      顿了顿,她抬起头,眼眶里涌起满满的委屈和难过,哑着声音,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朔大哥,你说过……如果我再做错事,你会亲自了结我。为什么你还不来?”
      “因为……惩罚已经给你了。”

      黑暗的天空崩裂出白色的光线,透着那微弱的光,隐约可听见陌风发狂的大喊。
      “尹樾然,你发什么疯!你给我清醒一点!”
      “你自己不要命了,连北堂朔也不管了么!”
      “樾然……呜呜呜……你别这样……”
      “樾然……你……朔大哥中了追情蛊,你若有个万一……连他也……呜呜呜……”
      眼泪划过眼角,擂动的心跳和遍布全身的痛楚慢慢唤醒自己混沌的意识。嘴角微微勾了勾,终究随着落下的泪滴垮塌下来。
      赵霄御,你好狠!
      连死的权利也不给我,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么?
      胸口的烦闷猛地被狠狠砸了一拳,连带着血沫尽数吐了出来,黑暗再次降临,却连心都憔悴不堪了。
      这就是我应得的惩罚么?
      原来,连死都是奢望……
      夜已深,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对上泪雨的瓜子脸,垂落的青丝掩不去她一脸的疲惫和憔悴,她合着眼靠着床榄在休息,旁边的桌子上还堆满着摊开的纱布,药酒凌乱地摆放着,烛光在夜风中微微晃荡,照出另一个趴在桌子上的高大身影。
      一口冷风吸进肺里,瞬间呛咳得脸都涨红起来,力气早被抽空,微微一动,心口都痛得头昏目眩。泪雨猛然惊醒,慌慌张张地扶着她坐起来,三根银针,瞬间扎住她的穴道,为她止住疼痛。陌风听到泪雨的响动,亦从熟睡中清醒过来,一手递了一杯清茶,一手按住樾然的脉搏,一股暖洋洋地内劲便传了过去。
      “你晕了三天了。”陈述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责怪,也带了一抹怜惜。
      “樾然,还有哪里很难受,你告诉我?”泪雨急急忙忙地把脉,望闻问切断得极为认真,那样专注的神色,仿若她恨不得真有神力,把人身上的病痛一下子就拔除了。
      微微摇了摇头,樾然只是垂着眼眸,什么话也没说。其实,有很多话要问,但是话到了嘴边却都消散了欲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乏。
      “这里痛么?这里呢?是觉得有些发麻还是刺痛?”泪雨仔细地查看着,轻轻地揉捏,防止突然的剧痛让她吃不消,然而待得她发现樾然只是淡漠地望着门口,一句话也不说的时候,她不由得难过得红了眼睛。
      “问你话呢!”陌风瞅着樾然一脸平淡无波的表情,心底就不安,语调不由得也高了上去。
      “我……没事……”死板的话语带着沙哑的喉音发出,冷淡淡地不起一丝波澜。
      “没事!你这个样子还叫没事!”担心了许久的心情在樾然醒来的那刻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听到她这样无所无谓的漠然,陌风只觉得一股怒火腾地直上脑门。“好,你要逞强,要找死,我懒得理你!但好歹你先给我搞清楚情况再任性!雨受了伤,还要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慕惜伤了背脊行动不便,却还硬撑着起来亲自为你煎药。还有北堂朔,你现在最好给我记清楚,你多躺一天,他就要跟着你多受一天的苦!”
      陌风一股脑儿地吼完,才惊觉自己失言,看着樾然微微低着头,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霎时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个……樾然……别难过,风大哥,他只是担心你。这几天他又要帮你疗伤,又要帮着处理冷大哥那边的事,所以……”
      很累,累得不想说话不想动,却还是不行。
      痛么?不去想不去感知,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反正都已麻木。不痛么?一呼吸,胸口还是一阵阵的刺痛,浑身上下火燎火燎的,身体却有冰得发颤。想笑,却笑不出来。想睡,却睡不过去。好像一切都在和自己较劲,让你除了疲惫,找不到另一个词来形容。可是原来,连拒绝都是“任性”的反应……
      微微合上疲倦的双眸,樾然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哑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我刚刚……只是……有点累。雨,你再查一遍吧,我会……把我的感觉仔细告诉给你的。”
      面对樾然的配合,泪雨和陌风只能面面相觑,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泪雨一步步探过去,樾然回答得很慢,却还是努力在“疼痛”的领域寻找贴切的形容词。
      一寸伤,一寸殇。
      没有不痛的地方,甚至连疼痛程度的轻重都有些难以分辨。然而,现在这份痛楚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寻死觅活,这么可笑而任性的词汇已经与她无缘了。但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忍一忍就过去的,你越仔细想要去感受,痛感就更进一步刺激你的神经。一番检查和换药下来,樾然已经浑身湿冷,犹如从水里刚捞起来那样,只能勉力趴在陌风肩膀上重重地喘息着。
      “樾然……你还好么?”虽然知道这么问很没意义,陌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咳咳……”
      不声不响,樾然只是微微眯着眼,软绵绵地趴着,眼前混沌一片,靠着陌风的内力撑过来的精力到这一刻已经消散光了,静下来的时候,空茫的眼神依旧默默地盯着门口,看着月光在门口打下一条长长地光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盼望着什么,樾然自己也说不清,她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一条绷得快要断掉的弦,痛得自己发晕,而后是铺天盖地的疲倦。
      “樾然!”
      映着月光,看着林慕惜的身影踉跄出现在门口,樾然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眼睛里氤氲着全是委屈的泪水,似乎只要一眨眼,便淌了下来。
      “陌风……泪雨那边有事叫你过去帮忙。”
      “好。”
      折叠好被子,让樾然软软地靠着,陌风看着她喃喃地张开嘴,似乎有什么话迫切地想和林慕惜说,微微抬起的手伸向她,却又如此无力。
      当门扉“咿呀”地合上的那刻,陌风心底一颤,听到里面一声压抑到极致后的低声哭喊“哇”地炸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二十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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