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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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醉三楼一间书房内，一肤白胜雪的女子正半倚在塌上，乌发垂于其肩，腿上摊开了一卷竹简，正细细品读时听到有人敲门，并未抬眼，朱唇轻启：“何许人也？”
“东家，我之前听陈管事谈起跑堂一职缺人。有位姑娘想进韶光醉做事，自称读过书，现在人就在门外。”王以毕恭毕敬道。
“如此，你便让她进来。”
待房内只剩下两人时，女子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衣着倒是素净，就是额头处有块灰扑扑的印子。她将竹简放在一旁，朝许朝秋挥手道：“坐到茹娘身边来。介绍一下自己。”
许朝秋拱手行礼：“回东家，某姓许，名朝秋，年十七，汴凉人也。”
“姑娘家中作何营生，为何想来我这酒楼？”
“爹爹和大哥在西市开了家打铁铺子，他们嫌小女力气小，不让小女干这活儿。
朝秋常听人谈起韶光醉的酒乃佳酿，只是拙荆见肘，若能进来做事，或可讨碗酒喝，还为给自己攒嫁妆钱。”
许朝秋说到这微微低下头。
茹娘拉过她的手观摩，指尖圆润，柔软细腻，未留下一点儿生疮和裂开的痕迹，不像是做过活儿的样子。
“韶光醉的工钱较其他酒楼的确要高些，跑堂日俸三百文。不要求跑堂有一身蛮力，但称不上随便，许姑娘先前可干过这类活儿？”
“小女此前观酒楼的跑堂右手端起三个碗，左手还托十几碟小菜，进韶光醉之前心里也没底，进来之后脑袋里蹦出一个字——雅。盛酒食的器具小巧玲珑，且每桌都是单独送过去，接客、斟酒、奏乐之人各司其职。”
许朝秋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如实道出，“凡事皆有开端，小女并没有相关经历，愿潜心向前辈学习，也有把握做好。”
倒是个胆大心细的，可于茹娘而言这还不够。她将许朝秋的手放下，眉眼淡淡地拿起竹简。
“不错，待我和管事商量一番，事后让王以给姑娘答复。”
对方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留下她的欲望。
手心自被拿起到放下，便止不住的冒汗，许朝秋厌恶这黏腻感，又不敢多有动作，只好跟随茹娘的视线。
竹简上“礼记”两字赫然在目，她或许还有机会！
方才没敢提起识字一事，是怕自己要打脸充胖子，老天有眼，碰上她曾学过的古文，就挑那篇“大道之行”讲讲。
许朝秋：“小女识过几个字，斗胆请茹娘给个机会。”
茹娘自然而然把竹简递过去，“这第三行，姑娘怎么看？”
“天下——”
“天下为公”还未来得及说完，许朝秋愣愣地接过竹简，迅速找准第三行——秫稻必齐，曲蘖必时，湛炽必沽，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①
她也没说当场出题啊......
许朝秋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将竹简放在心口前方半尺处，“小女不才，十目一行，劳东家稍等片刻。”
稻谷、泉水、陶器和火，在家乡时，许朝秋有幸观察过长辈酿酒，用的物什同上。
关键就这么一行，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不敢轻易开口，好在还有亲友团。
“小鱼，这上面讲的可是制作酒水的步骤？”
“严谨来说讲述的是酿酒的注意事项。”
“前三句我看不懂，你帮我翻译翻译。”
“嗯......这篇文出自“礼记”。秋秋——”
“打住，我自个儿想还不行嘛。”
酿酒的注意事项，她应该在哪学过，到底什么时候学过呢......
许朝秋死死盯着那一行字，记忆不知不觉回溯至数月前的一堂课——葡萄先进行冲洗，再去除枝梗，避免葡萄破损以及被杂菌感染。
这话点的巧，她曾在生物课上学过啤酒的制作过程！
“酿酒切记六件事，所用稻谷须得成熟，酒母发酵不能错过时机，浸煮时勿染上污秽，提供洁净之所，选用质醇味香的清泉，盛酒选用品质上佳的陶器，把控好造酒的火候。”
待茹娘将竹简拿回去，许朝秋惭愧道：“小女愚笨，不过依葫芦画瓢说了一通，叨唠之处还请东家见谅。”
“这就足矣，此地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束。”
瞧她神色庄重，腰板笔直，双手合握放于腿上，茹娘暗自失笑，“隅中至晡时，晡时至人定，不知姑娘打算何时来酒楼上工？”
言下之意，她被录取了！
许朝秋心下大喜，抱拳致敬，“多谢茹娘赏识。不知小女隅中上工，晡时即归，这算半日还是一日？”
“一日。姑娘成为跑堂后，做满一个时段便得三百文，若能做满两个时段，则得六百五十文。”
韶光醉除管事、厨子外，少有两个时段都上工之人，茹娘也仅是告知一声，并不抱有期待。
朝九晚十一，听着累人得紧。
不过于她而言倒是个选择，一来中晚饭都在楼里吃，省下一开销；二来没地方去，多赚些钱，好备不时之需；三来日后吃不消，随时可退出一个时段。
许朝秋眉眼低顺道：“勤能补拙，小女初来乍到，愿做满两个时段。”
“现在随我去见一个人。”
茹娘站起身，嘴角带着一丝不宜察觉的笑容。这姑娘念过书，不骄不躁，不用担心会冲撞贵客，她倒乐意收进来做事。
二人一进韶光醉的后院，果酒香便扑鼻而来。五个大酒缸摆放于石板地上，其中三个已经空了，几位衣着相同的伙计蹲在酒缸旁，手持漏斗装坛、装壶。
后绕到一间单独的屋子，其上炊烟滚滚，许朝秋想立刻褪去身上的外袍，换件老汉背心，以缓解高温带来的不适。
“长夏，这是新来的伙计，你看着安排一下。”茹娘对着低头观察火候的男子道。
等人站直转过身来，许朝秋这才将他看清——身长八尺有余，眼若丹凤，分外勾人，鼻梁高挺，薄唇透粉，身姿挺拔健硕，薄短褂下依稀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胸膛起伏，轻轻喘着气，发间微湿，几滴晶莹便从额头处一路滑到肩颈，最终隐没在了薄衫下隐藏的沟壑中。
诗人喜用“月白清风”形容夏夜。
许朝秋挑眉，眼前这般“好风光”，较之‘皎皎明月，朗朗清风’也不逊色。
待东家走后，陈长夏伸出手往许朝秋眼前晃晃，“幸会，在下陈长夏，韶光醉的管事。你此前可参与过制酒？”
许朝秋回过神来，露出半口白牙，以示友好，“未曾。”
自身接触结合东家所言，以下乃陈长夏对面前这位姑娘的第一印象——新人，不熟悉楼里规矩，暂时不能去跑堂；眼神呆呆的，不知脑袋是否灵光，先不考虑记账；四肢纤细缺乏力量感，不能去压曲。
等许朝秋围上干活时穿的衣裳，陈长夏带着人走进另外一间灶房。
灶房中间挂一扇布帘，进门左边可见圆脸浓眉的男师傅在切菜，右边有一位容光焕发的女师傅在拉面团。
见到两人，女师傅扬起嘴角道：“这是新来的小姑娘么？瞧着可人，要不跟着婶子做果子呗。”
“是，还劳李婶多费心教教她。”
陈长夏介绍完两位师傅，嘱咐许朝秋道，“以后你就在这儿帮工，给师傅们打下手，两个时段都来，日俸四百五十文。”
许朝秋低声询问道：“陈管事，我不用去跑堂么？”
她明明面试的跑堂一职，怎么就业即换业？每日多得工钱两百文，一个月就多六两银子，抵得上她在灶房帮工十余天了。
“韶光醉招待的多是官员和世家大族，其次乃商贾，想要吸引这些客官，酒好喝仅占其一，更看重招待周全。”
陈长夏从别处拿来一本薄册子递给她，“你若想当上跑堂，就得熟悉客官喜好。”
册子封面处写有方劲浑厚的四字——五上贵宾，内容有下：
王姓礼部左侍郎，好金斗泉和米酒，黄酒次之，常用蝉纹玉蛊，佐酒偏好蟹酿橙、旋炙猪皮肉。春秋时节，金斗泉宜温过半炷香时辰；夏时节，米酒宜放入泉水中冰镇一盏茶时辰；冬时节，黄酒宜烫过一盏茶时辰。
柯姓太仆寺少卿长子，好翁头春和桃花露，葡萄酒次之，皆温过半炷香时辰即可，常用饕餮纹牛头觥，果子按酒好澄沙团子、糖丝钱、泽州饧......②
“好，我将这本册子里的内容记熟，便能当上跑堂么？”
许朝秋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兴奋，视若珍宝地将册子放入兜内。她可是经过十一年教育“栽培”的红苗苗，今晚苦战一番，势必明日就拿下六百文日俸。
“来过韶光醉五次以上的客官都会记录在册。他们唤家仆打包带走时需要注意之处，到了哪个时节该喝什么药酒等都是跑堂需要知晓的。
你先拿着这一卷，记完我再拿新的给你，等都记清楚，经过考核即可跟在跑堂身边学习，学习满一年且表现佳就能成为跑堂。”
抛过去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陈长夏不紧不慢地将要求道出，离开之际又鼓励她，“加把劲儿，我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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