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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飞梦兰烬,弃哀倚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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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袖一挥,宗清临被推出了灵域。
不可触及的深处,遥遥传来苏苏的声音。
“让为师考考你,是推算,还是算计;是因生果,还是果推因;如果一切皆有预谋,那个人又会是谁?好好想想,等我醒来,告诉我你的答案。现在,你该回去了,而我也该睡了。”
宗清临身回华庭,只觉一阵恍惚,抬头看向容千凝等人,他们似是并未察觉自己突然间消失般,正团团围在晏清身侧,明明是温馨的场景,宗清临却莫名捕捉到了一丝尴尬的气息。
晏清举起双手,瘦削的骨指愣是被轻若无物的天蚕纱包成了厚实的熊掌。他凭空虚抓了几下,只能艰难做出“铲”“舀”“盛”的动作。
别石见的脸上难得露出羞赧,“不好意思,包兽爪包习惯了,一时间没调整过来。嗯,我拆了重新帮你包扎吧。”
天蚕纱取用即定型,想拆除只能采用损毁的方式。晏清赶忙收回掌,“不用不用,不碍事的。这样……这样也挺好的,药效不易分散,好得更快些,多谢别大夫。”那可是用一寸万金的天蚕丝炼制而成的天蚕纱,却像路边不要钱的狗尾巴草大捆大捆地缠在他的手上。入抠门的浮云子门下后,晏清身边全是穷鬼,他这替别人心疼钱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机会犯了。
别石见讪讪收回手,坐了回去,晏清一抬眼正好瞧见宗清临,顿时喜笑颜开,挥舞着熊掌,“嘿,清临!我展示完了,后面看你的啦。”
见他笑得阳光灿烂,宗清临忍不住问道,“不疼么?”
晏清熊掌拍头,“哈哈哈哈哈,现在啥感觉都没有诶……”
宗清临轻笑一声,这是已经疼木了么?
刚想靠近晏清等人,却听见满场喧哗似炸开惊雷,凌乱的脚步伴着肢体碰撞与桌椅摩擦。
只见一道弧光擦燃了灵气,拖着电光火花,幻化成巨剑之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目光对上锐不可当的巨剑剑尖,宗清临果断侧身避开,却见那柄巨剑天女散花般骤然炸开,爆出了无数道剑影,如倾盆暴雨充斥天地。
“趴下!”
宗清临疾言厉色,那剑影隐匿着冷漠寒芒,似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宗清临一手背在身后,握住了翠玉竹支,没有时间分辨这是突发意外还是预谋袭击,秘境之外的大能或许已经注意到了这片角落,但已然避无可避,不上即是万剑穿身,不死也得错过第一地关。
在宗清临大喊的瞬间,晏清立即飞天一掌,把神游天外的问仙弦拨到了地上;别石见似林间野鹿,迅速抱头蹲下;容千凝将拎在手里的麦光揣进怀里,刚缩成一团,又探出狐狸爪子,对着宗清临一抛。
宗清临飞身握住山海流云伞,一面后退几步将容千凝等人护在身后,一面转动伞柄撑开伞面挡于身前,令人头皮发麻的噼里啪啦声被阻隔在外。
锋锐的剑尖似是陷入了软弹的结界,猛扎无力,竟直接被伞面弹飞。
前排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数以万计的飞剑自山海流云伞上高高跃起扑向蓝天。
噗嗤——
令人心酸牙疼的声音,约莫是某种圆滚滚的空心气泡被利器戳破而发出破败嘶吼。
沉默片刻后,既无剑雨下落声,也无灵子喧哗声,宗清临心生疑惑,缓缓移开山海流云伞,顿时也陷入了石化状态。
“船……船破了?”容千凝瞪着大眼小声道。
蹲坐在身后的容千凝,垂下的发丝一晃一晃蹭着他的脖颈,但宗清临却无暇顾及。
用以传导灵子展示的水泡,像是聚集的蜂巢,密密麻麻地布满华庭顶部,但现下东南一角却像碎裂的镜子,缺了一大块。
自然柔和的光透过空洞撒落华庭,在地面铺成一柄重剑光影。
心有余悸的众人纷纷检查完自己四肢安好后,又赶紧清点队友是否健在。
“什么情况啊,刚刚?”
“我只看见一个光点嗖地一下子向上猛冲,撞到了上面的水泡,弹射以后,直接往后排飞去了。”
“那光点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诶,该不会是伶舟大小姐弄出来的吧,她不是在内场睡着了么……”
宗清临耳朵微动,目光瞬移。内场之中,伶舟飞梦抱着重剑冷冷瞥了执法者一号一眼,后者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规则如此,你不接受我也没办法,破坏大比场地,本就是要接受惩罚的。”
伶舟飞梦扭头板着脸,盯着一号数息后,淡淡地吐出了个“哦”。旋即箭步飞上高台。
毒不道惨白着小脸,一面扇着风,一面吐着气,哭得那叫一个哀哀切切,“吓死小生了。伶舟妹妹……啊不,姐姐。您先前那一剑,小生还以为自此回不了家,见不到母上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雪方池嫌恶地瞅了眼悄悄往自己眼睛里滴水的毒不道,似是想起了什么,琢磨半晌后,问道,“前些年与家母同游时,也曾有幸目睹过兰烬九剑,与典籍记载如出一辙,剑光如微雪飘零,身影如烛火摇曳,哀矜怏悒拂世九剑。但伶舟道友,此行展示的兰烬剑诀,确有纷诡之形,却无哀矜之意,不知是何缘故?”
伶舟飞梦刚落座,马不停蹄地取出保养之物,擦拭着优昙剑尖,微抬剑柄,如板砖砸在哭哭啼啼的毒不道脸上,听见雪方池虚心求教,伶舟飞梦手不停眼不抬,嘴里慢慢吐着字。
“凝片为点。”伶舟飞梦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哀矜无用,不如倚杀。”
见雪方池似懂非懂状,伶舟飞梦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么简单还没悟到,小刀谷完啦。
雪方池的脸红白交替,他咬着牙拱了拱手,“兰烬剑诀精妙无比,待我细细品完,再向伶舟道友讨教。”
这时,一号步入内场,以其为中心,强大剑意拱成剑道气场,被震慑的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因华庭受到攻击,第一地关展示暂停,各位灵子先行离场,待水泡修复后执法者会召集诸位。”
容千凝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戳了戳宗清临的背,“哈!他的脸色好难看啊,比地火石的伴生黑泥还黑。”
宗清临这才发觉自已与容千凝几人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个挨着一个,抱团缩在一起。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拍掉狐狸爪子站起身。
宗清临才走出了十米开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狐狸惨叫,又怎么了……他停步,忍耐再三,转身的瞬间与脸色苍白,小步错乱,慌里慌张扑过来的容千凝撞了个正着。
“伞……我的伞……”容千凝的手紧紧攥着宗清临的衣袖,颤抖不已。
宗清临微微一怔,在自己背后摸到了山海流云伞。取下还给容千凝的同时,他暗中思忖,先前挡完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山海流云伞挂在身后与翠玉竹支并排,这种熟稔欢愉的感觉,与他先前看术修浑水摸鱼,一时无聊而顺手修好伞面上的紫藤之时的喜悦亲切感如出一辙。
他将这种感觉记在心里,打算待第一地关结束后,向容千凝借取山海流云伞一观奥妙。现下却忍不住心里嘀咕,这狐狸该不会以为自己贪图他的伞,不打算还给他了?
容千凝捧着伞,浑身都在哆嗦,转了伞柄半天,仍旧撑不开,宗清临见他冷汗淋漓,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竟让他想到了烈阳之下逐渐融化的雪人。莫名烦躁涌上心头,宗清临一把夺过山海流云伞,转开稳稳撑在容千凝头顶。
“走吧,先回房。”
容千凝虚脱地咳嗽了两声,弱弱地往宗清临身侧靠了靠。
宗清临垂眸瞥了他一眼,容千凝身形一僵,停止了自己的偷摸行径。
晏清顶着麦光,一人一狐,同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嘻嘻哈哈咋呼个不停,话题甚至直接飙升到了麦光究竟算婆家人还是娘家人的程度。
这会儿轮到宗清临身体僵硬汗流浃背了。
他心虚地摸了摸指环,心中暗道,“若不是师父在休眠,现下怕不是又得四十米大砍刀伺候了。”
被宗清临惦记的师父大人,正躺在巨兽身上数星星。
魂灯闪着莹莹紫光,盘旋了几圈,落在苏苏身侧。
苏苏翻了个身,扭头背对魂灯,“我怎么不睡?当然是因为睡不着。被你的力量触碰,我恨不得滚进无相寒泉里泡个上百年,怎么可能睡得着。”
魂灯默默地幽暗了几分。
“又是这一套。除了装惨卖乖,就是趁火打劫。都说你光风霁月公正无私,一点小伎俩全用我身上了,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神尊陛下?”
魂灯又黯淡了些许,骤然远飞。
“喂——”苏苏依旧背对着魂灯,“我再问一遍,我徒弟抽中《风月宝鉴》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强行让我休眠,不让我插手清临和那小狐狸的关系,你想干什么?撮合他们俩?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难道不是断情绝爱的无情道本道么……”
魂灯立即瞬移回苏苏身侧,紫光一闪一闪的,像闪着眼睛的幼兽,有几分可怜几分可爱。但在听完苏苏的话后,它彻底熄成了黑灯。
苏苏不耐地一手将黑灯挥飞,“算了,懒得问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对我也就罢了,但清临是我徒弟,你若敢算计他……”
“傅七,别让我更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