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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重逢 ...

  •   杜阁老入狱,萧南亭以为朝堂上就是自己说了算,可没想到那些杜家门生一夜之间全倒向南宫。

      南宫何人也,城郊翠竹林里的村夫,姓南,偏偏单名一个宫字。长此以往,众人都以为他姓南宫,而名字,凡人不配知。

      萧南亭查清他底细后,更加确定此人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因而从未提防此人。甚至在杜家尚未倒台前,为了恶心杜家,逼着皇帝不断给他加官进爵。

      却没想过去给仇敌挖的坑,今日自己栽进去了。

      杜家支持南宫的道理与萧南亭一样,都是为了打击对方的势力。至于南宫是如何获得这些支持的,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南宫是玉窈推荐的,皇帝也更偏向他。这日,有臣子上奏,墨川叛军势焰猖獗。萧南亭提议朝廷出兵围剿。

      可南宫却站出来问:“敢问丞相大人,哪儿来的兵围剿叛军。”

      萧南亭一时哑口,南宫便进言,不若封叛军首领唐阅为川王,收为己用。届时唐阅为感激陛下,定全力效忠。

      皇帝慕容奕脑子浅,只能想到一层,觉得南宫这主意不错,欣然采纳。萧南亭即使反对也无用。

      圣旨送到墨川,议事堂里的唐阅却为难起来,究竟要不要收下这道圣旨。堂上还坐着其他十几人,除了臣服于他的墨川将领,更多是那些一直跟随他的旧部。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脱下西夷衣裳,回归自己真实身份。

      墨川的将领们就是从朝廷走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都劝唐阅不要接受朝廷诏安的圣旨。

      郑峰在慕容华手下时战功赫赫,为所有墨川将领之首,此刻由他率先开口最合适不过:“将军,你若接下这道圣旨,就是给自己戴上一副枷锁。”

      邢穆立即接道:“是呀将军,郑将军说得在理。朝廷根本不会管我们死活,只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其他王爷。”

      这是实话,然而坐另一边的文彦卿站起来。他也是曾经攻打墨川的西夷族,如今换上中原人打扮,倒像学堂窗边拿着圣贤书摇头晃脑的举子。

      “将军,彦卿私以为,我们该接下这道圣旨。”文彦卿说得不紧不慢。

      唐阅一手撑着太阳穴,沉声问道:“为何?”

      文彦卿从容回答:“郑、关二位将军说得在理,朝廷确实对我们只有利用。但反过来,我们也可以利用朝廷,可谓师出有名。”

      “将军接下这道圣旨,不久后,朝廷必定会命你征讨某个王爷。若我没猜错,如今慕容珀势焰最盛,朝廷最想除之,也是我等心头大患。将军何不趁此机会,与朝廷联手,共同除去此敌。”

      “宜安在横在北丘与奉京之间,朝廷要剿灭慕容珀,要么是联合慕容麒,要么是踏过慕容麒尸首。我听闻奉京杜阁老涉嫌谋害皇嗣已被关入天牢,那便是后者了。慕容珀一死,剩下的慕容彻与慕容衡原有间隙,朝廷与其二人中的任何一人联合,剩下一人都是我们的盟友。”

      文彦卿说完,微微一笑:“如此看来,这桩买卖很划算,将军莫要错过了。”

      他这么一说,满堂皆沉默,众人纷纷垂眸长思,俄而又是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唐阅率领众将走出议事堂来到前院,神色间是肉眼可见的激动。接下圣旨后,又抱着送圣旨的公公痛哭流涕,言辞切切,绝不负朝廷隆恩。

      等朝廷的人一走,他瞬间恢复正常,把圣旨丢给文彦卿,平静说道:“名给你领回来了,拿去做事吧!”

      唐阅被封川王,墨川十五城成他的属地,好巧不巧,祈安县也在其中。以前唐阅名不顺言不正,只能顾墨川周围。如今有了朝廷的圣旨,自然要把墨川所有的地都拿回来。

      祈安县在墨川和昌原之间,慕容彻有心给唐阅添堵,故意派兵往这边跑。文彦卿说,这是个好机会,可向天下立威。于是唐阅亲自带兵,征讨祈安。

      而小小的祈安县,县令都跑了,连个官差都没有,强盗都嫌弃的地方,只有些实在跑不掉的百姓们苟活着。也不知这些百姓犯了何种滔天大罪,竟然同时引来两方势力征讨。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事,依旧为未来谋活路。裴依寻种下的种子都发芽了,还没吃上,便觉得幸福。

      其实只要田里有东西长着,百姓们就觉得有盼头,那怕生活再苦,也能嚼出一丝甜味儿。

      这日,裴依寻照旧和甘七娘等人去山上挖野菜。晚夏时节,野菜的枝叶都长老了,并不如春日脆嫩可口,还有一些涩味儿。幸好山里的野果子开始熟了,裴依寻偶尔摘些回来给女儿当零嘴。

      等到众人回来时,却发现路边的菜地都被踩平了。刚发出芽的菜苗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世界,就被践踏成泥。

      甘七娘双手捧着一根折断的黄瓜苗,死死盯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气得大骂:“这是哪个没良心干的好事,竟糟蹋成这个样子,半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裴依却从那些马蹄上看出不对劲儿,赶忙招呼众人:“大家别骂了!这是马踩的,当兵的来了!”

      这年头,兵和贼可没什么分别。众人立刻警惕起来,又心生惧意,连家都不敢回了。蔡大娘却是惦记家里那小半坛陈醋。

      “等我儿子回来,还要给他尝尝嘞。”她说着,执意往城里走去。

      裴依寻也想着搁家里的种子,若不拿回来,以后逃去别的地方靠什么生活。她也要回去。

      这便是起一个头了,要回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有舍不下的东西。是未来,是过去。是希望,是牵绊。

      越接近县城,越能听见里面的热闹。众人心中愈发忐忑,步子越来越慢,却始终坚定地往前走着。

      终于他们来到城门前,守城的士兵隔老远就望见他们,立刻喝道:“干什么的!”

      甘七娘快步上前,赔笑道:“官爷,我们是城里的住户,刚从山上挖野菜回来。”

      士兵们见他们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身上破破烂烂,就摆摆手,放人进去了。众人顿时大松一口气,赶紧溜进城,各回各家。

      街上都是执戈巡逻的士兵,街边空荡荡的铺子都坐满了人,推杯换盏,吵闹非常。裴依寻拽着女儿缩紧身子,一路避着那些士兵走。可就算是这样,临街茶馆里还是响起一声:“你站住!”

      裴依寻身子一颤,徐徐转身,不敢抬头,小心翼翼问:“官爷,有何吩咐?”

      “抬起头来!”

      她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儿,慢慢抬起头,却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攸乐一脸得意,感叹道:“果然是你!”

      裴依寻瞳孔微颤,抓起女儿转身就跑。攸乐扬手一挥,大喊道:“拦住她!”

      于是不过转瞬,士兵如潮水涌过来,将母女二人围得死死的。她只得回头,苦着一张脸面对攸乐。

      攸乐很高兴,朗声道:“你继续跑呀!”接着脸色骤变,语气冰冷:“跟我走!”

      当初将军让他负责保护裴依寻母女,没想到裴依寻自个儿抱着女儿跑了,害得他被将军追出去四处寻人,风餐露宿的,如今终于撞见,自然没个好脸色。

      裴依寻有些犹豫,回头望一眼,那些锋利的长戈在太阳底下闪耀着光,格外晃眼。她只得转身牵着女儿心惊胆战地随攸乐回去。唐桑曈还小,不能明白大人间的算计。只觉得前面哥哥是爹爹身边的人,跟着走,说不定能见到爹爹,便有些开心。

      祈安县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城楼垮一片,两片城门,一片破破烂烂吊着,另一片消失不见踪影。当官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莫说抵御外敌,就连闭城宵禁都做不到。

      更糟糕的是昌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唐阅不敢松懈,即刻命人前去打探祈安城内情况,城外地貌。抓紧时间重新修筑防御工事,至少要赶在昌原打过来前,城楼能有门板关上。

      裴依寻来时,他正拉着一帮将领讨论,祈安县外哪块地方适合打埋伏。攸乐兴冲冲蹦进来,跟个猴一样上蹿下跳,一边跳,还一边喊:“将军,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屋里的其他将领们顿时有些不耐烦,嫌弃攸乐打断他们的讨论。唐阅倒是平静:“你找到什么了,大呼小叫的!”

      乱世里重逢不易,唐阅根本没想到他说的是裴依寻。

      攸乐往前迈一大步,兴奋不减:“夫人和小姐!我找到夫人和小姐了!”

      唐阅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另一边的攸乐又道:“把人带上来!”

      人墙缓缓向两边拉开,裴依寻背着背篓牵着女儿,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

      曾叹此生无缘,料得却是破镜重圆,满腔的遗憾都作欢喜。唐阅下意识冲过去,却因为激动反而不知说什么。

      而裴依寻一看他朝自己冲过来,还以为是找自己算账。腿一软,人先跪了下去,哀声恳求道:“驸马大人饶命!民妇不知道你会来这里,要是知道你会来,民妇一定会带着女儿走远远的,绝不碍你的眼!”

      唐阅听着,脑子越来越糊涂,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又想起她怀有身孕,赶紧轰开个将领,抢来把椅子放她边上,说道:“你先坐着。”

      裴依寻瞧了眼,那把红木椅子就变成了老虎凳,她赶紧摇头,表示:“不用了,民妇喜欢跪着——”

      “你先坐下吧!”

      于是裴依寻麻溜起身,赶紧坐椅子上,把腰板挺得老直,就是脑袋都快垂地下去了。

      她坐稳了,唐阅才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送到她眼下。赫然就是她当初写给唐阅的“休书”!

      裴依寻的心咯噔一跳,瞬间凉下来。随即慢慢抬起头,笑得谨小慎微:“要不我还是跪地上去吧!”

      她把手搭扶手上,预备起身。唐阅一声:“你坐着!”她又乖乖把手放下,重新坐回位子。

      电视里女主总因为来不及解释,造成各种误会。裴依寻心想,自己可不能犯这个错误。于是唐阅刚张个口,她立马大声求饶:“驸马饶命!我知道你定是嫌弃我写休书,拂了你的面子。可当时情况紧急,我是怕耽误你和公主大婚,逼不得已这么做的。你要是觉得不行,那现在我把这休书吃了,我们重新和离!”

      此时正在旁边看戏的围观群众里,突然响起个声音:“将军何时要娶公主了?”

      不止他们疑惑,唐阅也是现在才自己居然成驸马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奇耻大辱!

      但说这话的人是他妻子,他不好发作,只得叹一声,说道:“我从未想过与你和离。”

      裴依寻一听,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她马上要起身,却被唐阅按回椅子上:“裴依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驸马爷,要不您先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几句?”裴依寻都快哭出来了。

      唐阅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心软,就让人说下去了,随即后悔无比。

      只听裴依寻道:“驸马大人,我知道我身份卑贱,没资格与你和离。但是你说休妻吧,总得符合七出之条,这第一条不孝,你家没有老人了,我就是有心也做不到呀!”

      “这第二条,无子。”她把女儿往前一推,愁眉苦脸道,“这也不符合呀。”

      “第三嘛,淫佚。”裴依寻脸色越发为难,瞅一眼自己肚子,对唐阅道,“我是有那个心的,奈何别人瞧不上——”

      听到这儿,周围将士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唐阅额边青筋一跳,彻底忍不住了:“阿寻,你说的公主若是指墨川慕容静的话,那她的尸骨已经被狗啃干净了。”

      然而这话可不能叫裴依寻放心,她越发害怕,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眼角一酸,就哭了起来,颤颤巍巍道:“将军,你饶过我吧!”

      唐阅更是无奈,抿了抿唇,沉声道:“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为何要走。明明当年,你在清兰镇等了我五年,为何现在连五个时辰都等不下去。”

      裴依寻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清兰镇上的那个农夫了。可她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每日连碗粗茶淡饭都吃不上,只能上山挖野菜。两人身份配不上,就该放手。

      否则就是下一个王宝钏,挖十八年野菜,做十八天皇后。

      她身子因害怕微微发抖,泪眼盈盈盯着地面,却依然哆嗦着声音说:“将军,我那不是为你守节,只是不相信男人了。天下间向我发过誓的男人很多,可兑现誓言的,却没一个。”

      “将军,你也一样。”她小心翼翼抬起眉眼,里面盛满害怕与紧张,也冷得让人心碎。

      唐阅忽然觉得心痛,再不敢看那双眼睛。像是落败的将士,仓皇转至另一面避开她的目光。

      然而目光能避,声音却不能避。

      “将军,公主追上我家门时,你不在。她要杀我,我不得不走。”

      “可我已经派攸乐去接你了!”唐阅急着为自己辩解。

      裴依寻不为所动:“若我一直相信将军能来救我,那我和女儿早就死在清兰镇,坟头草估计都有两米高了。我能活到现在,就是从未对你抱有任何期待。”

      唐阅目光一颤,彻底熄灭。他还想解释,可张开口,惶然无言。霜雪一样的落寞与惭愧落到他身上,使人散发出凄然的冷意。

      他不说话,裴依寻又道:“将军,你有你的宏图伟业,可我只想求一世安稳。将军,你放过我吧!”

      唐阅双手按住桌沿,越来越用力。他盯着那片地图,目光深沉冰冷,沉声命令:“夫人累了,送她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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