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 三明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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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已经约好了周三中午一起吃饭。
你还得去的。“说到做到”虽然不是你的忍道，但也是你众多行为准则的其中一条。
你得去——
就在两个小时前，你和哥哥讨论工作，你自己说“过意不去”——明明是为了表达感谢才要请客吃饭，却在请客吃饭的途中把客人撂下自己走掉。
这太失礼了。
你耿耿于怀，主动跟哥哥申请：“我想补救一下！”
“怎么补救？”
“明天先好好吃饭，工作推迟一天，免得又出什么差错。”
你相信安东不会介意你的失礼，但这事你告诉哥哥，哥哥也认定“不应该”。
何况安东真的很好，偶遇突发事件，你在随机应变，他也一样——绳匠是你不为人知的一部分工作——他没有来招呼你，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很好地降低了你们身份暴露的危险。
多体贴的人呢！
真心如此难寻。如果遇到真诚的人，就要用加倍的真诚去回应才对。
你是这样想的，亦要如此去做。
补救……或者补偿，是必然的。你决定要把明天的工作推延到后天，明天就专门做好“吃饭”这一件事。
即便工作还有很多，“牧羊人”带来的绳网晋升考核也分秒不能拖延、耽误——在你这里，“认真”仍然是最高的优先级。
“你安排就好，”哥哥没意见，他抄手靠在门边，只说起店里的事，“……不过妹妹，安东下午要上工，你们中午吃饭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吧？”
“工作不行！”你双手拒绝，坚决不要再出差错。
“安心，不是工作……上月有位老伯来借录像带，我们店实在没有。光映广场的录像店老板说他那里有，让我空了去拿，但我太忙，居然现在才想起。”
眼看就要到约定取录像带的时间，老伯并不住六分街，大老远跑一趟也属实麻烦。
哥哥只是想让你帮他带回来，只是顺手的事，不耽搁你吃饭。
“好吧。”你答应了，毕竟哥哥说了，只是“小事”。
然而一来却得知了噩耗——
“抱歉啊铃妹，实在没有办法。如果你非要去取的话，只能找个帮手，自己想办法了。”
“帮手？”
周三，在光映广场，中午有空，能干体力活。
四个因素集齐，你脑子里除了“安东”愣是想不出第二个名字。
你要取的录像带叫《命运的安排》。太幽默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呢？
你们已经有十二个小时不再说话了。
原本按你的性格，你要请他吃饭，一定会提前和他联系。但那张截图搅得你心神不宁……这都快到饭点了，你也没有给安东传讯。
老实说，你并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
但工作一定要继续，必须继续。生活……生活也是。
这不是可以犹豫的问题。
犹豫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全当是“命运的安排”吧！你一咬牙一跺脚，终于拨通了他的号码：“安东，你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嗯……那个，中午不是一起吃饭吗？我已经到了，但临时有点事，如果你不着急的话，能不能请你过来帮个忙？”
“好，地址给我，马上就到。”
你思考了一晚上，你想，你会看到安东对你的备注应该不是巧合——毕竟他发出截图后，你没有主动说话，他也以一种未知的“默契”与你一道沉默。
而沉默本身，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你认定，这不是意外，安东一定知晓这件事的缘由。但那缘由你无从得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想？以及你自己的想法？
虽然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应该知道，但实际上你不知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
这场会面是你需要的，却不是你期待的。
过去快十二个小时了，你没有想过你和安东还会怎样再见面？你甚至都不去想——该怎么想？这不是一个可以靠理性分析的问题，即便分析，也找不到线索和答案。
所以你毫无头绪，也没有办法，你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只知道逃避……逃避绝对不是你的忍道。
你总归要面对的。
不管夜里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你终归要面对第二天的太阳。
真心话也好，大冒险也罢。只在原地等待不会有结果，没有方向的时候，无论怎么走都是前进。
你只是鼓起勇气面对工作和生活的安排。
十分钟后，安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你面前。
虽然约了这周的午饭，但事实上你并不知道他每天的具体工作和安排，为什么能准时出现在这里——今天也是，他飞速出现了，平常总是穿着工装，仿佛只是来吃饭，吃完饭就回去工作；而今天西装革履，非常的与众不同。
“我……打扰你的应酬了吗？”
这是你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没有啊，”安东说，“怎么会，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他真的会来，一来只管做事。
你不需要向他解释店里签下了流动租借合约，所以你可以来光映广场的音像店进货；你不需要告诉他你需要的影片被堆积在很难抵达的角落，你只能移开山一样的阻碍，否则不能拿到它；你不需要愧疚于其实这不是你的工作而是音像店老板的，只不过因为他家有点意外，老板不在，而你不愿辜负老伯的信赖，为了这一盘录像带，你需要费很多功夫……
你什么都不必和他说。没那必要。
他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你需要他，他来为你解决问题。
安东不愧是安东。人来了，把袖子一撸，你预想得忙活一整天的工作，他大半个钟头搞定。
“这个吗？”
他把那东西交给你，顺手还能替老板处理好他家被猫狗大战搅合得乱七八糟的库房，惹来店员小姐连连不断的夸赞。
“嗯……谢谢。”
“别客气，你能给我打电话，我就很高兴了，”他笑着跟你说，“我本来以为自己淘汰出局了。”
如果你还肯联系他，就说明他还有机会！
他好不甘心，犹豫到今天中午十二点才把你的备注改成“铃”——现在他还有机会！当下！立刻！马上！当着你的面，安东又把你的备注改成了“老婆”。
这种毫无遮掩的直球行为着实让你感到无所适从。
原本还对他给你的备注心存疑虑，现在，你终于可以肯定了：安东真的喜欢你。
你的心又不是石头。他喜欢你，喜欢得明目张胆。你不至于生不起一点波澜。
但他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你真的不理解。
“那个截图……”既然他不说，你就主动问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事情总要解决的。
“哦，截图……发之前我有考虑要不要改掉，但我想了想，算了，你看见也没关系，”他坦然地承认，“反正你那么聪明，不聪明也做不了绳匠——我喜欢你这种事又那么明显，我藏不住。”
“嗯……”你不知道怎么回应，点着头表示你在听。
“你的反应……就是这样吗？”
“我的反应……怎么了吗？”
“没怎么，”安东爽朗地笑着，丝毫不在意你今日的局促又笨拙的反应，“只是有点担心你昼伏夜出的，像你们街口的小猫，太过突然的话，会不会吓跑了你？但似乎还好……”
他歪着头，对着你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得出结论：“好像不是讨厌我的表情？”
“没有讨厌你啊。”你只是无所适从，不至于讨厌他。
“嗯，没有就好。”
笑容明晃晃地挂在他脸上。即便打上领带了，热血和纯粹仍在他身上矢志不渝。
——这样的安东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讨厌的啊。
你绝对不讨厌他，你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这是什么离谱的爱情片剧情嘛！他见谁都叫“兄弟”，你也一心以为他把你当兄弟，结果你把他当了兄弟，他却说他把你当老婆的？
这什么啊！真的好奇怪啊！
奇怪的氛围就充斥在你们之间。你根本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和他畅所欲言，毫无保留。
所以你只有沉默。
安东也跟着沉默。
很久之后他才轻咳了一声：“嗯，到点了。”
“你要忙了吗？”
“不是，我是说到饭点了。你还没有吃饭。”
“噢，对，你还没有吃饭。”
“我是说你——”
“嗯，是说你呀？！”
“诶，算了……先吃饭吧，老婆？”
“……唔，吃饭吧。”
吃饭吧，吃饭吧！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你不吃饭无所谓，下午倒也没有什么安排。安东不一样，安东还要工作，不能不吃饭的。
你们已经约好了要一起吃饭。141便利店就在对街。
安东走在你前面。车来了，他一把扣住你的手，车走了，他也握着不放开。
而你毫无触动，你平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
后来你不太记得。事实上，你早就开始宕机了。
从安东当着你的面，把你备注改回“老婆”开始，你的大脑始终处于过载的状态。
人已经被安东带到便利店里，顺便和他进行了几轮有关今日热狗售罄，迫不得已吃三明治，所以吃什么类型三明治的对话，然后你突然反应过来——
等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安东他当着你的面叫你老婆？！你还“哦，对”？！他还拉你手？！
你刚清醒一点的大脑瞬间又宕机了。
你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自己。好在无碍，便利店的速食餐也需要一点时间准备，安东也需要一点时间解释清楚本该出现在午宴现场的白祇重工代表为何临时缺席。
“……我有点私事。”
“私事就是私事，总之，下午开会前，我会赶回来的。”
“安心了，回得来，我就在光映广场，没走远。”
……
你听着他熟稔地应答，字里行间都是轻车熟路的镇定从容。
你没有见过这样的安东，在你的印象里，他偏向于满腔热血的邻家哥哥。热血代表着冒失，你容许他做出冒失的举动，即便他并不，他非常可靠，你也绝不会把他归类到“成熟的社会人”一边。
因为你那天真的理想主义里，“社会人”并不算是什么夸奖人的话。
即便安东亲口承认“会打上领带去应酬”，你也坚定固执地认为他是没有被生活完全磨平棱角的热血少年——这样的人或许会在生活里显得突兀、与众不同、格格不入，但唯只有这样的人，有资格突破名曰“命运”的枷锁。
而眼前的安东却给你陌生的感受……
——原来这才是他吗？
——或者，原来这也是他？
你胡乱想着，看着他陌生的背影。
你的偷窥实在没有水平。安东打完电话一回头，把你抓个正着。
“你昨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吗？”他先发制人，“为什么会这么憔悴？”
“啊，是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便利店里有镜子，你对着镜子观察自己。
憔悴吗？是有一点，但为什么？最近你的生活作息和从前似乎也没有区别吧？如果有的话，唯一的“区别”也仅仅在于最近认识了安东，晚上都会有聊天，而昨晚没有再和他聊天而已。
这滋味有点像漆黑的夜空中划开一道闪电，一瞬间带来了无尽的光明和惊艳，而后声和光都散了，夜又还是那个夜，漆黑的，寂寞的。
你已经很能忍受那种寂寞了。
习惯了以后，你甚至不觉得那是一种寂寞。
“今天你一直在发呆，果然还是吓到你了吧？”安东把加热好的三明治推给你，用很是介意的口吻和你说，“抱歉……”
——抱什么歉呢？
你听着他细微的情绪波动，不知道他是在介意今日你的不知所措，还是介意自己的莽撞突然？
你没有答案。因为说完这句话，安东看着远处，没有看向你。
人站在你面前，高大而魁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职场的精英人士，像游走上流的企业家，像这又像那，却不像他——不像是你认识的那个热血少年。
真抱歉。你无不遗憾地想。
你明明想为他撑一把伞，偏偏让人淋了雨。
其实安东只是热血，并不是没有分寸。你暗自作想。
否则，他不会在发出那张截图之后，持续静默一彻夜；不会在此时关心着你，却看着窗外，而不是你。
他眼里的火太过炽热，如果直勾勾地看着你，那高温会轻易将你灼伤。
他不看你，你才有机会暗自作响……夜本就是漆黑的，你不认为那是一种寂寞。却得承认，过去十二个小时，你的敲敲分外荒芜。
真奇怪。明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不是吗？那为什么会怅然若失呢？
——是因为你也喜欢安东吗？
你问自己。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得知他喜欢你，你只是震惊，并没有排斥；他拉你手，你只是惊讶，并没有挣脱；他叫你老婆，你感觉惶恐，却没有反驳……那或许吧？或许和他交往，你也只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而并不会心生厌恶。
——其实你本来就欣赏心怀赤诚，勇敢无畏的男子汉不是吗？
那要不……老婆就老婆吧？
反正他当着你的面叫你老婆，你也只是心跳加速，并没有恶心想吐。
不然……就老婆吧。
嗯，你决定了。
你的玉米三明治加热好了。安东见你没有吃他的那份，便把你的这份调换给你。但你仍然没有吃，你问他，迎着他炽热的目光：“安东，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认为他还会的。毕竟你曾见证过，明明换一个新的更便宜，他却愿意花费更多丁尼去维修旧的动力冲击锤的“傻人傻事”。
“当然喜欢！”
你知道他会的。但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让你心惊。
你的心怦怦地动起来了：“但你……好像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的事情？”
“铃，”安东拉起你的手，无比诚恳地看着你的眼睛，“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会好好照顾你，会珍重你，保护你，爱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把你的手按在他心口。
那颗心剧烈地跳动。有感而发的一番话，听起来不像询问交往，而像是在求婚。
你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你站在便利店里，听着店员们齐声尖叫“啊！在求婚！”。
偏偏你还得承认，像他这样认真的人——陪伴在身边的兄弟发生了故障，他不会想着更换，而是竭尽全力地修补——既然叫了你“老婆”，似乎不会轻易更换人选。
所以把交往搞得像求婚一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不知道，你只是这样想——
生活并不是纷繁杂乱的录像片，没有什么录像片胆敢这样全无逻辑，纯属荒诞。
而在无穷尽的变化里，“始终如一”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绝美永恒。
“那……好吧。”
你抽回抵在他心口的手。掌上全是不源于你的炙热。
你攥它成一只拳头。
或许、似乎、应该、可能、大概，从现在开始，是你要对安东负责才对。
热情是一团火。失去了可燃的支点，火焰总归会消散。
在漆黑的夜里，你要照顾好那团火。因为它不仅会照亮你，还会温暖所有的冬天。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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