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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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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三十二岁了,没有恋爱过,只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暗恋。
他摩挲着胸前的戒指,喃喃自语:“你也觉得她像你么?”
戒指无声地转悠了一圈。
长时间的佩戴已经让黄金的颜色黯淡了下来,就连缠绕在上面的红线都变成了暗沉的深红色。
之前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可她依旧不在,为什么突然日子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因为长夏么?
不行的,不可以的,他怎么能背叛她呢?
漫长岁月中,他从未忘记过她,可是,为什么最近居然开始淡忘她了?
他有些恐慌,在摸到那枚戒指后再次安下心来。
长夏依旧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上课。
如他所料的那样,她是一块璞玉,已经暗自散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了。
她的音乐里没有苦痛,没有悲伤,她温润如玉,静静地绽放着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温暖。
而他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只是偶尔提出指点,看着她一点即通地修改。
就像往常的课程那样,没有任何意外地进行着。
然而,如同往常那样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戒指,手指蓦地停顿在半空中。
他噌地站了起来,膝盖上的谱子掉在地上。
长夏的琴声被他的突如其来打断,她诧异地扭头望向他。
“戒指......戒指......”
他焦急地低头寻找,脸上的血色霎那间全部褪去。
“什么?”长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戒指!”
长夏被他蓦地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脸色惨白,双眼充血,整个人像被抽去神志一般,他近乎癫狂地低头寻找。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什么样的?”
“金色的,上面有红线。”
长夏弯腰帮他寻找缠有红线的戒指。
屋里的陈设被他翻地一团糟,他打破了最喜欢的摆件。
两人在屋子里反反复复地翻找戒指,可那戒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明明就丢在家里,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他们甚至把地毯都掀起来了,可戒指就是消失了。
天泽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注视着某一处,眼神失了所有的光芒,他始终不敢置信地望着一处:“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念想了,为什么会丢?为什么?明明一直在家里的,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长夏蹲下身,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安慰道:“没关系,再买一个新的就可以了......”
“出去!”
“......”
“出去!”
长夏的脸从潮红变得苍白,他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跟她说过话,也仅仅是这一瞬间,她知道了那枚戒指的意义。
是她,是摇光的东西。
而且是遗物!
她的脸色变得与天泽一样惨白。
遗物......
遗......物......
多么讽刺啊。
或许,她从来就没懂过他。
他也从未对她敞开过心门。
她夺门而出,仓皇而逃。
那枚从摇光外婆的遗物变成摇光遗物的戒指,彻底消失不见了。
带着愧疚、后悔、恐慌、不安,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是因为自己过于关注傅长夏,才会连摇光留给他的戒指什么时候丢失的都不知道。
他是罪人,他有罪,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弄丢了。
明明该怨恨的,但看着她那张酷似摇光的脸,他无法怨恨,于是只剩无穷无尽的自责,自责自己的不专情与背叛。
是背叛。
他背叛了她。
所以她收回了唯一的恩赐。
是他活该。
学生们都知道,裴老师生病了,他病了一周,没给任何人上课。
研音想去探病,却被婉拒了。
在他继续颓废自责时,他魂牵梦萦的人终于出现在梦里,她微笑着,却带了些许责怪心疼的意味:“天泽……”
她深深地叹息:“不要为了我这样。”
“天泽,不要为了我,折磨你自己,十四年......已经十四年了......你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天泽,听听你内心的声音吧......”
“此时此刻的你,更在乎的人究竟是谁呢?”
“你那么懂我,就该知道,我不愿看着你痛苦。”
“天泽,你那么好,那么温柔,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对她好一点呢?”
她的脸越来越模糊,叹息声却越来越清晰。
他霍地睁开眼睛,急急探身去找手机。
他找到长夏的号码,毫不犹豫拨通,语气硬生生地问:“一周了,还不来上课么?”
长夏是给了台阶就下的人。
过了一周,她完全忘了之前发生的事,她接到天泽的电话后,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出门。
天泽还是那副休闲的穿着,他头发有些凌乱,面色青白,看上去像是刚起床。
长夏气喘吁吁地进门,鞋还没脱就急急地问:“你病好了吗?”
天泽发怔,难不成她真的以为他生病了?
“我看你的脸色还不大好,我从家里带了一点粥过来,适合生病的时候吃。”她说着将包里饭盒拿出来,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拿餐具,“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东西再上课!”
她看天泽有些犹豫的样子,忙不迭地解释:“不是我做的,是点的一家外卖,味道还是不错的。”
重新热过的粥热气腾腾,烫到有些难以入口。
蒸腾而起的热气攀上眼睫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握着勺子的手不断收紧又松开,关节因用力而酸涩。
“那天……对不起了……”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啊?”长夏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我早忘了!”
他慢慢地喝着粥,粥熬地极其绵密,里面还有淡淡的红枣与人参的味道,难以想象这是出自外卖。
“……其实,那天是我不好……”
她的声音微弱,像蚊鸣:“我不该那么说的。”
气氛一度再次陷入沉寂。
长夏小心地观望着天泽的神色,见他并无任何不快,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或许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但是裴老师,你的生命才过了一小部分,那位姐姐若是还在,她看到你这样痛苦地活着,她会高兴么?”
长夏自言自语道:“我只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我甚至不能没有我的妈妈,我跟妈妈说,‘妈妈,哪天你如果去世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死掉,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但是你猜我妈妈怎么回答我的?她说,她很爱我,不想看到我为了她放弃生命,放弃自己的生活,她爱努力活下去的我,她爱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她更爱——努力爱着所有人、爱着这个世界的我。”
“我因爱人而熠熠生辉,她因爱我而闪闪发光。”
“所以我想,爱着你的姐姐,一定也像我妈妈这样。”
桌子上的粥已经散去了所有的热气,长时间的低温让它看上去有些僵硬,失了胃口。
“可我都不知道,她爱不爱我......或许,她会恨我......”
长夏睁大眼睛:“怎么会?她如果不爱你,为什么会把那枚戒指留给你?”
“戒指看上去不像是年轻女孩子会喜欢的款式,大概也是姐姐的长辈留给她的,这么珍贵的东西,她给你了,你竟然还质疑她的心?”
“裴老师,你这么说才是对不起她。”
遗失了的戒指就像过去三十二年的生命一样,被锁在了心房的某处角落。
天泽感到奇怪,长夏说的话并没有让他不快,反而他还松了一口气,或许因为他知道了年少时的他与她是彼此相爱的,或许因为他从心底相信她不会责怪他,他们毕竟是灵魂知己,或许因为他真的因为漫长孤寂的岁月疲惫了,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却又害怕良心的谴责。
上完课的长夏轻声嘟囔:“裴老师真是个笨蛋啊!还说什么知己......摇光姐姐还真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