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梅镇系列》狸猫R

5、兰梅镇系列5《槐树下的破片》

　　兰梅镇系列5《槐树下的破片》

　　——狸猫R

　　“卫成，为什么你会喜欢槐树？”细弱的声音安静的问。
　　“因为它的花，香的清纯而且安静，并且在枯萎之前便会凋落，即使碎成无数个小朵也依然纯白。它会在它最美的时候离去，不会让人们记住它落魄衰老的样子。”
　　卫成仰望着高大孤独的老槐温和的说。
　　“卫成，为什么这里只有这一棵槐树？”
　　一双细长纯澈的眼睛迷惑的望着他。
　　“因为槐树喜欢在寒冷的北方生长，这里对它来说太热了。听说，在许多许多年以前，一个北方的旅人经过这里，便留下了些槐树的种子，结果，就只有这一棵成活了... ...”卫成微笑着低头望着身旁瘦弱白皙的少年，“莆，你喜欢槐树花吗？”
　　莆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无声息的坐在了大他七岁的卫成的腿边，轻轻的偎过身子。眼波中是崇拜。是崇拜。是对高大的俊美的卫成的崇拜。
　　黄昏的山野，色彩浓稠而斑斓，只有槐树花依然恬淡而纯白。老槐下的卫成就像那棵老槐，高大的身躯却带有纯净美好的气息。他是强壮的。他是渊博的。他是温柔的，可以依靠的。卫成的笑像大树上的槐花，有着宁静的与世无争的宽容。他的肩背宽阔而厚实，它可以完全包裹住单薄的莆，让他在温暖纯净的空间里温暖纯净的成长。
　　莆是如此的仰慕卫成，依赖卫成。
　　17岁的莆还不懂什么是恋情，他只知道卫成。卫成是他的依靠，是他的一切。
　　其实，莆不知道，那就是他的初恋。
　　卫成从小就照顾着父母双亡的莆，他像大哥一样爱着莆。他常带着莆去山野里的那棵老槐下看书，莆喜欢听他说鱼的故事... ...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甚至小的连名字都不再被人记起。卫成与莆就在那样的小镇里，安静温暖的生活... ...
　　“莆，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卫成温和宠爱的望着偎在自己腿边几乎要睡着了的莆。
　　“卫成，你心里有事情，你不说我是不会走的。”莆闭着眼睛，他从小都没有叫过卫成一声哥，他不愿意，不明原因的不愿意。现在他明白了，也许从小，他就一直在潜意识里渴望卫成能够与他平等的交谈，他不希望卫成像他的长辈。
　　卫成的眼神有些失落和空洞。平时他总散放的与老槐一样的孤独气息，在这几天更是显得愈加的浓重。莆知道卫成有心事了。卫成的一切他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所以，卫成的一切都瞒不过他。所以，他今天才会特意叫卫成陪他来这里。
　　卫成显的有些失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莆的话。莆没有疑问，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卫成有一个迟迟未对他讲的心事。
　　“卫成，我们之间不是没有秘密的吗？为什么不告诉我？”莆突然睁开了眼睛，太阳残存的余辉映在他乌黑的瞳仁里闪闪发亮。令卫成的心不禁揪紧。
　　莆的眼神，无畏而坦荡。标识着他弱小身体中隐藏的恣意与倔强。
　　卫成面对莆质问的眼神，终于虚弱的笑了。笑的无奈甚至有丝伤感。
　　夜色在悄无声息的降临。莆隐隐感到了不安。
　　“莆，我大概要离开这里了，我父亲在大城市为我订了一门亲事。我要去那里几个月，然后... ...找到工作后，我就要... ...订婚了。”
　　卫成没有看莆的眼睛，他苦涩的说完那些话以后，就不再抬起头了。
　　“离开... ...订婚？”
　　莆恍惚了。他无法在瞬间消化这个讯息。
　　卫成要离开他了吗？到大城市去。他原以为会一辈子永远和他在一起的卫成要离开他了吗？而且... ...还要订婚。那他就永远的属于别人了，是这样吗？
　　“卫成，你骗我的对不对。卫成，你告诉我你在骗我好不好？卫成！我们会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我们都不会结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卫成，你说话啊！”
　　莆疯狂的紧抱住卫成的双腿，大声的喊着。
　　他从未如此的激动过，他从未如此的害怕过。
　　莆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卫成痛苦的别过头。
　　他比莆更加成熟，他是成年人，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他无法掌控，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他必须学会隐藏与漠视... ...
　　卫成不敢看崩溃在自己腿边的莆。他怕看到莆坦荡的眼神。怕从莆明亮的眼睛中看到自己逃避的狼狈。他更怕看到莆那悲痛如泻的泪水。
　　卫成只在心里咸涩着。
　　他轻拉起莆的手说，别哭了。为什么要那样任性？我们回家。
　　卫成转过身缓缓的往镇子走去。
　　“卫成！别走啊...你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交换！命也可以交换！不要... ...不要离开我... ...别离开我啊！”
　　莆跪在老槐的底下撕声力竭的呼喊着。
　　卫成的心被狠狠的震荡着，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揪痛与窒闷。但是他告诉自己要控制，要理智，他不能停下。
　　于是，他僵硬的走着，走着，走远... ...
　　那天后，卫成与莆都没有再见过面。莆那句“命也可以交换”像灼热赤红的烙铁一样深印在卫成的脑海中，无比的痛楚与鲜明。它周而复始的回响着，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他的心，直到血肉模糊，直到残破碎裂，直到痛彻骨髓。
　　但卫成最后还是走了。莆没有送他，莆也不可能来送他。
　　莆有如行尸走肉，他的一切，在卫成离开的那一刻溃散。而他的爱，也就在那没有回应的静默中灰飞湮灭了。
　　卫成来到了繁华喧嚷的大城市，这里灯红酒绿。这里五色金迷。霓虹下闪烁着糜烂放纵的生活所映照出的灰败堕落的光泽。卫成只感到更加的孤寂与悲凉。这不是他的世界。
　　这里没有宁静的小路，这里没有山野的老槐，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莆... ...他无法控制的，心心念念着的莆。
　　他畏惧世俗而选择了逃避，他不敢放纵自己的情感而决然的离开。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可笑的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莆的爱。是那么的禁忌... ...与深沉。想要和他在一起，可以用命来换。
　　卫成突然解脱了。
　　连命都可以舍去的话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他不能离开莆，他必须回去。告诉莆，他是多么的想念他，是多么的在乎他，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这次，他再也不会逃走了... ...
　　“莆，你在想什么？”
　　水杉撑过强健的身体淡淡的问着目光遥远的莆。
　　“我在想，如果别人知道你喜欢男人的事你会怎么办？”
　　莆依旧目光遥远的说。
　　水杉无声息的望着眼前瘦弱紧张的身体，轻笑了起来，张狂中却有不可察觉的温柔。
　　“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谁又能将我怎么办？若是你担心蒲公英的事... ...我并不是怕人知道，我只是不想伤害谁。”
　　“我知道。我并没有介怀那件事... ...”
　　莆幸福的靠进了水杉宽阔的胸膛里。这个胸膛给予了他坚定的拥抱。那是和他自己付出的同样坚定的拥抱。
　　卫成啊... ...如果你一开始便有如水杉般的胸襟...那么一切大概都会改变了... ...
　　莆最后一次见到卫成，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是在急速赶回来的路上出车祸的。
　　他是为了要对莆诉说他那迟到了的承诺，和他那同样迟到了的爱。而莆，已经永远无法听到了。
　　莆的眼泪浸湿了一件又一件卫成的遗物。直到眼中再也哭不出泪水来，莆带着死去的灰色的心，告别了与卫成一起生活的记不住名字的小镇，告别了与卫成一起在下面玩耍过的老槐，告别了与卫成在一起过的一切一切，背起行囊，去到了更南的南方的一座小镇。直到一束阳光般的温暖重新的将他的心点燃点亮并变得温暖了起来... ...
　　而直到现在，莆也不知道卫成为什么会回来。
　　莆只知道，卫成真的像那棵老槐的花朵一样，在最美丽的时刻永远离去了，没有落魄与衰败。带着新鲜的样子永远的离开了。
　　而现在，五年过去了。莆对卫成的记忆，也如同那凋落的槐树花一样，只剩下支离的破片。
　　而那些静默的花啊，它们何时才会借着凄婉的风，飞去更南的南方，那个叫做兰梅的小镇告诉五年前的那个不知情的少年“莆啊，卫成是多么的想让你知道，他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 ...”
　　时间，却已经一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