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秘密［无限］》硝予安

6、算卦么？不准不要钱

　　疯人院，顾名思义，里面是一堆疯子聚集在一起。但这样也太不好听了，于是，它还叫做“精神病院”，这里面的人呢，又叫“精神病人”。
　　情绪低落的时候，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任你风吹还是狂啸，水面不会起一丝波澜。有灵魂的水是流动的，是会呼吸的。当它的灵魂被抽干，就只能躺在那里，发烂发臭。
　　但死水也有咆哮的一天，水深处血雾弥漫，像是一只巨兽被囚禁在那里，叫嚣着激荡着，掀起水底的漩涡与巨浪。

　　而这时候的洛林，就有一种下一秒巨兽就要冲破束缚的冲动，那巨兽虎视眈眈，正如他急促的呼吸，紧握住那不存在的虚无的刀。

　　审讯室内阴暗逼仄，他只觉得心里巨兽烦躁不安，他死死地盯着紧闭的门，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确实是在期待什么。

　　直到下一秒，门开了，如洛林所愿，那个女人走了进来，像一阵清风，瞬间安抚住他内心的巨兽。
　　陆枭枭如瀑的黑色长发被挽起，一个古朴的绿檀发簪将头发固定在脑后，露出她端庄的温和的如美玉般的脸。

　　洛林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与陆枭枭的第一次见面，陆枭枭就是这番模样，只是十年了，她的样貌竟没有丝毫变化。
　　“洛洛”，一声轻柔地呼唤，拉回了少年的思绪，少年微红着脸，看着面前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女人。

　　“你是不是想出去了？”陆枭枭问道。

　　洛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开口的声音有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抖：“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见过外面的天空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直看着陆枭枭的眼睛，乞求着能在里面看见曾经那种眼神，祈祷着她能说出那许久都没有听见过的话语。

　　“对不起，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期望落空，洛林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攥紧的拳头挥舞着手上的镣铐“咣当”作响，他像一只等待嗜血的幼兽。

　　“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以前，明明只要我说想出去你就会带我走的，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过你永远不会拒绝我！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为什么？！”
　　他的眼眶猩红，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委屈。

　　面对他的一切汹涌的情绪，陆枭枭却始终不动声色，平静，死寂。
　　嘴角慢慢慢慢地落下来，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
　　“洛洛，我不会骗你的。我从不骗人，你相信我好么？”

　　洛林咬紧牙关，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子了，这种话语十年前能打动他，但放在现在，根本就不可能！
　　但他就是觉得委屈，鼻腔内控制不住地发酸，眼眶里蓄满泪水，他别过头，努力遏制不让泪水流下来，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颤抖。

　　“你就是在骗人。”

　　而且已经骗了他十年了，十年很短，短到他可以在这座精神病院待上一辈子；十年又很漫长，漫长到一个承诺，十年了都没有兑现。
　　洛林在这里十年了，久到他曾经的记忆都快模糊了。

　　“你知道新来的那个小女孩么？”冷不丁的，陆枭枭开口道。
　　洛林深呼出一口气：“你说那个总是抱着洋娃娃的女孩？”
　　“是的，她是我们能够离开这里的关键”陆枭枭轻挽碎发，把它挽着脑后，眼神瞬间清明，“她的到来，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洛洛，相信我，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你发现那场雨了吗？”陆枭枭站起身，如松的身影“飘”向那墙壁的方向，墙壁上有一扇被封死的窗。

　　现在，被封死的水泥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听见陆枭枭的话，洛林才意识到确实如此，距离上一次下雨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什么是雨了。
　　“不仅如此，”陆枭枭又说，“下雨那天，我能感觉到这座医院在长大”
　　“它在疯狂地汲取雨水中的营养……”

　　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而此时的宋希完全置身事外，她兜兜转转又回到医院的走廊上，这里带来的感觉又与之前不同了，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长廊，白织灯光照常亮着，一路上的病房门或紧闭着，或虚掩着，但总能感觉到人味。

　　“乾一、兑二、离三、震四”
　　一道声音悠悠地响起，宋希停下脚步，只见得那阴影处，有一老者，盘坐在地板上，脸上沟壑综合，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
　　“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宋希在他面前停驻，打量着老者。
　　“老爷爷，你在干什么？”
　　也是凑近了，宋希这才发现老者的面前端端正正摆放着四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他们的表情或嗔、或痴、或喜、或悲。
　　她被吸引住了，伸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小人，那小人笑着，宋希甚至能听见有笑声从里面传来。
　　又是失了神，宋希将自己的大拇指放在了小人的脖子上，鬼使神差的，她想要用力捏下去。
　　她想看看这小人是不是真的有生命，是不是真的会死。
　　但那只手却如负千斤，始终使不上力气。

　　那老者被打乱了思绪，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孩，轻咳了一声。

　　宋希瞬间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放下那小人，再一看，哪是什么栩栩如生的小人，分明是几个丑陋粗糙的木质玩偶，怎么看也不像真的。

　　太奇怪了，明明自己先前已经经历了陆枭枭的幻觉，为什么这次还是着了道？
　　而且，刚刚的杀心，真的是自己的么？都已起了杀心，还是下不去手么？

　　“算卦么？不准不要钱。”
　　老者开口，将宋希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她静了静心神：“那您随便算算？”
　　“啧，”老者装模作样地捋了捋那不存在的胡须，“你的命格特殊，难算，难算啊……”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再特殊的命格也是白搭。”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微眯的眼睛精光乍现： “你是不是已经忘却了前尘往事，只记得自己身在此中？”
　　宋希蹲下身子，也学着那位老者的模样盘坐在地板上，神色也变得更加凝重。
　　她好像确实忘记了什么，而且，这种记忆的流逝，她能明显感觉到，每一天都感觉较之之前，遗忘得更多了。
　　老者的话，如一道灵光，让她瞬间注意到这诡异的现象。

　　“可有破解的方法？”
　　老者闻言，眼睛睁大了些许，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门。
　　“门内自有乾坤，只看你，敢不敢闯了。”

　　随着老者的话音落下，那门似乎有所响应，竟无风而微微地动了。
　　宋希感觉到自己手里的小丑娃娃在颤抖，它在无声地笑着。
　　正如那门内，好像在笑着吸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