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流年》眉晓晓

3、第二章

　　这是一趟枯燥的旅程，国际列的车厢走走停停，每次有过路车经过，就把这节车厢挂在火车的最后，到地方了就断开连接，等待下一趟火车经过，顺便将我们的车厢再挂在最后一节，于是，有时为了一个车头要等许久，没办法，国际列嘛。
　　我们的车厢已经停在俄罗斯小镇火车站好几个小时了，而国际列的车头还没到，车上没有厕所，我决定到车站上自力更生解决问题。
　　估计我这两年确实犯灾星，不单感情不顺，连上个厕所都有“艳遇”。这不，姐才刚进到小镇车站，用蹩脚的俄语咨询厕所在哪里，立即就被俄罗斯警察一手逮住。
　　俄罗斯的警察果真就是被世界公认的流氓，二话不说扣留了我的护照，张嘴就要罚款两千卢布（这对于我来说七百人民币的概念），厕所还没上就先被罚款，这是个怎么情况？凭什么被罚，就因为我从车厢里下来了？我说我没钱，警察让我跟老师和同学借钱，否则护照就一直不给我，我好话说了很多，警察却只认钱，于是，这两年来的委屈爆发了，我哇哇哭起来，嚎啕大哭那种，吓得俄罗斯警察立即将我的护照塞回我的手中，直说：“你可以走了，你别哭了，你快走吧！”看来他也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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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学校组织我们留学生出海玩，目的地是一座海上的小岛。风很大，长发被吹得很是张狂，一路上的心情很是不好，而那始终坚持我“叛变”出卖了他的男同学，一如既往的对我进行语言上的羞辱，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我一边不带脏字地的回嘴，一边万分委屈的忍住眼里的泪水，最后，在其他留学生的安慰下，才没有立即返回学校，甩手离开。
　　在海岛上味同嚼蜡的啃完学校为我们准备的俄罗斯式汉堡，
　　我决心跟那位毫无素质的男生谈一谈，管他信不信我是否无辜，至少请他不要以大学生的身份喷出不符身份的脏话，尤其被骂还是一名女生。接下来，我被一名陌生的男留学生拦住了去路，而我差点就想喊：废话别说了，只要你去揍了那个混蛋，我立马做你女朋友。幸好，我还是有残存的理智的，最后我们只是相互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家庭出处，住在留学生楼的哪个房间。
　　晚上，我躺在留学生楼的寝室里，抱着枕头哭鼻子，同寝室的小虎牙知道了我委屈的缘由，善良的女孩告诉我说：“肯定不是你干的，这事不是你告诉系里的！”
　　“为什么你愿意相信我？我们大学同寝室有个姐妹都不信，她甚至还跟其他室友说‘如果不是恋儿做的，人家干嘛要骂她！’”我一边抽鼻子，一边抬头看了她，当初，就是她替人帮我带话“小心金正浩”。
　　“因为那天解散后，我忽然想起我的雨伞忘在了外事楼里，于是折返回去取伞，我看到段文华跟你们寝室的老五站在那里商量着什么，他……他说‘我不想耽误正常的出国，不能让他的这个愚蠢行为影响我们大家。’，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可是，为什么你不早点说出来？
　　“我之前不知道咋回事，就是简单的以为他看不惯你……毕竟我们都知道，他曾经被你拒绝过……”
　　小虎牙说的是实情，我点头，嗯，我确实拒绝过那名那声，事实证明当初没看上他是正确的，这一次我的眼光倒是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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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对别人再提段文华的“叛变”事件，但是我对段同学的敌意无限上升，我开始觉得他就是一个披着花瓶外衣的丑陋男。可是，即便我不说，一起出国的同学还是陆续知道了这件事，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只有段花瓶不知道咋回事，被蒙在鼓里。
　　不知道是否中外审美太一致，即便身在国外，依旧有人看我极顺眼，同楼层的一位女留学生放话说：“廉价的东西才会招引人，昂贵的物件自然无人围观。”好吧，姐愿意当颗廉价的大白菜，姐真心认为价值不体现在价格上，但是姐确实也想安稳睡觉少惹事。于是，为了落个耳根清净，我对外谎称自己已有男友，是青梅竹马的晓龙哥，为了扮得逼真，我还给自己的校友录的账号取名woaixiaolong，取汉语拼音的意思就是我爱晓龙。
　　俄罗斯这所学校可以免费上网，虽然网速奇慢，我还是等了半个多小时，努力的登陆上了搜狐校友录。我还记得当时我在校友录除此发声，没两天就看到有人留言问：“这个woaixiaolong是谁？”，然后我又看到另一个留言：“这名字真恶心。”而这个嫌弃我名字的人就是段文华。再然后，段大花瓶也有了女朋友，据说他是分分钟被人家搞定的，本来是抱着拒绝的心理去赴约的，没想到遇到了白富美的女张飞，在对方言语犀利的攻势下，花瓶先生半推半就的就从了。于是，每次看到段花瓶从国内千里迢迢背来的旧电脑上的屏保显示出“我爱小莉”的字样，我也会嗤之以鼻，冷哼道：“恶心！”
　　可是，段大花瓶有些时候还是有些爱心的，估计是做贼心虚，对我愧疚吧，他有一次甚至给我做了顿饭，说不忍心看我在寝室里吃剩菜。饭我吃了，可是对于花瓶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充其量也就是个仇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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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的合上最后一本“日记”，苏恋儿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她坐在桌前静静的喝完那杯水，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道：“今年是二O一四年，大学毕业十一年了，同学们又聚在一处，真是相当不易。这一次，只有两个人没有来，学习委员齐方瑞，还有体育委员段文华，据说老段身在哈萨克斯坦，还据说他混的相当不错，只不过还没有结婚。”
　　“我的情况很简单，两个男人约下了誓言，誓言里有我，却又不可以让我知道，当我知晓的时候，我即将成为其中一人的妻子，而我最后也确实没有逃过命运的安排，嫁给了他们中的一人。值得一提的是晓龙哥，年轻帅气又多金，只可惜太滥情，娶了美貌媳妇还在外面养情妇，每次我规劝他好好回归家庭，他总会说如果当初我肯嫁给他他一定会是个很爱家的男人，这种话，听听也就算了，到后来，嫂子在医院生孩子那天，晓龙哥又换了新情人，至此姐彻底把他拉进了黑名单，姐的世界太纯粹，容不下那么多的瑕疵。”
　　“同学聚会，樊欣把老公也领来了，还记得当年他站在我们寝室楼下弹奏‘吻别’真是艳惊四座……只是可惜了齐方瑞，年纪轻轻就挂了，人世无常啊。”
　　“秋然做了少奶奶，光私家车就有好几辆。据说她陪省领导出国走访的时候，被人一见钟情，隔着门缝就给相中了。还据说那个小伙子原本很高冷一华侨，结果看到秋然满脸憔悴的被领导逼着喝酒，顿时爱恋心起，之后就充当起免费司机，全程陪送。短短几天的相处，小伙子死心塌地的爱上了秋然，他请全体出访团员一起K歌，却把秋然单独劫到了洗手间，上演了一场桃色暧昧，最后，富家子弟亲手撕了次日团队返国的机票，表态说自己会重新订票，只不过日期要延迟，而在此期间产生的全部费用他全包了。哇咧，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有钱烧的，一张从莫斯科到北京的机票价值约为一万元人民币，酒店的住宿也是按照美元计算，他这为了追女仔，也真是下了血本了，陪吃陪玩最后还要赔钱。”
　　“秋然回国后，小华侨夜夜打来国际长途，没办法，七个小时的时差是跨不过去的存在，于是，秋然就常常顶着熊猫眼上班，最后，领导知道了此事，而小华侨也归国来求婚，秋然便辞职做起了全职太太。相对于秋然的顺风顺水，我们可怜的娟子则遇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婆婆，整日被欺负，有时候还遭受白眼和辱骂，结婚后的每个日子都过得心惊胆战。幸好这个世界有句话叫惹不起躲得起，娟子最后搬了出去，夫妻之间开始分居。”
　　“寝室老大微微，酒量不咋地，偏偏喝起来没完。大学时候有个警官学院的男生追求微微，本来微微也觉得对方看起来挺俊挺养眼，可是，浪漫的花前月下，那小子却时常抽风拿微微练习擒拿手，一来二去微微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的胳膊肘子到处都是伤，遂提出分手，微微说分手那天他们刚好是在华孚蛋糕店，那个男生的脸白得跟奶油一样。之后一直到大学毕业，微微保持着单身，单身的微微成了一名中学教师，学生们都很喜欢她。再后来，据说她做家教的时候喜欢上了自己的男学生，可是胆子小的微微不肯表白，也不敢问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意，一来二往就错失了彼此，后来那个学生被公安厅调到了别的城市，临走前跟微微告白，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然后，那位公安厅的缉毒警察死于一场国际缉毒行动。”
　　“小米呢，初中时有一个情同姐妹的女友，她们倆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还经常一起吃饭，当然，基本上都是小米去女友家蹭饭，因为伯母的做菜手艺一级棒。女友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偷偷喜欢小米好多年，那个弟弟平日里很叛逆，可是只要小米去家里吃饭，他就会表现得异常乖巧，只可惜，小米情窦未开，叛逆的男生也没敢跟小米透漏一句自己的心思，一口一个小米姐的叫着，于是，就这样错过了。很多年后，小米跟我们的排长教官爱得火辣辣，而那个当年叛逆的男生也考上了哈理工大学，跟我们大学只有一站地之隔。那个男生会给小米打电话借我们用过的教科书，说是自己打算考俄语四级证书，小米拎了书送去，为此还头一遭跟女友的弟弟单独吃了顿饭，那孩子非要感谢小米姐，请其在大学的食堂吃了顿大餐，小米每次说起这件事都会表情痛苦，她说那孩子点了很多小灶上的新鲜菜，为了不浪费，两个人吃得肚皮疼，可是根本撑不下。再后来，小米跟排长分手了，而哈理工的男生却有了女朋友，那个女孩也是个马拉松选手，从初中开始追，一直追到大学，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了哈理工男生的身侧。当小米从闺密女友那里知道男孩很早就喜欢自己的时候，她问‘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而女友说自己的母亲不让说，母亲认为‘像小米那样优秀的孩子，一般人家是养不住的。’再再后来，哈理工结婚了，小米相中了他新房中的一个韩国小鼓，鼓原本有两个，是男生送给当初的女友现在的妻子的，他让小米从中挑选了一个鼓，而新婚妻子显然有些郁结，不巧的是，小米两个鼓都特别喜欢，于是，男生跟妻子商量全都送给小米，回头再给妻子买新的礼品，这一次，新婚妻子很直接的拒绝了。小米带着一个小鼓走了，回到了她的总参三局的部队大院，至今还没有结婚。”
　　“晨曦的故事也很狗血，据说单位来了一批新同事，其中一个对晨曦表达了浓浓的爱慕之情，而晨曦看着此人也特别的顺眼。前段时间为了办展销会，全处室的人经常一起加班到深夜，处长为了方便工作，在会所附近订了酒店，供通宵加班的人员休息。那一天晨曦没有回家，住进了酒店，心里想着那个跟自己看对眼的同事一准会来敲门。结果，当晚真的有人来敲门，只不过来的是另外一男同事，晨曦傻眼了，心说等会两个男人撞见了，自己就说不清楚了，于是，狠狠心，两句话不到就让先进门的男同事滚蛋了。很快，晨曦喜欢的那位也来敲门了，幸好二人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只是畅谈革命情谊，否则的话，等处长和科长撞门进来的时候，即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晨曦很不喜欢尔虞我诈的职场生活，辞职做起了淘宝店的店主，专门销售俄罗斯产的椴树蜜，她跟那个当初看对眼的同事也开始了同居生活，晨曦说：‘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曾说过将来找媳妇儿要找一米六五以上的，而我是标准的东方女性，小巧玲珑，所以，他不提结婚，我就肯定也不提，就这样混了两年，我人生中出现了一个男人，他知道我有同居密友，却对我不离不弃，曾经每晚都在我们的楼下静候一整夜，只是看着我房间中的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却不会告诉我他就在那里，后来，我跟这个默默无语的男人结婚了，不是因为他有钱，只是因为我等不起了，我已经快三十了，再不结婚我妈会撕了我。’我理解晨曦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外人无权插手。我跟服务生要来一杯牛奶，递给晨曦，那曾经是她的最爱，晨曦却摇摇头说当年跟那个同居密友喝得太多，现在看到牛奶就反胃，自己早就不喝了，戒了。我将牛奶放到晨曦身前的桌子上，告诉她喝不喝随便她，晨曦依然是摇头，这时候她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我不太习惯听人电话，就低下头来玩弄自己的手机，给我家鲁斯兰发短信息，嘱咐他照顾好儿子，并告诉他我会坐后天的飞机回家。晨曦的电话接的很辛苦，她一直在哭，她说：‘我不会选择把自己的腿打折了再重新接起来，就为了长高那么几厘米，对，不会！让你的一六五身高见鬼去吧！’而电话那端的男人显然在嘶吼，他说自己从来不记得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那样的话听起来太幼稚了，他还一直在喊晨曦的名字。”
　　“同一个院系却不是同班的小虎牙，今天也喝高了，她变得很有女人味，还染了深紫色的头发。从俄罗斯回国后，她变得寡言少语，听说董师姐毕业后嫁到了台湾，她还为此羡慕嫉妒恨了好一阵子。大学四年时，小虎牙的男闺蜜说自己学校狼多肉少，请小虎牙帮着他寝室的哥们介绍个女友，虎牙很仗义的就拉了她们寝室的四姐去相亲，男闺蜜领来的男生一米九的高个头，寝室四姐一米七，目测二人的身高极其配，只不过，无心插柳的小虎牙却被一米九男生相中了……毕业后小虎牙去了甘肃酒泉，那个一米九男生的老家，帮着照顾家中的老人，用虎牙的话说：‘亏我还出国留学过，如今彻底跟咱们的俄语本专业说再见了。不过，哀家不难过，阿翔还是很能养家的。’说这话时我看到小虎牙的眼睛红通通的，她瞪着一双兔子眼问我知不知道柯琪现在咋样了……”
　　“看着同学们越来越模糊的脸，我知道自己喝多了，忽然便想起了段花瓶，对他的不满埋藏在心中十年之久，今天，我忽然想放下这份恨意，于是，我给他写了封信，我诚实的告诉他，每当听到他不好的消息，我都有快感，可是现在我决心向善了，我希望他能好，希望同学们都能好。我连十号先生都原谅了，怎么会还记恨他……我还记得没出国前，是他领着我去留学生楼找俄罗斯互学，那时候他的互学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我至今没弄明白他为何单单要领我去……”
　　“段文华在微信山也说了很多，还给我发了滑雪的近照，别说，有些汤姆克鲁斯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逼人，我忽悠了他几句，说阔别十年他愈发的逆生长了，然后把那封信通过网易信箱发给了他，半小时后他对我说他看完了，他还说自己的家境相当不好，不想因为一时的义愤坏了前程，别人都可以不把出国留学当回事，可是他不能。”
　　“我问他看完信有何感想，来个读后感听听。他说：‘那时年轻，不懂珍惜。’然后我们都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最后我主动说了再见，其实彼此都知道，有生之年未必会再见面。”
　　“我想，以后再也不要写日记了，在这样一个科技发达的社会，还会有人像我这样保留着手写日记的习惯吗？也许会有，可是，既然记录了点滴之后并不打算看，那为什么要写下来呢？”
　　苏恋儿写到这里，弃了笔，她揉了揉眉心，将那张纸塞进日记里，又找来一个大盒子，将日记一本本的排列进去，打算封箱。
　　十分钟后，苏恋儿将这些日记本弄到了厕所，全部放进一口大铁盆里，这个铁盆曾是她小时的洗澡盆。
　　火吞噬掉了那些日记本，烧个一干二净。
　　很多东西，不需要记忆，昨日已逝，忆流年只是惘然。苏恋儿明白，唯有活在当下，方能不负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