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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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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萨安王国地理位置特殊,其边境处与黑暗山脉相邻不远。
黑暗山脉中魔兽成群。在更久远以前,萨安王国曾备受魔兽潮的侵害,幸而当时,萨安王国有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挺身而出,这位魔法师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在临近黑暗山脉的边境处设下一个足以将整个王国包裹于其中的神圣结界,结界所携带的光明气息会让诞生于黑暗中的魔物们天然感到恐惧。
但冬日,阴沉的天空久久难见一丝晴朗。这也就导致了守护结界供能不足,其力量在冬日有所衰弱。力量衰弱的神圣结界会产生几处“裂缝”。于魔兽而言,冬日食物匮乏,因此许多魔兽会趁着这个机会,冒险强行进入王国边境,以求觅得新的食物来源。
人类也属于魔兽的食物。
于是,为了防止魔兽作乱,萨安王国每年冬日都会派出精英前往边境,追逐危险的魔兽——这就是狩猎节的由来。
狩猎节于落雪之日开始,会持续整整一个月之久。
而在狩猎节上获胜的勇者,其英姿将会为全国上下所知晓,贵族们讨论赞赏他的英勇,而平民则感恩传诵其无畏,就连国王,也会对其赐下恩赏,这是一份无上的殊荣。
前几届狩猎节的桂冠皆由一人斩获。
这人是谁想必不需要再多做介绍。
由于谢利·加西亚在前几次狩猎节上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深刻,以至于这次狩猎节刚开始不久,不少人却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结局。
尤利塞斯站在观赛的人群中,他今天与往常不太一样,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如果有人愿意观察尤利塞斯,那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答案——尤利塞斯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蓝色斗篷,这件斗篷与尤利塞斯以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旧衣服都不一样,它漂亮、华贵,一看就让人知道其价格昂贵,穿着这件衣服,尤利塞斯看上去竟也像个像模像样的贵族了。
尤利塞斯站在人群里,人群也在悄悄看着他。蓝色的斗篷衬着尤利塞斯肤色越发雪白,他本就生的漂亮,脱去灰扑扑的旧棉服,尤利塞斯仿佛冰雪中的精灵。精灵族的貌美举世闻名,尤利塞斯与精灵族相比,不遑多让。有几个贵族甚至心思都不在比赛上了,他们被美色所引诱,目光再难以从尤利塞斯身上挪开半分,仿佛爱神丘比特的箭在此刻射中了他们的心。
但就算再多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尤利塞斯此刻也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
在狩猎归来的队伍里,尤利塞斯只一眼,就能寻到自己想找的人。谢利·加西亚的金发在尤利塞斯眼中就如阳光般灿烂,他的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安心。人们天生向往光明,而谢利·加西亚就如明媚却不刺眼的太阳,叫人的目光情不自禁汇聚在他身上,难以挪开,难以收回。
相信许多人有着与尤利塞斯相同的看法,毕竟每次尤利塞斯看见谢利·加西亚时,他身边都围绕着许多人,人们簇拥着他,夸张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短短数日,谢利·加西亚猎到的猎物能够堆积成一座小山。然而应对人们夸张的称赞,谢利·加西亚脸上却没有半分骄傲之色,他微笑而有礼地应对着。
尤利塞斯耐心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谢利·加西亚身旁的人少了些,眼见谢利·加西亚的身影即将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尤利塞斯赶忙抓住机会追了上去。
“殿、殿下!”
因为紧张,尤利塞斯的嗓音颤抖而上扬。
等谢利·加西亚听到声音回头时,尤利塞斯更是迎着他的目光,身体微僵。
尽管只是过去一夜,尤利塞斯却仍担心谢利·加西亚会记不住他。
好在谢利·加西亚认出了尤利塞斯,他甚至仍记得尤利塞斯叫什么。
“尤利塞斯,”说话前,谢利·加西亚向身旁的侍从挥了挥手,示意其不需要拦下尤利塞斯。侍从退开后,尤利塞斯这才有了靠近谢利·加西亚的机会,但真正来到谢利·加西亚面前时,尤利塞斯却因为紧张而暂时变成了一个哑巴,最后反倒是谢利·加西亚先开了口。
“尤利塞斯,有什么事吗?”谢利·加西亚温和地询问尤利塞斯。
问完,谢利·加西亚的目光又落在尤利塞斯身上,看见尤利塞斯已经穿上他送的斗篷,谢利·加西亚笑了笑:“很适合你。”
“谢、谢谢殿下。”尤利塞斯这才如梦初醒般,挤出了一点声音,他虽仍低着头,但不难看出他对谢利·加西亚的夸奖很是高兴,但由于谢利·加西亚的侍从还站在一旁,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于是尤利塞斯憋出这一句话后,又再度哑了声,他忐忑了半天也没能将想说的话好好说出来。
好在谢利·加西亚并没有对此感到不耐烦,他似乎看出了尤利塞斯的压力所在,于是便与身边的侍从低语的几句,片刻后,侍从转身离开,而谢利·加西亚则与尤利塞斯一起走到不远处某棵树下。
目送着侍从离开,尤利塞斯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了很多,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将一直紧抱在怀里的东西递给谢利·加西亚。
“殿、殿下,这个给您。”
谢利·加西亚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笔记。
谢利·加西亚接过笔记,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这是?”
“殿下,您、您你不是说过不知道该如何饲养罗羽鸟吗?”说话间,尤利塞斯总是半垂着眼帘,丝毫不敢与谢利·加西亚对上视线,他似乎有些忐忑,或许并不清楚把这样廉价的笔记送给谢利·加西亚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罗羽鸟一种不太常见的魔物,它数量稀少,外表美丽,又没什么威胁。于是在上流圈子里,不少贵族以有这样一只珍贵又特别的宠物为谈资。谢利·加西亚前不久就被献殷勤的人送了两只这样的魔兽,但他对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兴趣,再加上他在饲养动植物上实在没有半点天赋——任何动植物落在他手里不是枯萎就是死去,这是完美无瑕的皇太子殿下不为人知的小小缺点。
总之,谢利·加西亚只是养了几日,两只娇气又可怜的小家伙就肉眼可见地变得精神萎靡,于是谢利·加西亚就只好将两只小家伙转交给了王宫里专门饲养这类珍稀动物的人,这样他不必再头疼,两只小家伙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两全其美。
听尤利塞斯这么说,谢利·加西亚愣了一下,他稍作回忆,终于依稀记起自己昨日似乎说过这样的话,但那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随口说出的闲谈,像这类话,过后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谢利·加西亚昨日不过是看尤利塞斯的心情实在低落,才随口找了这么一个相对有趣点的话题,然而他没想到尤利塞斯会将那短短两三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想着,谢利·加西亚的目光从尤利塞斯眼眶底下两抹浓郁的青黑上掠过,他顿了顿,而后将笔记翻开。这份由尤利塞斯熬夜写成的笔记一点也不潦草,反而显得格外用心,笔记上,尤利塞斯用清隽的字体抄录了罗羽鸟这类魔兽的种族特性、喜好、饲养注意事项……尤利塞斯甚至贴心地备注了相对应的内容具体在哪一页。
看着这样一份精致的笔记,谢利·加西亚哑然,他不知道尤利塞斯究竟在图书馆泡了多久(或许是整整一个晚上),又查阅了多少资料,才能写下这样一份详细的笔记,可实际上,就算这份笔记再详细,但它对谢利·加西亚而言依旧没什么价值,因为他想要获取这类的信息再简单不过。
谢利·加西亚只要稍微表达自己的需求,就有一大堆人上赶着来献殷勤,其中不乏饲养罗羽鸟的专家。而尤利塞斯却只有通过临时行宫的图书馆,才能获取到这些信息。正如尤利塞斯所想,这是一份再廉价不过的笔记。
然而谢利·加西亚知道,这已经是尤利塞斯目前所能做到的对他最大的报答了。这份笔记里,最为珍贵的是尤利塞斯的心意。
多少人在献殷勤时都做不到像尤利塞斯这般认真和用心。看向满脸忐忑等待着他的答复的尤利塞斯,谢利·加西亚笑了笑,他丝毫没有嫌弃手中廉价的笔记,反而真诚地对尤利塞斯说:“谢谢,尤利塞斯,我会回去好好看的。”
闻言,尤利塞斯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高兴,他微抿着忍不住高扬起来的嘴角,连连摆手道:“不、不用谢,我才需要谢谢殿下。”
对尤利塞斯来说,谢利·加西亚愿意接受他的笔记,就足够令他感到满意和欣喜了。
感受尤利塞斯纯粹的心思,谢利·加西亚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他似乎真的开始记住尤利塞斯这个人了,而不再像昨天一样,说着连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的虚伪场面话。
“尤利塞斯,你看上去很累,谢谢你的笔记,不过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在即将结束对话,与尤利塞斯分别前,谢利·加西亚关切地提醒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微窘:“好、好的,殿下。”
尽管意识到一宿未眠的自己此刻在谢利·加西亚眼中或许形象略微有些糟糕,但尤利塞斯羞窘的同时,那双被黑色发梢微微挡住的眼睛又忍不住微微发亮,他的眼里盛满了欢欣,因为此刻谢利·加西亚关心他,不再像昨天一样只是出于怜悯,这是否意味着……意味着他和殿下之间的距离稍稍近了一些呢?尤利塞斯几乎将心情都写在脸上,直至谢利·加西亚远去。
尤利塞斯扬起的嘴角慢慢落回原处,他伫立在树下,琥珀色的眼睛目送谢利·加西亚远去的背影,眼中情绪难辨。
尤利塞斯仿佛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他敛起先前伪装出来的恶心模样,在谢利·加西亚彻底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后,他面无波澜地往宫殿方向走去。一边走,尤利塞斯一边沉吟着,他想,今天他送出的笔记无疑能够令谢利·加西亚加深对他的印象,但这仍远远不够,如果想要谢利·加西亚对他印象深刻,尤利塞斯还需要付出更多。
尤利塞斯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思考出下一步计划,但命运无常,好运为尤利塞斯送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机会。
“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扶着扶手走上楼梯时,一道再恶心不过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尤利塞斯回头,对上阿普顿狐疑的神色。
确认眼前的人真是尤利塞斯,阿普顿眼中不可思议的同时,眼中浮现出一缕惊艳:“真的是你。”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今天的尤利塞斯脱离了那些灰扑扑的衣服,原本的美貌就被十成十地呈现出来,以前阿普顿嫌恶尤利塞斯空有美貌,但气质却连身边的随从还不如。但如今尤利塞斯垂眸,在楼梯上俯视着他的模样却叫他晕头转向,无边的艳丽美色叫他的心跳止不住加快,作为一个常住花巷的浪荡子,阿普顿就像一条闻到肉味的狗,迫不及待地凑到尤利塞斯身旁。
“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怎么,是想挽回我?”
阿普顿像烦人的苍蝇一样围着尤利塞斯打转,他难得对尤利塞斯放柔了语气,语气间又洋洋得意,殊不知在他靠近时,尤利塞斯就仿佛已经闻见了熏天的臭气。
尤利塞斯心里不耐,但表面上却仍要作戏,当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见正朝这里而来的身影时,尤利塞斯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我……”尤利塞斯瑟缩了一下,这是他在看见阿普顿时常会有的反应,面对阿普顿的问题,尤利塞斯嗫嚅着,久久说不出回答来。
等了一会,阿普顿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他嫌恶地想,尤利塞斯就算穿上再漂亮的衣服,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就流淌着的小家子气。但看在尤利塞斯今天分外漂亮的份上,阿普顿没有计较,他伸手,就要拉住尤利塞斯的手腕,但尤利塞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
尤利塞斯暗自观察着阿普顿脸上的神情,就等着阿普顿发火,就算阿普顿此刻忍住了也没关系。毕竟他身边不还有一个情人么?那可是尤利塞斯“精心”选出来的随从,他会懂得该如何火上浇油的。
正如尤利塞斯期待的那般,某道饱含恶意的目光一直紧黏在他脸上,自从用手段爬上阿普顿的床后,少年最讨厌的就是尤利塞斯的脸,他恨不得撕碎尤利塞斯那张漂亮的脸,毕竟这张脸不止一次地令他感到威胁。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真,为了不失宠被抛弃,少年不得不思考起某些恶毒的对策,再然后,他落在尤利塞斯身上的目光忽然古怪地一滞,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少年眼前一亮凑到阿普顿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阿普顿脸上的神色就变了,他变成了尤利塞斯最熟悉的模样,用一种非常可怖的眼神盯着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你的斗篷是从哪里来的?”
经过情人的提醒,阿普顿终于意识到尤利塞斯身上的斗篷价格昂贵,尽管这所谓的昂贵对阿普顿来说不算什么,但尤利塞斯作为一个落魄家族的私生子,他几乎不可能付得起购买斗篷的钱。
这样一来,答案就显而易见了。这件斗篷是其他人送给尤利塞斯的,但尤利塞斯身份低贱,他能来狩猎节,还多亏了阿普顿,这也就意味着来参加狩猎节的贵族,尤利塞斯几乎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送尤利塞斯这么一件价格昂贵的斗篷呢?阿普顿自认已经猜到了答案。
阿普顿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神色可怕,拳头紧紧攥起。
“是、是……”看着事态往想要的方向发展,尤利塞斯心中满意,面上的神色却变得慌张,他支支吾吾,然后撒了一个谎,向阿普顿说,“是父亲送给我的。”
尤利塞斯此刻的撒谎再合理不过,毕竟他就算说真话阿普顿也不会相信,而为了不给对自己那么好的皇太子殿下添麻烦,尤利塞斯“只好”选择了说谎。
闻言,阿普顿没说话,他身旁的情人倒先讥笑起来:“老爷送给你这般昂贵的斗篷?怎么可能?”
尤利塞斯所在的小家族资源不多,如果有什么好东西,只有家主和贝内特这位有前途的天才才有享用的资格,没人会傻到将珍贵的资源送给尤利塞斯这样一个空有美貌的私生子。
伴随着身旁情人的讥笑声,阿普顿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气极反笑:“是吗?你父亲送给你的?那我之前为什么不见你穿?”
“你宁愿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丑衣服,在寒风中冷得发抖,也不愿意换上这件由你父亲赠送的珍贵斗篷?”阿普顿阴阳怪气,见尤利塞斯低着头久久不回应,阿普顿自认自己的猜测已经坐实,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于是,等谢利·加西亚进门时,就撞见了这么一幕为他感到震惊的暴/力行为。
阿普顿抬手重重扇了尤利塞斯一巴掌。
尤利塞斯几乎当场嘴角就见了血,但实施了这样过分的暴//力,阿普顿却仍嫌不够,他毫不怜惜地揪住尤利塞斯的头发,将尤利塞斯整个人往楼梯上拖动,而尤利塞斯则麻木地任由阿普顿施//暴,直到他发觉正瞧着这一幕的谢利·加西亚,他才一怔,而后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小心!”
等谢利·加西亚回过神开口时,为时已晚,在一片混乱的挣扎撕扯中,尤利塞斯不慎一脚踩空,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落,而阿普顿则下意识松开了手。尤利塞斯从楼梯上一路滚落,鲜血蜿蜒着,顺着台阶低落。
谢利·加西亚想也不想地加快脚步,来到尤利塞斯身边,他紧皱着眉,吩咐身边的侍从:“去叫医师来。”
侍从立刻领命离开,谢利·加西亚又转眼看向尤利塞斯,看到刚才还在自己眼前表现得羞涩又高兴的尤利塞斯如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谢利·加西亚的心就算是一颗石头,此刻也不免感到一丝酸涩,而尤利塞斯的目光也艰难地落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被阿普顿暴//力相待,尤利塞斯都不曾掉下半滴眼泪,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麻木地接受自己糟糕的命运,但现在,谢利·加西亚出现了,这位正在黑暗中给了他一丝光亮的殿下此刻正瞧着他狼狈至极的模样,意识到这一点,不知怎的,尤利塞斯麻木的心忽然一颤,他干涩的眼睛里忽然有泪水淌出,尤利塞斯嗓音颤抖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央求谢利·加西亚:“殿下,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