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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久别重逢 ...


  •   春末夏初,澜城渐渐热起来了。

      午后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劲,钟似薇捂嘴打了个哈欠,神游半晌回来,耳边仍是那名男子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

      “求求你们了,我还是个学生,就在附近理工大念大四,留了案底,这辈子就毁了。”

      “姐姐,你行行好不要赶尽杀绝,我家条件不好,爸妈好不容易才供我念到大学,这要是被退学,全家都没法活了。”

      “姐姐,我也是学业压力太大了,一时没想开干了错事,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保证下回不敢了。”

      钟似薇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目光不知从何时起,落在了窗外树上的一只蝉上,墨绿的身躯包裹在轻薄的蝉翼间,一双触角微微地摆动。

      怎么才四月,就有蝉了么?

      她心里有些烦躁,不知眼前的聒噪何时休止。

      好端端的,陪朋友江如月来看个漫展,就遇到偷拍裙底的变态了。

      起初是如月说有些口渴,钟似薇便去一旁自助机帮她买水,买完兴冲冲回来,就看到一个男的蹲在地上,一只手佯装捡东西,一只手举着手机,以一个鬼祟的姿势偷拍如月裙底。

      钟似薇没怎么多想,走过去趁其不备抢了手机,翻开一看,相册里竟然躺着上千张女性照片,地铁上的、图书馆的、饭堂的,甚至有卫生间的,全是角度刁钻的偷拍。

      人赃并获,没法抵赖,在围观群众的一众声讨中,钟似薇、江如月以及那偷拍的变态男,一起被会场保安带来了安保室。

      江如月年纪轻,遇到这种事心里害怕,瑟瑟缩缩地躲在比她年长几岁的钟似薇后面,拽着她的衣角道:“似薇姐,怎么办啊?”

      钟似薇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交给我吧!”

      她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惯犯,这种人嘴上再怎么认错求饶,心底里都是不会悔过的,只要下次有机会,肯定还会再犯。

      就像此刻,看似一脸窝囊地跪在地上,实则不过道德绑架,什么鬼“这辈子就毁了”“全家没法活”“学业压力大”,学业压力大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人人都干这种缺德事吧。

      钟似薇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这才不疾不徐又一次重申诉求。

      “我说过了,第一,向我朋友道歉,第二,清空手机里所有偷拍照片,第三,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写出来发朋友圈,告知老师、家长、同学。”

      跪倒在地的男人抬起头,煞白的脸上隐隐渗出汗珠,倒是难为了他,一双贪婪凶恶的三角眼,扣在一张长满粉刺的瘦脸上,明明是獐头鼠目的面相,却硬生生装出几分可怜来。

      “姐姐,第一、第二点我可以照办,第三点真的没办法,发朋友圈我就社死了,爸妈会很失望,同学会看不起我,学校会处罚我,说不定连毕业证都没了……”

      又是这翻车轱辘话。

      一脚都探到法律红线了,才想起要拿毕业证,会不会太迟?

      于是钟似薇又重申了一遍,事实上,从进入这间安保室以来,她就只有这么一句话:“我最后说一遍,第一,向我朋友道歉,第二,清空手机里所有偷拍照片,第三,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写出来发朋友圈,告知老师、家长、同学。”

      她这几年精神状态不太好,没什么精力跟人讲道理,只想用最不费嘴皮的方法达到目的。

      偷拍男微微犯怔地看向钟似薇,明明是一张极浓极漂亮的脸,却有着极淡极冰冷的气质,像一朵撞进西伯利亚冰雪中的艳丽蔷薇,冰封的美丽,凛凛不可犯。

      这女人的心也是冰块吗?
      他跪地求了这样久,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眼底渐渐流露出凶光来,微寒的,像冷兵器上的锋芒。

      一旁的江如月刚好撞见这抹凶光,冷不丁打了个颤,往钟似薇身后缩得更厉害了。

      钟似薇也看见了,心里却只觉得好笑,怎么,不装可怜了,开始斗狠了?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五点了,行吧,她不想再在这儿耗了,速战速决吧。

      “你不想发朋友圈也行……”

      偷拍男一听有转机,身子立即绷直了。

      “首先,我会报警,交由警察处理。当然了,想必你早知道,偷拍这种事可大可小,就算报警也未必会留案底。所以,其次,我会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发在网上。”

      “很不巧,我是一个MCN公司的经纪人,手里带着几十个网红账号,其中不乏上千万粉的头部网红,我想,经我的手传播出去,负面影响恐怕会比你那条朋友圈大得多。”

      “你刚刚说我赶尽杀绝,这话说得不对,我其实放过你一马的,是自行发朋友圈,还是按我的方式来解决,自己选吧。”

      钟似薇将话冷冷地抛出去,男子刚绷直的身子又渐渐委顿在地。

      他知道她没有骗他,早在偷拍之前他就认出来了,那个嫩生生的瑟缩在后面的女孩子,是一个名叫江如月的网红,全网有几百万粉丝,他就是奔着她的网红身份去偷拍的。

      发朋友圈负面影响尚有限,若真叫她们发在自媒体账号上,那就是举国皆知了。

      偷拍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咬着牙道:“好,我发朋友圈。”

      “我说一句,你编辑一句。”

      钟似薇坐在安保室的长凳上,让男子将今日偷拍始末,连同过往作案记录,以及打过马赛克的相册缩略图,通通编辑得一清二楚。

      “还有,手持身份证的自拍图。”钟似薇又加了一句。

      偷拍男那张猥琐又窝囊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戾,只是一瞬间又耷拉下眼皮,佯装可怜道:“姐姐,这个……可不可以不拍?”

      钟似薇没作声,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乌黑的双眸沉静得像无底的深渊。

      男子已然知道答案。
      在这女人手里,他讨不到好处。

      只得依着她的要求,一五一十照办。

      歉道了,照片删了,朋友圈发了,钟似薇却仍旧扣着那台手机,纹丝不动地坐着:“你叫孙奉为是吧?”她刚看了他身份证上的名字,“麻烦你再在这儿陪我们坐一会。”

      如月有些不解,小声地探过来问:“似薇姐,怎么还不走啊?”

      墙角处吃了半天瓜的中年保安笑了,乐呵呵搭腔道:“小姑娘,你还不明白啊,你姐姐是怕你们前脚走,人家后脚就删了朋友圈呗!”

      如月睁圆了眼,哦,原来如此,似薇姐可真细心。今天这事多亏了似薇姐,否则依着她的软性子,被那姓孙的求一求、磨一磨,再说几句狠话,搞不好就动摇了。

      这几年,江如月能从刚毕业什么事都不懂的愣头青,一路拼杀到几百万粉丝的大网红,除了自身的灵性和悟性,更少不了钟似薇一手一脚的提点。

      一点点教她找风格、做ip、接广告、谈商务,两人不仅是朋友,还是网红和经纪人的关系,江如月签下的MCN弘声传媒,就是钟似薇和好友乔家默一手创办的。

      钟似薇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清清冷冷的疏离感,明明也才二十七岁,大学毕业没几年,却好像独自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一身疲惫风霜。

      这会儿神色恹恹地坐着,魂又不知飘哪儿去了,像在看窗外的鸣蝉,又好像在看一处并不真实存在世上的风景,梦魇似的,入了迷。

      直至好友兼合伙人乔家默火急火燎地赶来。

      “怎么回事?似薇,你没事吧?”

      乔家默性子跳脱,一着急就有点倒拔垂杨柳的架势,人还没走进安保室,声音就先传来了:“怎么发生这么大事都不给我打电话……”

      他大步踏进来,这才看到挨墙边站着的男子。

      “你就是那变态是吧?”

      刚想抬手就打,便被钟似薇叫住了,她将手机还给那个叫孙奉为的偷拍男,冲他摆摆手道:“走吧,以后再干这种事,恐怕就不是一条朋友圈的事了。”

      孙奉为拿回手机,二话不说赶紧跑了。如月见他远去的背影,这才卸下内心的恐惧和恶心,从凳子上站起来道:“家默哥,你怎么来了?”

      乔家默跳过如月,直接向钟似薇:“网上都传遍了,你胆子可真大,敢去徒手抢手机,万一人家手里有刀呢?我这一路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只好跑来现场看看。”

      原来围观群众拍视频传到网上了。

      她倒不是胆子大,只是事出情急,迫不得已罢了。现在事儿处理完,细细回味起刚那一幕幕,还真有点后怕。幸好今天碰上个怂的。

      不过这事算阴差阳错,原本没想动用公共资源,没想到还是传遍全网了,不知道孙奉为回去刷到视频,会不会把脸气歪。

      “问你呢,那小子没对你怎么样吧?吓到了吗?”乔家默问道,看那神色,恨不得将钟似薇翻个面来来回回检查清楚。

      如月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家默哥,明明被偷拍的是我,怎么你只关心似薇姐?”

      乔家默这才想起还有个如月,悻悻地挠头道:“一时情急忘了,你怎么样了?”

      江如月眼一瞪,嘴一撇,假装生气道:“现在才想起我,迟了!”

      乔家默赔笑:“好如月,别生气,等下请你吃烤肉怎么样?”

      如月瞄了钟似薇一眼:“算了,我可不去做电灯泡。你跟似薇姐去吧。”

      乔家默喜欢钟似薇,人尽皆知。

      弘声传媒本是他投入大量资金建立的,却眼巴巴拉着钟似薇进来,做了个出力不出钱的小股东,无非就是想用一点小股份,将人套牢在这里。

      那几年,恰好是钟似薇最难熬的时日。

      她承了这份情,自然不辜负这片好意,几乎全年无休地狠干,从签约网红到搭建商务体系,事事亲力亲为,这才开创了弘声传媒蒸蒸日上的好局面。

      至少像如月这样的一批网红,都是因为钟似薇才心甘情愿签在弘声传媒的。

      只是公归公,私归私,于公事上不辜负,于私情上,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冷着乔家默。他送的礼物,她即便收下,也总要买一份价格相当的回礼。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习惯性地以这样那样委婉的方式,拒绝着他的明示暗示。

      只因动心是世上最不由人的事。
      她对乔家默,动不了心。

      就像眼下,他一脸兴致地请她赏脸吃烤肉,她却只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家默,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累了,想回家好好休息,改天再约吧。”

      累,不是托词。
      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得厉害,眼球胀得要爆裂似的,心口一阵阵恶心,想吐——她的偏头痛,又犯了。

      见她执意拒绝,乔家默不好勉强,只好叮嘱道:“那好吧,你开车小心点。”

      这样的场面,如月至少见过108回,她暗暗同情乔家默,不忍他灰头土脸地尴尬着,便决定做回老好人:“家默哥,我想了想,还是跟你去吃烤肉吧,但咱得先说好,你买单,成吗?”

      乔家默长吁了口气:“行……如月你可真是天使。”

      于是兵分两路,乔家默请如月吃烤肉,钟似薇独自下车库开车回家。

      因为漫展的缘故,附近有一段封了路,钟似薇只好绕行另一条路,跟着导航七弯八绕了许久,头疼得愈加厉害,好不容易开至一段畅通道路上,网络又延迟了。

      等导航提示右转时,已经错过了右转的时机。

      钟似薇按下车窗透风,正准备重新导航,手机屏幕忽然弹出一条短信,她下意识地看一眼,一个晃神,嘭一声,撞上了前面的保时捷。

      “靠!”她在心里暗骂一句,今天实在太倒霉了。

      前车车门打开,一个身形清隽的男人下了车,饶是隔着车窗,仍能感受那股傲然拒人的微妙气场,锁着眉,昂首阔步朝这边走来。

      钟似薇眼疾手快,迅速将车窗升起,头埋在方向盘间,心跳如擂。

      抢手机的时候没慌,斗流氓的时候没慌,撞车的时候也没慌,看清前车男人脸的一刻,是真慌了。

      那一张清冷而孤倔的脸,不是纪春山是谁。

      她相识十六载,相恋五年,放在心上牵牵绊绊小半生的前男友纪春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久别重逢
  嗨喽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叫新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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