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婉**扬

15、第十五章

　　水蓝朝后退去，她的五脏六腑想要被撕裂似的，然而退到清泉身前，她就硬生生的站定。
　　此时的她，就宛如一个冰雪的女王。
　　周身席卷的寒气，还可隐隐感受到水的温存。
　　清泉也惊讶的看着水蓝，原来水蓝这么厉害啊！
　　其实他自己在这里面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只是他浑然不知。如果没有他先与青澜和鳍师父的那场交手，结界就没有那么容易被破坏。而青澜和鳍师父在刚才也消耗了过多的能力，这时候才会显得落在下风。
　　更何况，虽然水蓝看起来面不改色，事实上她也已经受到了伤害。
　　刚才那阵剧烈的疼痛平息之后，就是绵绵的痛楚隐约在身体的各个位置展转。
　　青澜和鳍师父也伤的不轻。
　　他们已经与清泉对战过一场，那时虽然清泉失败，但也让他们受了伤。还没有治疗，水蓝又冲了进来，那一下猛烈的对峙，更是让他们伤情加重。
　　但是……
　　四个人的目光交会。
　　每个人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水蓝咬了咬牙，清泉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两个人并肩而立，红色和蓝色的光芒大盛。气势，竟然盖过了青澜和鳍师父。
　　他们两人心意相通，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而青澜和鳍师父，互相之间却还是存在芥蒂。
　　眼见着，这场争斗的结果就要出来。
　　原本以为的赢家已经失去优势……

　　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喊。
　　“阿鳍！”
　　结界就在这一刹那完全破裂开来。
　　那个喊叫的身影已经先众人一步扑了过去，水蓝看着那个熟悉身影，看着那身影到鳍师父身边，拿起他的手：“阿鳍，你何苦这样？”
　　那竟赫然是冥妖族的祭司，密。
　　水蓝轻呼出声：“姐姐！”
　　密听见她的叫声，回头朝她一笑，却又是专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男子。
　　血从鳍师父的嘴角流下来，密抬起手为他擦去，可是那血不停的流……直到密满手都是鲜血，还是不停。
　　“密。”
　　她温柔的回应，往昔的妖艳此刻全变成哀戚，“阿鳍……”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深深的凝视他，“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啊，阿鳍……就算是为我，我也不愿意。”
　　水蓝和清泉看着他们两人，又互相看了眼对方。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
　　虽然也是隔着天与地，可是却没有鳍师父和密那样的痛苦。
　　水蓝终于明白妹妹的意思。
　　鳍师父并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他只是希望冥妖一族能够从天族手里解脱出去。他甚至只敢把对冥妖祭司密的情感放在心底，最深最深那暗无天日的心底。
　　所以他才答应与青澜的联合，然后上演了一出戏。
　　水蓝伸手过去，清泉的手正好与她相握。
　　十指紧紧扣住对方。
　　连鳍师父和密都能够这样，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呢？
　　水蓝想，自己能够原谅鳍师父了。
　　不论他做了什么，又或者没做什么，她都原谅他了。
　　那么另一个人呢？
　　她看向青澜。
　　瞳孔瞬间紧缩——
　　青澜刚才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清泉身边，以手化刃向清泉劈去。
　　水蓝手上用力，希望将清泉拉开。
　　然而清泉没有动，他的身上倏的形成一层保护的光罩，青澜的手竟然无法再向下。
　　失意之余，他大笑起来。
　　清泉望着自己的大哥，那是他最尊敬最重要的大哥啊！在其他的兄弟嘲笑自己，数落自己，在父母都失望的离开时，只有大哥，一如既往的对待他。
　　只有大哥。
　　为什么……
　　为什么？
　　真的只为了那个位置么？
　　他无声的看着青澜。
　　青澜的眼睛，弯了起来。他的面上露出笑容，似乎是解脱，又似乎是失望。
　　他轻声说：“那一天，我忽然认识到，你不适合成为本族的族长。清泉，你无法指引我们的未来。”
　　只有清泉听到他的声音。
　　清泉心里一紧，好象要抓住什么。
　　但青澜已经没有等他领会过来，突然回手，他的身后裂开一道缝隙，青澜整个人都被那裂口吞噬进去。而那空空的口上，风猛烈的刮着。
　　清泉的神色突然一变，想要追过去，可是手却被水蓝拉住。
　　而有人在后面大喊：“不要靠近那里……那是时空的间隙！快回来！”
　　清泉失神的看着那裂缝渐渐缩小，然后消失。
　　只有大哥青澜不在了。
　　他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青澜消失的那一刹那，那最后一句话。
　　“那天去罗木，我只是在犹豫。”
　　清泉已经懂了，那选择的当日，青澜站在自己前面，不是因为别的。而仅仅是他还在犹豫，是否真的要夺取族长之位。
　　他又想到青澜的话，“你不适合成为本族的族长。清泉，你无法指引我们的未来。”
　　他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认为大哥的话是如此的真实。
　　清泉猛的抽回手，捂住脸。
　　泪水从指缝间缓缓滑落。
　　“大哥……大哥……你说得对，我根本就不适合。”

　　清泉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
　　水蓝静静的望着他，他哭过的眼眶还有些发红，目光却已恢复成以往的清澈。只是，说不上来是哪里，她觉得现在的清泉，又变了不少。
　　也许是经历得太多。
　　自己的大哥那样对待他，可是又在最后消失在时空的间隙中。
　　永生永世也无法再见。
　　她抚上他的脸颊：“别难过了，好吗？”
　　清泉竟然牵起一抹笑：“谁说我难过了？”
　　她的心里一阵抽痛，他还想这样勉强自己笑到什么时候！“清泉，你还没哭够……不是么？”他的憋闷，他的委屈，他的愤怒，还没发泄完，不是么？
　　清泉看着她，目光闪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水蓝是那么的了解自己。
　　可是他不能再哭了啊……
　　他已经成年了……
　　所以，他还是笑了笑：“水蓝，我不会再哭了，永远也不会了。”那些孩子似的生活，要远离了。
　　水蓝怔怔的看着他，抿了抿唇：“随你吧。”
　　“那么走吧。”父亲已经派人来通传过，要他们过去一趟。
　　不知道天水两族之间的矛盾是否已经解决，如果没有，他也会尽力。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和水蓝在一起。
　　看着递给自己的手，水蓝悄悄的笑了。
　　“父亲。”
　　还没到跟前，清泉就看见父亲朱尤和水族的长老们站在一起的身影。
　　朱尤望过来，视线在清泉和水蓝的身上扫过。
　　水蓝跑几步走到奶奶的身边，倚住，“奶奶。”
　　水长老和蔼的笑着说：“蓝蓝，还好吧？刚才奶奶可是看的心惊肉跳的，生怕我的宝贝孙女出个什么事呢！”
　　水蓝扁扁嘴：“还不是鳍师父和青澜不好，我怕清泉出事嘛！”
　　水长老抚摩着她的头发：“还在怪你鳍师父？”
　　水蓝摇头：“不怪了。当密姐姐出来的时候，我就不怪他了。其实……鳍师父也很可怜。”她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鳍师父，他正同站在对面的密互相凝望。
　　“呵呵，我的蓝蓝真勇敢呢，一下子我还没注意，就冲进去了。”
　　“奶奶！”水蓝不自然的叫道，她看着鳍师父又想到了妹妹，“唉，可是小碧也很惨。”
　　水长老拍拍她的手：“不是自己的事，不要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小碧的性子我们都清楚。看着她最小，可是在许多事情上却看的最清楚。”
　　水蓝为妹妹难过，“可是看的再清楚也会伤心啊……”
　　水长老眨了眨眼，居然对水蓝做了个鬼脸：“蓝蓝，一生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另一边，朱尤与清泉相对而立。
　　清泉如今已经不像从前，见到父亲会惧怕，会觉得自己没用。
　　他直直的望着朱尤，一点也不退缩。
　　朱尤哈哈的笑着：“好啊！好啊！清泉，你长大了。”
　　清泉心里一动，试探着问：“父亲，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么？”
　　“那怎么可能？”朱尤失笑，“我只是一族的族长，又不是神。我是那天带着你们去未之宫殿时才发现的，我可是上一代接受罗木选择的人啊，怎么会不知道真正的被选择过程呢？”
　　清泉嗫嚅着说：“可是大哥他……”
　　朱尤叹息：“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其实大哥是比我更适合做族长的。”他真心这样认为。
　　“你也知道啊。”朱尤拍了拍清泉的肩，“可是清泉，现在已经没有你大哥了，所以你努力吧。”
　　清泉默然，他虽然认为大哥比自己适合，如果大哥来做族长他也没有异议。可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只要有他在，青澜就不会安心。他和大哥，两个人是不可能共存于一族中的。
　　红炎走过来，撇了撇嘴：“小子，适可而止吧。我们一族可交到你手上了！要是做的不好，我会把你杀掉！”
　　清泉因为红炎的话笑了，“我知道了。”从未被人抱有期待的那个没用的清泉，已经死去，而现在，一族的未来都在他的身上。

　　朱尤这时候大声说道：“今天，这里聚集着来自冥妖族和水族的朋友，而我，现任族长朱尤，将把我的族长之位，传递给已经被罗木选择的我的孩子——清泉。”
　　他看着清泉，神情认真，“清泉啊，我的孩子……你能否发誓，为了我们这一族的未来，指引出最正确的方向？”
　　水蓝有些紧张的看着站在朱尤面前的清泉，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清泉。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气势逼人。
　　她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
　　心底一片灼热。
　　清泉仰起头：“是的，我会努力。”
　　朱尤笑了：“那么如今天族的族长就不是我了。清泉，有些你想做的事，现在就可以做了。”
　　清泉回过头，他额上火焰的印记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他缓缓地走近水蓝，却没有停下，越过她，走到鳍师父的面前：“尊敬的水族祭司，我们两族能否一直和平？”
　　族长不在时，水族的祭司拥有最大的权力。他说：“是的，只要我们还在，就不允许任何人让这和平消失。”
　　水蓝欣喜的望着他们，这是一直以来大家都期盼的，不是吗？
　　清泉又走到密的面前：“尊敬的冥妖祭司，我们两族从今天起，解开那束缚的约定。”
　　密先是不相信的愣了愣，直到感受到鳍师父的目光，她才回神：“是的，从此解开。”
　　从这一天起，天族不再能够约束冥妖族，那么密当然可以和鳍师父一同生活了。
　　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水蓝想着，对清泉绽开一个甜蜜的笑。

　　“只要接受了两族祭司的祝福，真心相爱的不同族的两人就能够分享对方的生命，从而同生共死。”
　　水碧一边说着，一边揶揄的看向姐姐和清泉。
　　那两人浑然不觉，只是互相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水碧有些气恼，看来她说了半天的话都是做了白工，于是提高声音：“姐！”
　　水蓝从天族回来之后，总是面带笑容，一看就知道她现在开心得要死。只是清泉因为身任族长，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住在水蓝这里，总是一周才来一次。
　　水碧也知道姐姐和清泉相处的时间不够多，所以都很珍惜。
　　可是……他们俩甜蜜的样子也不要老是在她面前现啊！
　　要知道她可是个刚刚失恋的人哪！
　　想起来，水碧都恨不得再去大哭一场。
　　虽然她早就发现鳍师父有喜欢的女人，可是真实见到那个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美的密时，她还是呆了好久。
　　那天晚上，水碧在水蓝的房间号啕大哭。
　　水蓝终于听到妹妹的叫声：“什么事？”
　　水碧哼道：“你们两个，甜甜蜜蜜的也不要在我面前呀！”
　　“为什么？”清泉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还问，我刚失恋哎！”
　　水蓝瞥她一眼，“你真的确定是失恋吗？我怎么记得，某天晚上某人在我房里大哭之后说，刚刚发现原来她那根本不是爱情。”
　　水碧涨红了脸，她是说过，没错。可是姐姐难道看不出，那只是自己为了掩盖住失意才说的话吗？
　　“好了，小碧。”水蓝走过来，温柔的抱住她，“哭也哭过了，叫也叫过了。不如现在开始，去找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
　　清泉也笑，“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水碧瞪大眼睛，“天呐，清泉，什么时候你连这句话也学会了？”她怎么记得清泉曾经是个很羞涩，很沉闷，很……的小男生？可是现在……完全不是嘛！
　　水蓝挽起清泉的手臂，一扬头：“怎么样，我教给他的！”
　　水碧嘿嘿笑：“没怎么样，我佩服佩服！”
　　她刚刚说完，就发现那两人已经又坐了回去，不过……也许姐姐说的是，她是时候再去找个人来爱了！水碧想到做到，砰的一声门被甩上，人已经不在。
　　水蓝看着妹妹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当然也看见妹妹的精神好了不少。
　　她这才放下心上的大石，喃喃着说：“这下好了。”
　　清泉知道她一直担心水碧会因为鳍师父的关系而沮丧，现在看来水碧已经振作起来，水蓝终于能够放心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好象刚刚发现只有对方，清泉和水蓝都有些不自然，互相看一眼，面上都是一热。
　　水蓝鼓起脸：“你看什么！”
　　时间仿佛拉回许久之前。
　　水蓝闭上眼睛，她清楚的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摩挲。
　　清泉的手环在她的腰间，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
　　门猛的被踢开，水碧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啊！”
　　清泉和水蓝再次被迫分开。
　　水碧的笑声很得意，她笑了好久，才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水蓝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可是水碧还在笑着，直到笑得岔了气才停下。
　　水碧睁圆了眼：“哎？你们怎么不继续了？”她又恍然大悟似的说，“哦，原来我在这里，那我闪人好了！”水碧飞快的再次跑出门。
　　但是现在……还怎么可能继续？
　　清泉恨得牙痒痒，他突然记起水碧之前的话——只要接受了两族祭司的祝福，真心相爱的不同族的两人就能够分享对方的生命，从而同生共死。看来，是该早点去找到祭司来做这件事了。然后就能够说服水蓝搬去天族住，嘿嘿。
　　水蓝不知道清泉在笑什么，但她也忍不住笑了。
　　客厅的窗帘被风掀开，淡淡的金色阳光落了进来。
　　一切，如人所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