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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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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歇息吧,好生休息。”苏渐离打破了沉默。
“公子……”阿水欲言又止,语气有些哀婉。
“没事了,快睡吧。”苏渐离显得十分平静。
“公子难道不想问我什么吗。”
“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
“公子若是问,我便全部说来;公子若是不问,我实在难安。”
“其实我能猜到你会些腿脚功夫,只是远没有想到你的武功如此出神入化,是我太低估你了……”
“阿水没有想要瞒公子,情非我愿,阿水一直蒙受公子不弃,肝脑涂地,愿为公子去死,这是阿水的孽缘,命由天定,在肃北的驿站旁便开始了。”
“这么说,你是特意接近我?”
“不!绝不是遇见公子那日,是我任务失败,一路遭人追杀,落荒而逃直至肃北。遇上公子纯属巧合,我乔装乞丐讨饭已经很多天,混进肃北城处处讨饭,处处挨打,实属无奈,不然性命堪忧。当日遇见公子时,我实在饿得很,便跑到馆驿旁的小摊,因是天注定,我遇见了公子,公子怜我,给我食物,那时,我便感觉无比温暖,不会有人如此待我。可是毕竟生疏,我看见公子装束,便能猜出二三,公子定是苏氏一门,后来便知晓是苏渐离,朔月教月派宗主,后来,我便飞鸽传书与教中,改变任务,变成了打探朔月教事宜,因此一直跟随公子。只是……太多的事情,由不得自己说了算,我跟着公子,慢慢开始觉得自己像一个人,像一个女人,感觉温暖,感觉幸福。公子教我识字,弹琴,东朝礼制,虽然这些我都会,但是我宁愿自己不懂,从来不曾认识,就让公子能够多教我些,我都感觉很开心,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我,善待我。我依恋每天送公子出门上朝,每天守着门口迎公子回家,给公子烧饭,给公子洗衣,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奢望过公子会对我动心,我都不在乎的,只要每天能陪着公子,我就感觉心满意足。”
“阿水……”苏渐离一时语塞。
“公子且先听我说完。”阿水顿了顿,“其实,我知道公子对我有所察觉,因为很多次,我根本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报,一边是自己不想动公子,一边是又拿不到,我实在苦于无奈,便只好飞鸽传书,说目标有察觉,需要多延时日。后来我的任务又变了,变成了……变成了……”
“变成了解决掉苏渐离。”
“公子怎地知道?!”
“不错,我却是对你有所察觉。不过起初,我也的确是被你的外貌所蒙蔽了,那日我从太后宫中出来,谈毕了联姻之事,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的不是滋味,于是一路在已经没有几个人的夜里走了回来,后来腹中饥饿,才去小摊要些食物,看你可怜,便给些吃的,然后你对我所说的那些话,我至今难忘啊!你顿时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自己的母亲,自己曾经想让她活过来的愿望,于是才动了让你跟着我的念想。”
“公子是善良人,是我说谎,欺骗了公子。”阿水一阵愧疚,低声细语。
“从在帕勒尔城你将刻有我苏氏家徽的紫藤白瓷筒递给我的时候,我便开始对你生疑了,再加上前几日,我教你弹琴时,突然飞来的信鸽,对你抓它时的动作,我便坚定了。我说过,信鸽乃是我苏氏特有之物,会攻击,会辨认,不熟的人碰它不得的,定是那次,你便直接将它致死,然后看过信,再递交给我了,因此,你早知我要回归帝都,我接到圣旨,升任御史大夫时,你的反应太过于平淡,与你开始时,想去帝都找大祭司时的反应截然不同,因为你早就知道,我将回去,心中准备已经早就做足了。至于肯将那个信筒留给你,我便是想看看,你到底会怎样去用,可是我还是疑惑,你并没有去用它,而如不出我所料,那个信筒,现在还在你身上。”
“呵呵,公子就是公子。”阿水从袖中掏出那个信筒,“我曾经想用它来传假信,想用苏渐离的名义制造混乱,开始是时机不到,也不知道传给谁,可是越到后来,我越是不舍,因此它还在身上。”
“每次我与苏劲,还有其他重要来客谈话时,在外面偷听的,都是你吧。”
“公子为什么不挑明事实,擒拿我于当场?”
“我想调出你背后的大鱼。”
“公子沉得住气,可是,公子想错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是谁。”
“今日来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确不是我所认识之人。”
“你是谁?”
“公子愿意相信我是阿水么?”
“愿意。”
“公子啊……”阿水一阵抽搐的凝噎,“我叫帕克苏勒•雅茉,图合部主君帕克苏勒•帖帖木儿幼女,侧室阏氏所生,幼年时,母亲被父王处死,我一怒刺死了大阏氏,父王怒我,将我逐出了家门,后来,我遇见一个东朝人,名叫蒯无异,我拜他为师,他教我礼乐,文字,武功,后来知道他是罗蓝教中人,再后来,我便进了罗蓝教,成了罗蓝教水门舵舵主,米拉是代号,指认水门舵中人的暗语。”
“尊师竟然是名震十二国的鬼通子蒯无异,难怪你武功那么高强了,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罗蓝教中人。”苏渐离不禁感叹,“原来你也是位郡主,倒是我怠慢了,你既然是罗蓝教中人,可知道北荒四大主君灭门之事?”
“自然知道,只是我求他们放走了我父王,算是我报他恩德,从此再不相干。”
“原来三王惨死,一王失踪,也是阴谋。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又是谁策划的?是你么?”
“不!不是我,但主谋者也确实跟我有一定渊源,那年,我身负重伤,命在旦夕,是她救了我,并且医治和照料我,我从而得知,她与紫海蕊有世仇,她的姨母也是罗兰教徒,因而她求进我罗蓝教,于是为了报恩,她入了我水门舵,并且她与我布下一个谋,我们交换身份,交换了所有背景,我让她利用我的一切身世,编造一个庞大的谎言,去复仇,从而不使世人知道她的存在,于是,这世间,便有了两个雅茉。我俩还约定,至此,两人各不相欠,而罗蓝教本身便和北荒有隙,便默认了这个计划,可是,具体的细节如何,我却是不知道的。”
“这件事,还会有更大的牵连么?”
“会!整个北荒的王室都会被牵扯进去,我托信求她,放过父王,才得以免他一死,再怎样,他也是我的父亲。”
“凝萱嫁过去!岂不是!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阿水!你能救她么?你能救凝萱么?”苏渐离显得很激动。
“公子,你为何总是如此担忧郡主?”阿水显得有些淡淡的忧伤。
“她是我的学生,是我一手造成了她的坎坷,她才十四岁,原以为她只是去保守思乡之苦,何曾想,竟然进入了巨大的阴谋,她是无辜的啊,我罪孽深重!竟然让自己的学生成了联盟的筹码,更让她有无辜丧命的危险!苏渐离无能啊!若能早知如此,我定不让她去北荒,即便联盟不成!我也不会让她去的!她因为我而丧命。”
“仅仅因为她是你的学生?和因为你觉得是自己让她生命堪忧?”
“自然是这样。”
“其实每次见到公子对别人好,我的心里都会难受,但是我又告诉自己,我不求名分,不求回报,不奢望公子会给我什么,我只要这样静静的陪着公子就好了。我喜欢公子,要我一世做公子的丫鬟,我也愿意。若是公子只是因为郡主是公子的学生而内疚,我愿为公子去救她,保护她,如果公子对她有爱慕,那我宁愿她死掉了。”
“阿水……你是个好姑娘……”
“不!公子,你听我说完,我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像人一样的活着过,帕克苏勒•雅茉失去了母亲,没有父亲,受到族人的讥笑和排挤,米拉只是一个永远带着面具的杀手,不停的接受着任务,不停的去杀人,我杀过很多人,他们跟我毫无关系,我却要杀掉他们,只有苏婕,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女人,会担忧,会赌气,会开心,会难过,都是因为有自己心爱的人,我喜欢公子叫我阿水。”阿水说得有写动容,右手上再次亮出了那缕银丝,她用左手一把抓过自己的一缕头发,用银丝逼在头发上。
“停手!”苏渐离看到她这样的举动,大吃一惊,连忙阻止,可是却已经晚了。
“东朝礼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断发明志,不再效忠罗蓝教,不再是图合部的郡主,帕克苏勒•雅茉从此死去,世上只有苏婕!”
“阿水!你何必如此……你可知道,那日城郊草庐……我便知道你的心意……你若与罗蓝教决裂,势必会引来杀身之祸,脱离图合部,又将会失去你的族民,何苦啊!”
“为了公子,阿水什么都愿意,我明白的,罗蓝教众多数为士族豪门所不耻,阿水是庶出,又投在罗蓝教下,留在公子身边,便是辱了公子名节,罗蓝教多杀无辜,违逆者皆不放过,很多年了,虽说不少佞臣惨死罗蓝教之手,也有不少忠良妄遭杀戮,我不想再滥杀好人了,我会害怕,我一个人在夜里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我怕别人来寻仇,我怕冤魂来找我,怕太阳神会惩罚我,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从今往后,我只听命于公子。”
“阿水……你为了苏渐离如此这般,自己觉得值得么?”
“值!公子待我的好,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好温暖。我为公子,死亦不惧!我想问公子一件事。”
“嗯?”
“公子心中,可有我?”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便满是怜惜,不管你是骗我,还是真实。你我时日不长,可是我从没有低看你,没把你当下人,我早便知道你有瞒我,可是我任然信你,总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一切,就像现在这般,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疑你,在我心里,阿水就是一个好姑娘,值得怜惜,值得疼爱……”
“ 若如此,我便死也值得……”阿水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