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同感偏差》芃芃其成

56、小丑

　　季川听到声音，扭头看过去便瞧见站在楼梯口偷窥自己的何傲。

　　两人对视了一眼，季川没说什么，扭头继续喝茶了。

　　何傲挑眉疑惑？他什么意思！何傲慢悠悠晃到季川对面的沙发坐下。

　　季川被他盯得发毛，开口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何傲：“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季川听完何傲的问题，脸上挂上笑，解释道：

　　“今天过来是为了感谢阿彧送我的钢琴，要不是他出十倍的价格，我可能就要跟那架钢琴失之交臂了。”

　　他言语中有些阴阳怪气，看着何傲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嘲讽。

　　“……”

　　何傲被这话呛到，再看着季川毫不避讳地对他甩过来的白眼，他有点无语，甚至想笑。

　　何傲：“听说你是首席钢琴师，那架钢琴确实很适合你。”

　　季川低头，敛下眸中嘲意：“音质确实不错，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行。”何傲扔了句话就想走了，实在是不想听季川用一副主人家的气势跟他说话。

　　季川看出他想走的意思，开口道：“你昨晚跟我抢钢琴的事情，阿彧其实很生气。”

　　何傲沉默地盯着他，想看看从他嘴里能蹦出什么话来。

　　“这架钢琴本来就是阿彧特意找来，要送给我的。”

　　何傲轻呲一声：“那怎么不直接送你家？还要放在拍卖会上摆一下？”

　　“因为这架钢琴作为拍卖品的话，拍出去的钱可以做慈善，可以扩大霍于两家的名声，钢琴高调地送给我，更能巩固于、霍、季三家的关系。”

　　季川调侃他道：“你没想到吧？只不过本来可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被你弄得复杂了，差点还出现变数……”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何傲，那表情好像在说：还好计划好的事情没有被打乱，不然到时候收场就得拿你开刷了。

　　何傲根本没想到这个层面。

　　他全凭喜好的任性，差点就酿成大错，结果昨晚还砸了花瓶发脾气……

　　“……”何傲恍然，卡在喉咙的狡辩说不出半句。

　　何傲听罢就不淡定了，他起身就要往酒窖走，却被身后的季川叫住了脚步。

　　“何傲，你要是有点眼力劲儿的话，就早点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季川好意提醒：“阿彧现在不想见你，也不会听你的解释。”

　　何傲道：“你能代表我哥哥吗？我凭什么要走？”

　　季川：“你的行为已经惹怒了他，他现在对你非常反感。要是换作我的话，我会自觉离开，不在这时候去触阿彧的霉头。”

　　何傲被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刺激，看到季川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冷笑反问：

　　“那是我哥哥，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喜欢我，怎么可能会反感我？”

　　以前的何傲非常自信霍彧对他的感情，但此时此刻他犹豫了，季川的出现，毫无疑问让他危机感达到顶峰。

　　季川撇嘴，表情无语，面对何傲即将破碎的表情，他无情地打破何傲的天真。

　　“一个劣质O，你不会真以为阿彧拿你当弟弟吧？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阿彧捡回来了一只野猫。”

　　“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从来不带你进入他的社交圈，你现在能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想给你，你才得到的。”

　　“何傲，你只是霍彧爱心泛滥后，捡回来的宠物猫。”

　　“……”

　　细细解读了季川话语里的意思后，何傲面露狠意：“闭嘴！你才是宠物猫，季川我不想猜测你今天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你跟我说这些没用。”

　　“我哥哥最喜欢我，我也喜欢他，这里是我们的家……”何傲颤抖着努力让着保持冷静：“滚！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季川看到何傲这反应，就跟见到即将炸毛的宠物，他直接打开端脑录像，想把这场面录下来。

　　何傲见状上前几步，伸手就想抓他，却被手上包扎的布条阻碍。

　　“生气了？”季川感觉很好玩，他对着何傲气急败坏地样子发出了顽劣的笑声：“哈哈哈……”

　　“太好玩了，说你两句就炸毛，难怪阿彧不肯带你出来玩，你不是还有第二形态吗？变成小猫给我看看？说不定会更可爱……”

　　何傲身体紧绷，那笑声如恶语般，季川一句话就让他忍不住要上去抢他的端脑。

　　欺人太甚！

　　季川这个人，不像他表面上装的那么文雅好说话，在没人的时候，公子哥的本性完全暴露。

　　他顽劣地抓弄着何傲，因为季川打心底里就没瞧得起过他。从前霍彧把何傲护得很紧，就跟宝贝似的。

　　现在呢？

　　自从霍彧亲口否认拿何傲当作弟弟的事情之后，季川就开始不再顾忌他了。

　　“小猫，你太天真了。”

　　像他们这种家族里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纯粹的感情？他们更多的时候是一时兴起，所有涉及未来前途的事情，都是非常慎重的。

　　在霍彧意识到让于家领养何傲并非一件高回报的事情后，他就逐渐把何傲排出自己的社交圈。

　　季川残忍地戳破那层纱窗，让何傲看到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何傲，小猫怎么能幻想成为主人呢？”

　　何傲被他的话激怒他大喊：“我不是宠物猫！”

　　霍彧那么爱他护他，他这十年里都穿梭着霍彧的身影，他的关心和爱护何傲不可能感受不到。

　　“那你是什么？”季川笑得无比开心，问完后他歪头看向何傲身后问：

　　“阿彧，何傲是你家的小猫吧？”

　　何傲猛地停下所有动作，他扭头看向霍彧，他期盼着听到霍彧否认的声音。

　　却在沉默中看到他拿着红酒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样子。

　　何傲脸上挂上委屈，眼眶迅速被雾气覆盖：“哥哥，他在胡说对不对？”

　　他哀求着霍彧能摇头否认，“哥哥……你明明那么喜欢我，你都跟我表白了……”

　　何傲眼角泛红，泪水划过脸颊，他祈求般望向霍彧，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不远处的霍彧却是眉头紧蹙着问：“我什么时候跟你表白了？”

　　“你……”何傲喉咙发干，脸色苍白，眼神也透着迷茫说：“我生日的时候啊……”

　　“你明明用烟花跟我……告白了……洛逍还帮我录像了！”

　　说着何傲就要打开端脑要给霍彧看，眼眶里的泪水迷糊了他的视线，但一伸手，绑得跟猪蹄似的双手哪戴得了端脑？

　　何傲眼眶湿润，急着解释：“我……我真的有录像！哥哥你相信我……”

　　身后的季川惊呼着调侃霍彧：“哟？阿彧你还整这么浪漫啊？烟花告白？别告诉我你真干这种蠢事了！”

　　霍彧呲了一声，语气暴躁道：“我又不是神经病！”

　　他妈的！他现在真想骂人啊。

　　更让他恶心和无语的是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何傲居然喜欢自己？

　　霍彧把红酒放在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何傲……你叫我什么？”

　　何傲看到他的反应，心凉了大半，每呼出一口气心口就颤疼得延至全身，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中带着轻颤，回道：“哥……哥哥……”

　　霍彧心头厌烦的火苗炽热燃烧，看到何傲那张哭啼着茫然的脸，对他的厌恶达到了顶峰，表情毫无掩饰的嫌弃和愤怒。

　　“你也知道叫我哥哥啊？”

　　霍彧走到何傲面前，“你叫着我哥哥说喜欢我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何傲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睁大无比，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霍彧，陌生得完全不认识。

　　他目光涣散，张着嘴喘气后退，像是逃避洪水猛兽般，摇着头远离霍彧。

　　不是的，这不是他认识的哥哥。他印象里的霍彧从来不会这样……

　　霍彧的冷漠，季川满眼玩味的冷笑旁观，这场只有三个人的戏码。

　　只有他是最玩弄的对象。

　　何傲痛苦地弯着腰，他根本不敢抬头。

　　在这个毫无特殊意义的日子里，他像个小丑一样被扯下带了十年的面具。

　　何傲开始回忆过往的一切，曾经那些打不通的电话和发过去没有得到回应的消息、被限制的社交和两点一线的生活都有了合理解释。

　　在他被绑架后不再追究，在他胡闹的时能狠心送他去A星，一切的一切都是霍彧厌烦自己的表现。

　　只是他没有摆到台面上，他仍旧给何傲留了台阶，可在他一次次无理取闹之后，霍彧终于忍无可忍，放弃何傲，放弃了自己亲手捡回来的小猫……

　　那天下午，何傲被管家带离了客厅，他被锁在房间里。

　　而楼下的霍彧和季川似乎没有把这场闹剧放在心上，他们开始了早就准备好的午餐。

　　午后还在玻璃花房里享受了舒适的下午茶，何傲坐在飘窗上，默默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傍晚的时候霍彧去送季川，两人一起出了门。

　　趁着这个空隙，管家安排小葵把何傲送走了，管家苦口婆心道：“小少爷，回了A星就好好上学，不用想那么多。”

　　何傲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他没接管家的话，没有抗议和吵闹，直接坐上了飞行器。

　　小葵只负责送何傲到中转站，剩下的路程何傲自己坐飞船回去的，一落地A星，清凉舒适的气温让他缓过神来。

　　身上若有似无的砂纸，被A星的春风吹开，何傲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发干生疼的眼睛也被泪水浸湿，决堤般的眼泪划过脸颊。

　　这时候的他……

　　才敢放声大哭。

　　他一个在拿着行李，在A星的停靠站里哭得差点断气，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放大……

　　这天之后，何傲再也没有叫过霍彧一声哥哥……

　　也不会有事没事就跟霍彧分享日常，他按部就班上课、学习！

　　有关帝星的消息，他都不再去打听了，他开始下意识回避关于霍彧的一切。

　　霍彧本来就很少主动联系何傲，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打扰对方。

　　一个多月后何傲开始疯狂参加竞赛、金融沙盘模拟，用各种比赛和社团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钱奕约何傲去沿途露营，一直没闲下来的何傲，有些心动了。

　　钱奕看出了他的犹豫，“一切有我安排，服务到位包您满意，心动不如行动！”

　　何傲问：“那我们……去哪？”

　　“往北方去，那边凉快。”

　　“就我们吗？”何傲没去过沿途露营，但他知道出去玩要人多才好玩。

　　钱奕道：“当然不是，还有我朋友他们。”

　　何傲还是犹豫：“可是我不认识……你朋友。”

　　钱奕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的，总得开始社交才会朋友，去了就认识了，而且他们很好说话的。”

　　“人也不多，加上你我就五个人，咱们一辆车刚好，反正后面都没课了，我们一路玩到露营的地方！”

　　钱奕说得太诱人了，何傲长这么大都没试过一群人出去玩，在钱奕绘声绘色描述北上风景的时候，何傲满眼向往，两手一拍就道：“好！那我去！”

　　计划是在两天后，出发前何傲给管家打了个电话。

　　这是时隔两个多月后，何傲第一次给庄园拨去电话，接到何傲来电的管家意外地高兴极了：“小少爷，没想到能接到您的电话。”

　　何傲勾起嘴角苦笑，他不主动的话，庄园那边是没有人会私下给他打电话的。

　　除了霍彧……

　　不过现在何傲不敢奢求了，自己一个人在A星过得也蛮好的。

　　何傲跟管家客套了几句后，便说明了这通电话的目的：“这个暑假我就不回去了，我想留校参加比赛然后再跟朋友出去玩一下。”

　　“这……”管家犹豫问：“您跟少爷说了吗？”

　　何傲语气停顿：“管家替我转达吧……”

　　他就不去烦霍彧了，想必他现在还在恶心自己呢。

　　想到这儿，何傲心脏刺痛，说话的声音不稳：“那什么……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我在这边一切都好。”

　　何傲放下端脑，找出书包收拾露营要用的东西，他这两天做了很多攻略，结果发给钱奕一看！

　　好家伙直接被他全否了。

　　钱奕表示：“你就带换洗的衣服就行，其他的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到地方有人接应，那边已经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全都安排好了。”

　　何傲当时还感慨：这么方便。

　　钱奕回了一句：“钱是万能的。”

　　一切花钱能解决的事情，钱奕直接砸钱进去了，他们出发只要一辆车和一个背包，完全轻装。

　　这让何傲更加期待了。

　　而挂了电话的管家，捧着端脑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霍彧……

　　其实那天在客厅里发生的事情，管家全都知道。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何傲居然对少爷怀着那种心思。

　　管家心里感慨：人果然是贪婪的。

　　又想起霍彧最近的脾气都挺大的，管家琢磨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先不出声好了。

　　“还是等少爷问起来再说吧。”这种时候，谁也不想去触霉头。

　　这两个多月以来，庄园上下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霍彧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手上的端脑一直都是开着状态的。

　　何傲暑假留校的事，管家经过一番激烈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闭嘴。

　　——

　　两天后何傲在凌晨12点背上书包，坐上钱奕的超大越野车。

　　一上车就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炸得他缩了缩脖子。

　　车上坐着的四人见状笑着拉他坐下，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李妄，俺有驾照，这趟旅行的司机之一。”

　　“张朋漾，老司机了！”

　　“我叫苏羽鱼！何傲你过来跟我坐一起，咱们俩个omega就好好享受好了！”

　　一个omega、两个beta加上钱奕跟何傲，正好凑五个。

　　选在凌晨出发也没什么特殊意义。

　　苏羽鱼笑着解释：“我们在选出发时间的时候，一直在纠结，然后就说抽签决定，抽到凌晨12点完全是因为钱奕手臭！”

　　今晚作为司机的钱奕闹哄哄，整个人都处在兴奋中：“这多刺激啊！谁能想到咱们这个点出发呢！坐好了！终于懂得别人口中的热血青春是什么感受了。”

　　“咱们明早就是赶到第一个目的地！争取吃着热乎的早餐看日出！”

　　一车人就这样连夜出发了。

　　何傲背着小书包，兴奋得要命。

　　他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都深埋进心底，抛去一切放手去享受只有他的青春。

　　霍彧现在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其实何傲也很复杂，他不知道该把他摆在什么地方。

　　何傲自以为功成暗恋，只是自己的幻想泡沫罢了。

　　——

　　帝都霍家，霍彧埋头在书桌上处理文件，书房内冷气开得很低，但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燥热，心情更是烦躁到极点。

　　扭头看向窗外，夏日炽热的午后太阳灼烧着大地，他把这些归结于今天气温升高的原因。

　　此时一封邮件发了进来。

　　霍彧看到发信人就头疼，没等他点开立马就有视频请求切入，他摁下接通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虚拟影像被投影在面前。

　　霍彧端坐起身，整理好情绪后问好：“太爷爷，您最近身体如何？”

　　太爷爷坐在软椅上，他点头道：“老骨头一把，还能怎么样……”随后问：“臭小子，霍家家主的位置，坐得如何？”

　　霍彧就知道，太爷爷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不会是跟他唠嗑的。

　　“太爷爷，您有话就直说吧。”这几天过于烦躁的情绪已经对霍彧造成困扰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聊完……

　　“成封最近的动向，我这边有点风声了，但具体的位置，还没有消息。”太爷爷手杵着拐杖，虽然已经年过百岁，却依旧不失往日的威严。

　　“当初我支持你，也是因为成封已经鬼迷心窍了，完全不顾霍家后代的死活。”

　　太爷爷声音沉稳有力：“你还太年轻，四大家族现在对霍家虎视眈眈，爷爷提一句你必须听，你离开帝都的时间不能太长。”

　　“太爷爷。”霍彧声音中透着烦躁：“我懂您的苦心，但军令如山，况且二叔还在帝都，四大家就算再觊觎霍家，也会忌惮二叔的身份地位。”

　　“成磊是商人，他的手伸不到军政界，这几天他在东海的项目，已经被季家拦下了。”

　　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场通话。

　　霍彧蹙眉，沉默着。

　　霍家在他之前，主家和旁系在政商两界都有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霍成封下台，霍彧接上了霍家家主的位置，但他的身份太尴尬了，年龄履历都没能达到成为家主的时候。

　　在外界看来，霍彧是因霍成封暴毙而被迫成为家主。实际上，霍家是为了掩盖霍成封见不得人的腺体实验。

　　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霍家在军政界的话语权大大退后，自然就关系到商业的发展。

　　太爷爷直白道：“少尉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霍家家主需要更高的军衔，如今唯一能让你走捷径的就是联姻。”

　　霍彧藏在发梢下昏暗不明的双眸沉寂，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在权衡这话中的利弊。

　　“太爷爷……”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太爷爷严肃道：“两个月前你向季家抛出橄榄枝之后，就一直没有行动，季家这次的举动，也是在试探霍家的意思。”

　　爷孙两人对视谁也没有退让。

　　许久后霍彧败下阵来，摆手道：“好，我会去考虑的。”

　　“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太爷爷给他的最后期限。

　　霍彧没有直接答应，挂断电话后管家敲门进来，似乎是有急事，听声音不对劲。

　　“怎么了？”霍彧语气不善。

　　管家微喘着气道：“少爷，是小少爷的电话请求……”

　　霍彧一听到是有关何傲的事情，便皱起眉头，已经三个多月了，何傲这时候想起来给他打电话了？

　　他皱眉问：“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没声音，我想他是想跟你通话。”管家已经把电话递到了霍彧面前。

　　霍彧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想找他不能直接给他打电话吗？

　　他摆手推开道：“要是没什么事就挂了……”

　　紧接着通话那头传来声响，安静的书房内，霍彧清楚听到了何傲虚弱的喘气声，紧接着他断断续续道：“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