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水风蝉

1、犒赏

　　冷……

　　好冷……

　　雾气缭绕，晨初的阳气尚在生发阶段，红墙绿瓦间，花木的叶片上悬挂着圆润晶莹的露珠，闪烁着微光。

　　夜间留下的寒气，此时正随着被水浸湿紧贴肌肤的衣物不断刺入云知意的四肢百骸，不断带走她身体不多的余温。

　　“......”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晶莹细腻，一点一点的落在她的眼睫、眉宇。

　　渐渐的，堆积的雪花盖住了她鲜血淋漓的身体，小腹处的汩汩终于因低温放缓流动速度，改为一点点的渗出。

　　疼......

　　好疼......

　　手脚麻木，脖子僵直。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她忽然被勾勒起某种回忆。

　　故事要从何说起呢？大概是昭明元年，她和虞涯相遇的那天。

　　*

　　“什么？！皇...陛下竟然要翰林学子犒赏龙骑军！”

　　“犒赏...怎么个犒赏法？”

　　“前几年先皇招纳了不少女学士，还能是怎么个犒赏？！就是那样的事情啊！”

　　“士可杀不可辱！况且翰林院也不止那些女学士，这简直是伤天害理！荒唐！”

　　“嘘！你脑袋不要了！这话都敢说？！”

　　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坊间流传起虞涯要翰林学子犒赏骑军的消息。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撼着人们的心灵。

　　虞涯在皇子中排行老三，生在冷宫，直到弱冠之年才被放出来。

　　当年，大皇子正直忠厚擅骑射，二皇子谦逊温和善谋略，四皇子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而从冷宫里出来的他什么都没学过，什么都不会，因此备受宫中人排挤，连路过的太监都要朝他啐一口。

　　为了生存，他见惯了血腥冰冷，心肠也变得歹毒狠辣。

　　只因先皇临驾崩之前没有立储，而大皇子失踪，二皇子归隐，众大臣谈论从三皇子和四皇子中拥一位君主。这时，翰林院有一人厉声反对道：“冷宫弃妃的孩子，能有何谋略？这皇位就是烂掉也轮不到他虞涯来坐！”

　　接着，他便拿出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要登基。

　　反对的声音不绝于耳，都以为圣旨有假。可验证之后确为先皇字迹，不得已之下，朝臣只能接受。

　　而虞涯为稳住朝纲，铲除心患，所做的第一件事便叫众人大惊失色！

　　他先是当众挖出了一位瞪眼看他的大臣的眼珠，把其血呼啦差的丢进沸水中煮熟逼众人吃下，后来又扒下了一位武将的面皮做成小鼓。

　　那天，太监们高举巨鼎碾过武将尸身，血肉肠子飞溅大殿。

　　是谁都不愿再提及的场景。

　　可百姓不知，还以为翰林院之事多么震碎三观。

　　*

　　云知意想去死。

　　此时的她被束缚手脚，狗一样的被栓在广场中间的一根石柱上。

　　而大殿门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走出人，油腻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远远投射而来，场上，她的同僚，被当做物品一样上下打量，然后被一个个挑走。

　　她看在眼中，痛在心里，嘴角指缝都因为用力溢出了血。

　　父亲教她，读书识字，是为齐家治国，回报先帝之公正开明。

　　可现在，先帝被残害，暴君即位！半生的努力仿佛在一瞬之间都化作了泡影，她一眼看不到未来。

　　“陛下，大人们都已经挑选完毕，只剩下最后两个......您意下如何？”

　　金黄色的大殿中瑶瑶走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长身玉立，散发着威仪，一个却佝偻着腰背，低眉俯首的陪笑着。

　　“哦？剩下的竟有两个人？”为首的那人语调玩味，一旁的高公公立马嘿嘿解释道：“是王将军的意思，剩下一男一女，容貌身材皆是上品，就是不知陛下喜好……”

　　王忠站在一边朝虞涯行礼笑了笑。

　　虞涯一挑眉，淡淡转过头去：“喜得将军相邀，可朕无甚心思，两个都奖给……”

　　说话时，虞涯朝云知意处扫了一眼。女子容貌冷艳，身高体长，只一眼，他便决定将口里的话咽回去，改了句其他的：“朕无龙阳之好，好意便留给王将军吧。”

　　“是！奴这就为陛下牵过来！”得令的高公公扭腰踏步就的亲自下小跑去了。

　　王忠又对着虞涯一作揖：“谢陛下！”随后一撩衣裳，露出里面圆滑的肚腩，也不顾礼仪与否，迫不及待的就跑下去牵人了。

　　靡靡之音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水声连带着醒人神经的拍打声不绝，云知意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那柱子上。

　　可她一转头，竟在这场中见到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慕泽清，她儿时的玩伴，及笄后同窗共事的同僚。

　　而王忠一步一步接近，正准备牵的绳子那端，是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的慕泽清！

　　不……不可以！

　　她当即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努力绷紧了神经，等高公公解开绳索之后顺从的被引到虞涯跟前。

　　“陛下……”高公公将绳头双手递给虞涯，虞涯唇角勾起一抹笑，拽着云知意就往大殿里走。

　　“陛下！”云知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清晰的声响引的走在前面的人一愣，虞涯回过头，就看到女人五体投地朝她请求：“求陛下放过慕学士，文臣不可屈于武将膝下，且慕学士身为男子，万万不能受此等侮辱！”

　　“哦？慕学士？”虞涯神色不明的上前了两步，停在云知意身前弯下腰，脸贴脸的质问她：“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讲条件？”

　　云知意浑身紧绷到了极点，男人鼻息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只感到了阵阵恶寒：“臣无法更改陛下的指令，所以仅求此一人，臣愿以家族密宝——御水珠作为交换！传说拥有此珠之人下辈子可保留轮回记忆，拥有翻江倒海之能。”

　　“噗嗤！”

　　云知意听到耳边的人轻笑了一声，随后手在空中绕一个圈，将绳索精准嘞在了她的脖颈上。

　　“条件似乎不够诱人呢，这种万一你是在骗朕怎么办？”

　　说着，他拽动手中绳子向后一退，云知意被拽着向前栽倒在地上，被一只靴子抵着下颌被迫仰头。

　　而对方则是站在高处，以悲悯的姿态玩味的打量着她，无形践踏着谁的尊严。

　　“咳咳咳………”

　　云知意大口喘息着，双手忍不住扒在绳子上，一字一句道：“如臣骗了陛下，陛下就通通在臣身上报复回来，让臣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闻言，牵着绳子的另一端突然松开了手。

　　一道低沉冷清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自己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