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为什么总是死》山月沉

3、第 3 章

　　琴娘招待众人在桌边坐下，丝毫没有多问二人为何忽然提亲，好像别人看上她女儿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一样，反而盘问起两人的来历来。
　　“你们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家住何处？家里都是做什么的？”
　　贺行方道：“晚辈贺行方，十九岁，住在江北灵霄山，家里……我是孤儿。”
　　“孤儿啊，”琴娘同情地看他一眼，又不赞同地摇摇头，心里迅速给贺行方下了个判断，留贺行方一个人尴尬，转向了宋琤，问，“你呢？不会也是孤儿吧。”
　　宋琤道：“不是不是，我是江南宋家的。”
　　琴娘恍然道：“宋家啊，我知道。我也是江南人，自小就听过宋家教子有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呢。”
　　再看宋琤，她越发觉得这少年唇红齿白，目光澄澈，是个正派的样子，满意道：“刚巧今天做了家乡菜，你尝尝这松鼠桂鱼。”
　　说罢，琴娘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宋琤的碗里，又招呼众人道：“你们吃呀，尝尝娘的手艺。”
　　宋琤和郁冉喜形于色，迅速下筷，林蝉秋和宋书辞客气一番才举起筷子。
　　“好吃！”郁冉眼睛发亮，举着筷子道，“这比我吃过的所有鱼都好吃！”
　　“确实确实！我家厨子烧的鱼我向来都不爱吃，但这鱼，真的好吃！”说罢，宋琤又夹了一大块鱼肉。
　　“吃那么多，给我留点！”郁冉怒。
　　林蝉秋和宋书辞也矜持地夸赞了一番，把琴娘哄得乐得合不拢嘴：“喜欢吃就好，喜欢吃就好。”
　　饭桌上，几人胡吃海喝，天南地北地聊了几句，就把宋琤和宋书辞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宋琤脸涨得通红，宋书辞呢，为了不暴露他那一把男声，向来是在琴娘面前没有置喙余地的。
　　至于贺行方，琴娘表示他还有待考察，容后再议吧。

　　一条鱼很快就被分食得精光，琴娘吃完就去做绣活了，几人终于聚在了一起，商量起破除幻境的事情来。
　　宋书辞道：“幻境围绕主人而存在，宿主印象深的地方就细致。根据我们这几天来找到的线索，再考虑到琴娘日常的行动轨迹，宿主是她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了。”
　　贺行方和宋琤表示赞同。
　　“接下来就是从琴娘着手了。”
　　众人沉默。
　　“我们还是再找找线索，劝劝琴娘吧。”郁冉道。
　　杀了琴娘，是最直接也是驱魔过程中最常采用的方法。幻境之中，宿主尚有一缕神魂，其他人却均是海沫泡影，翻不起浪来。斩断神魂，外面石窟里那颗吊着的心脏无以为继，会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灰，魔气也会消失。
　　如果不杀宿主，幻境也可破解，就是让宿主自己意识到这是幻境，主动选择放弃。这通常需要找到宿主心结所在，难免周折。
　　“杀了她固然是一种解法，但琴娘为人心肠并不坏，至少是把我们几个当做亲女儿看待的。宋书辞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她亲手做的呢。不知道你是占了哪个小姑娘的坑，这么有福气。”
　　郁冉手一指，大家看向宋书辞，又开始憋着笑。
　　宋书辞崩溃道：“琴娘一定要她的女儿穿得漂漂亮亮的。”
　　“而且她做的松鼠桂鱼也很好吃。”郁冉补充。
　　宋琤当即道：“我赞同郁师姐的做法。”
　　既然他们仨都这样决定，林蝉秋和贺行方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宋琤小心翼翼开口：“不过……你们知道刚刚那条桂鱼是怎么来的吗？”
　　林蝉秋沉吟，说：“她倒是和我提过一嘴，说是天上下鱼，她捡到的。”
　　“天上下鱼？这怎么可能？”郁冉不可置信道，“你确定说的不是下雨？”
　　贺行方道：“确实是天上掉下来的。”
　　二人将琴娘是如何去偷了鱼，又如何鲤鱼变桂鱼的经历一说，众人皆惊异，又沉默。

　　“那大院里是个什么地方？”宋书辞问。
　　回忆起那院落，高门大户的，与整个村庄都有些格格不入。
　　“看上去像是村里的土财主。”宋琤道。
　　林蝉秋：“也讨论不出什么，我去那院子里打探一下，你们在这注意琴娘动静。”
　　说罢，便提剑转身。
　　贺行方站起来，揣好自己的符纸，乐呵呵道：“师妹我和你一起去。”

　　看着二人背影逐渐走远，郁冉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仰头望着桂花树：“徐先生居然能喊动林蝉秋来找我们，我以为她从来不屑与我们为伍呢。”
　　宋书辞为林蝉秋辩解：“林师妹性格温柔，怎么会不屑与我们为伍？况且她身负大任，难免沉重一些……”
　　世人皆知，林蝉秋不仅仅是洛仙道人弟子，更是神算子长生长老预言中将为救天下而死的人。唯有她死，世间可得太平。
　　甚至她这一生，可以说是为了救世而活。
　　“那林师姐真的会为天下人而死吗？”宋琤忽然道。
　　“长生长老的预言，哪一句没有应验。”宋书辞叹口气，“林师妹龙章凤姿，却命运如此，真是造化弄人。”
　　郁冉嗤道：“预言灵验又如何？这泱泱天下无数修士，竟然要她一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用性命去救，我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也太寡廉鲜耻。”
　　二宋汗颜。论起门派，郁冉出身蓬莱，那可是有先人得道的，更是名门正派中的翘楚。可她这话说得也没错。那么多修士，怎么能将这天下生民的安危交付林蝉秋一人身上？
　　被郁冉骂到了头上，二人只好避开这个话题。
　　“说起来，你们见过林师姐的言灵术吗？”宋琤好奇问。
　　言灵术。一言既出，万物灵应，即为言灵。这并非是某家门派的功法秘籍，而是一项与生俱来的能力。多少人对这能力趋之若鹜，可是它却让林蝉秋背上了必死无疑的命运。
　　郁冉道：“整个修真界见过的人都凤毛鳞爪，我和她又不熟，到哪里去见。不过我曾翻阅过家藏古籍，对此了解一二。修真者一举一动都沟通天地灵气，命格不同于凡人。其中又有天资卓著者，被天道眷顾，以命运加持言语，故一字一句，皆成定数，不过其中又有所不同。比如长生长老，先有命运而后得见，昭告众人，是为预言术。再好比林蝉秋，言出而法随，是为言灵术。”
　　“这样说来，林师姐岂不是时时刻刻可以用这言灵术对敌，此般幻境不能直接说句破来解？”
　　“哪有这么简单。”

　　“醒。”林蝉秋言灵发动，双眸中光芒流转，定定看着眼前一地的壮汉。
　　大汉们纷纷睁开眼睛，看见两个人耀武扬威地站着，立刻轱辘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声色俱厉问：“你们是什么人？”
　　林蝉秋要开门见山地直接问琴娘的事情，就见贺行方迈步上前，不知从哪里忽然摸出一条大鲤鱼来，递过去笑道：“我们受琴娘之托，是来还鱼的。”
　　林蝉秋：“……对。”
　　几个大汉里有个光头的，似乎是为首的护卫，此刻怒目道：“还鱼？这个疯婆娘天天来我们庄子上偷鱼，之前还敢腆着脸叫我们还钱，你这一条鱼糊弄谁呢？”
　　贺行方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递过去：“您明鉴，这还有呢。”
　　光头接过钱，掂量一下，估计这钱买十条鱼都不止了，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们走吧。”
　　贺行方扭头就走。
　　“欸，”林蝉秋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贺行方冲她一笑，眨眨眼睛：“别急。”
　　果然，没走出两步，后面的光头就喊住他们：“你们等等。”
　　贺行方转身：“何事？”
　　“那个疯婆子的丈夫呢？怎么好多天都没来了？”
　　贺行方奇道：“她家那户小院就她一人住，哪来的丈夫？”
　　光头暗觉不对，这两人来替她还鱼，却对她家里并不熟悉，怕不是有诈，他们身份敏感不敢冒险，当即对身后人说：“别管他们，疯子派来的小疯子。”
　　大汉们齐齐转身，就要回那大院内。
　　贺行方不紧不慢开口：“别介啊，我们是……”
　　一道剑气划过，狠狠劈在那院门木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一道木石相击声。整个院门都震了三震，周围才平静下来。
　　大汉们被吓得动弹不得。
　　林蝉秋收剑，扭头冲贺行方一笑，道：“你有你的解决方式，我也有我的。我不爱和人周旋，这次就先按我的方式来吧。”
　　她眼中又是有暗光闪过，再次发动言灵：“说。”
　　光头双目失神，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噼里啪啦：“疯婆子的丈夫在我们这赌博输了好多钱又还不起说要拿女儿来赔我们正等着他呢……”
　　林蝉秋静静听着，梳理明白了事情经过。这大院内是处赌博的暗场子，边塞对这类地方管控很严，所以他们进出都需掩人耳目，故把院子装扮作气派了些的寻常人家。
　　而琴娘的丈夫赖子过去是此处常客，起先家底厚实，这是他的风光之地，可年过日迁，渐渐手气不再，输了不少钱。赖子被逼着还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就答应带自己的傻女儿来抵债，正是此时，他竟然消失了。
　　这丈夫败光家财，又要拿女儿抵债。林蝉秋想起初见时琴娘在大街上杀人的场景，以及她对女儿爱护有加的模样，觉得他是被琴娘杀了也说不定。可丈夫也就罢了，琴娘的女儿去哪里了？
　　想起之前她当街行凶时骂那男人作不孝子，林蝉秋问：“琴娘家几口人？”
　　大汉答：“四口人。琴娘自己，他丈夫，大女儿，小儿子。”
　　“她小儿子呢？”
　　“我们从未见过，只知道是个书生。”
　　“走吧。”已有思绪，林蝉秋决定回去找些琴娘儿女的线索，招呼贺行方跟上。
　　怔愣着的贺行方此刻才回过神来，不知怎的眼睛中竟然透露出一丝耀人的光彩，他兴奋跟上，道：“师妹你的言灵术好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