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马甲比较烂尾》冰镇火炉

44、生活西化

　　打宿傩是打不了的。但是牙琉雾人很有职业道德，说既然决定帮拉娜唯一把，就会替她拖延时间，比方说那个一身黑带兜帽的，看起来显然比岁数小一些的白毛男大危险系数更高一些，他愿意去耽误耽误时间。拉娜唯丝毫不客气，说你愿意这么想最好，收拾收拾就准备跑路。牙琉雾人听了似乎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拉娜唯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抬起眼：

　　“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的雄图壮志满腔抱负还没实现就命丧于此？”那确实很灾难。按照原本的流程他起码能在成步堂龙一倒台以后当七年最强律师再进去，也算够本了。然而现在但凡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没声没息地做了黑恶势力手下亡魂，谁都弃他的远大前程于不顾。牙琉雾人不说话，看来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拉娜唯笑了，说：“他不会的。你要相信，诸伏景光此人救援的优先级永远高于战斗优先级。就算——就算你坐实了自己就是组织成员，只要濒死在他面前的时候，表露出一点点……一点点改悔的意愿，他都不会补刀，然后顺便叫个救护车给你。——当然治好了该蹲局子还是蹲局子。”

　　更何况你现在还是自由人，真想脱身说自己是被我逼得不就行了。

　　牙琉雾人就听着她一反常态地发表这么多言论后，充满了弦外之音地反问：“……他叫诸伏景光？”

　　“怎么了？从你那个干检察官的弟弟嘴里听说过？”

　　“……响也还没有……算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意外于您对他的态度。就算是我多心吧……但我不觉得您想置他于死地。”

　　“这不是个好兆头。指的不是您对敌人心慈手软，而是——连您都赞同自己的敌人是正义的，是善良的。”

　　拉娜唯无耻一笑：“正是因为他是好人。所以好人活该被拿枪指着。”

　　牙琉雾人无话可说。

　　再起身的时候拉娜唯和牙琉雾人分道扬镳。拉娜唯总觉得自己在玩田忌赛马，哦没有说对面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谁是上等马谁是中等马的意思，反正汐华真理肯定是下等马（

　　打的就是自己。拉娜唯无耻起来，非常无耻。她压根没有准备自己和自己来一番精彩的斗智斗勇，一时半会也计划不出来剧情，硬拉一坨还不如不拉，就当无事发生。对不起亚瑟我再也不一剪没了（女人抬起上半身），下次还剪（女人阴险的笑容）.jpg

　　意思是，她直接追寻着汐华真理的方位而去。拉娜唯知道，逻辑上讲诸伏景光刚刚让汐华真理亲眼从瞄准镜里端详了自己的脸，明确地发出指令：堵住她。等我来；情感上讲，汐华真理在此之前见过拉娜唯，但他见过的只是“阿莱塔”，二人之间彼此并不熟悉，在那古旧城堡里也悬之又悬地彼此刚好错开，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要他就为那一面之缘就罔顾景光的指令，既不合道理，又不顾情谊。怎样都解释不通，那就不解释好了。

　　她的计划里，接下来，左拐。三分钟之内，那个年轻的，白色头发水红色眼睛的年轻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会在看见自己的时候站住，然后我会越过他。擦肩而过。他什么都不会做，简直像一个短路的机器人一样。没关系，这一段会删掉。

　　拉娜唯同时分开意识来，毕竟此时镜头还锁在汐华真理身上——他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控制剪辑。目前为止，当汐华真理看见拉娜唯时，他一度游刃有余，反正我又不能真把自己抓起来，那就看个热闹。当然，这段剪掉。但是，但是，忽然之间，风声大作。

　　狂风在他的背后轰然大作，简直到了令人怀疑是不是龙卷风刮过来了的程度；结合了雷声和——撕裂的声音？干燥的夹带着雪的风穿堂过户，撞在汐华真理背后，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扯碎了。他抓着自己的领口，颤抖着蹲下去，他感觉到窒息和尖锐的刺痛，有点像吃的太多噎到了（好败坏气氛啊这个人）。

　　他听见：

　　“删除失败。请重试。”

　　“删除失败。请重试。”

　　“删除失败，删除失败，删除失删除删除删上传成功。”

　　“已上传。”

　　这种系统错误并没有不分对象地打到拉娜唯身上——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它干扰了拉娜唯的思维，哪怕只有一瞬间，但她定在原地，无法离开。以至于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最先留意到眼旁流水似的刷起来的弹幕。

　　【最精彩的一集啊兄弟们。叶樱院那边就不说了，佑希又下落不明大变活人，屋里出来个宫野明美，然后扭头一看志保千里追杀她姐来了。】

　　【不要曲解文意啊喂！不是还没搞清楚小哀说的到底啥意思嘛！】

　　【但是话说到这里，志保还会有灰原哀这个名字吗……】

　　【得叫她雪莉了……好新奇的感觉。】

　　【真理也加入战场了……也不像反正。他好像也没冲进叶樱院，这小子去干嘛去了？】

　　【给了个莫名其妙藏着掖着的镜头。怪捏。】

　　【他到底看着啥了。】

　　【不是他是去干嘛的？拉救兵？还是帮忙？还是传话？】

　　【难道是跟御剑说一嘴成步堂掉河里了？轮不到他吧矢张不还在……虽然他理论上讲也可以认识御剑啦。御剑是检察官，真理的后台要是真跟大家分析的一样强悍的话 还是可以接触到的。】

　　【没必要吧？矢张就那点生态位了没必要拉出汐华真来挤占了。（话说矢张还有什么生态位啊喂】

　　【okok来了来了】

　　【等一下这位是……】

　　【？】

　　【？？？、、、、、？】

　　【啊？】

　　【啊？？？、莱姐？】

　　【莱姐你怎么在这里？？？？】

　　汐华真理扒着一旁的墙。他张着嘴，捂着心脏，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空气又冷又干，他咳了几声，惊慌失措。这个孩子，游轮马上要被炸上天的时候他不失措，古旧城堡里死人的时候他不惧怕，现在竟然惊慌失措，与此同时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步履匆匆。本来是会离开的，但是他——她没有。现在观众才认出这是谁来。

　　阿莱塔。穿着黑西装的阿莱塔。她本该跟汐华真理擦肩而过，在此之前她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一个征兆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孩子分出过什么注意力——直到他忽然倒在自己脚边，就在他快要栽倒在雪地里的时候，阿莱塔轻巧地把他捞了起来。那动作简直看不出她手上是个二十来岁的成男，简直就和捞一只白猫，一条白狗，一只小白鼠那样，没有任何区别。

　　事实上拉娜唯此时想的是我去差点裤子就沾雪了还好没沾不然化了可冷可冷啊（。

　　……但是我怎么突然失去控制了呢。拉娜唯把汐华真理捞起来，感觉到对方在自己的手上颤抖，就像一只被鹰捉住的兔子，在利爪上不停地蹬腿，同时心跳过分地快。我进不去这个身体了，为什么？他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拉娜唯有些忧心，拎起汐华真理，翻个面，发觉他即便失去意识，却还遵循着本能在呼吸……但问题是本能和躯体匹配不上啊。

　　同体型的鸟类耗氧量远远大于哺乳动物，肺后还有一个气囊，吸气和呼气时都能进行气体交换。人类却差一些，以至于汐华真理在昏迷状态时按照本能呼吸，失去了自己是人的认知约束后身体就调用了原数据库（什），在每次呼气时因为没有检查到气囊的气体交换，产生了会窒息而死的错觉，于是更加努力地呼吸……但汐华真理是人类。他的身体，是人类啊。他呼吸碱中毒了，俗称呼吸过度。

　　这个好治。拉娜唯掐着汐华真理的脖子，硬把他拉正，像攥起一株蒲公英。然后伸手，捂住他的口鼻。一开始汐华真理追寻着身体的本能，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扣着，拍打，就像真的要被掐死的受害者反击凶手；但这些不能动摇拉娜唯的动作。就这样，她可以从汐华真理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了。这是好事。

　　在汐华真理的眼睛里，拉娜唯沉默地望着自己，像那种广告牌上的眼科医院广告，模特美丽的眼睛在寂静中慈悲而无情地扫视着每一个人。与此同时汐华真理总算调整好了呼吸的节奏，自他肺里发出的声音，好像江潮漫上江滩再缓缓退回；江水一浪一浪地拍打昏沉的夜。他红色的眼睛像夜晚的海岸边的灯一样发着光。不能被忽视。

　　好了。拉娜唯转身就走。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任意一句对话。只留下汐华真理，靠在墙上，一开始蜷缩着身子。但最后还是站直了。离开墙面，在原地蹒跚两步。

　　【额啊……莱姐怎么……】

　　【哇。】

　　【哇……（那种语气）】

　　【啥情况啊莱姐给真理掐死未遂？？？？】

　　【不是！是真理好像突发呼吸过度了。呼吸过度不是什么大问题，用塑料袋套头，纸袋子捂嘴，反正只要抑制呼吸功能就好了。莱姐就是直接捂住口鼻。】

　　【亲嘴子也行吧（】

　　【啊那确实也行。】

　　【姐路过搭救一般小孩，姐好。】

　　【啊但是……怎么说，就是这段剧情……】

　　【有点那个！】

　　【啊就是那个……】

　　【什么那个……】

　　【那个就是那个嘛。反正就是那个。】

　　【……有没有黑人兄弟别看了再看要生气了。】

　　【这段剧情没词啊。说词！说词啊！】

　　【哦你不提醒我都没意识到没词。】

　　【莱姐怎么救人像杀人一样。一开始攥着脖子的时候我真怀疑莱姐要把真理头扭下来……一手掐脖一手捂嘴的也太……？】

　　【等一下掐脖捂嘴好像也可以是】

　　【喂。】

　　【算了咱们换一个话题】

　　【咋就换一个话题了！捂嘴掐脖也可以是杀人灭口啊！】

　　【这也不对吧！！！咱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感觉得怪真理那个原地蹒跚的两步，太让人想入非非了。】

　　【咋就怪他了啊喂！人家不能是腿麻了跺两下】

　　【他那个反应好好笑啊，像腿重新长了一样】

　　说到这个，拉娜唯看到这里，心说，这是个意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恍惚到真想一个电话把诸伏景光薅过来把自己抓捕归案。这未免有些太过头了，诸伏景光养狗技术真高超吧。用什么精神威胁恐吓扭曲pua甚至催眠养狗的都是弟中之弟，明明正直的心灵与温和的态度才是最大的暴力。

　　当然，现在比较重要的问题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拉娜唯叫来了贝尔摩德。

　　当时拉娜唯还在房间里，换着衣服，她摇人的小手在琴酒和贝尔摩德俩人中点兵点将，点到了琴酒头上。她眉头一皱，生生掰到贝尔摩德的名字（那你点的这个行为的意义在哪里呢），长舒一口气。琴酒不好糊弄。这不是说贝尔摩德好糊弄，相反贝尔摩德更不好糊弄，但是她有一点好处是出现什么情况她宁愿装看不见也不加班生事。有些事心里门清就好，只有琴酒擅长不死不休。比方说拉娜唯这回call贝尔摩德，贝尔摩德上来就问这次打谁啊？声音在电话那边，十分婉转妩媚，还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哈欠。拉娜唯说莱伊。贝尔摩德打了一半的哈欠卡在嘴里，最后变成人极度无语时的笑，气全从鼻子里出来了。

　　“……打莱伊。”贝尔摩德曲起指节敲了敲——拉娜唯猜她敲的可能是浴缸边沿，她听见了水声，“你怎么不让我打宿傩。”

　　“这不是有牙琉雾人打宿傩啊。”拉娜唯无比流畅地接话。此时正无助地非礼勿视的牙琉雾人：？过不去了是吧

　　贝尔摩德：牙琉雾人又是个什么神秘人士？但她就像拉娜唯刚才说的那样，假如你同事在对话中提起你不认识的人，然后也没有多做介绍，那就是没必要。没必要就当自己认识吧。她直接略过这个名字，说：“你知道boss不爱看我们搞窝里斗。”

　　拉娜唯心想那个死老登要是真不爱看会由得朗姆随便踩我？但是脸上依旧无耻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道：“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搞被窝里斗。”贝尔摩德立刻在电话对面尖叫：天呐！你不要害的大家都看不了死小（喂）！

　　其实贝尔摩德什么德行自己清楚，拉娜唯清楚，她更清楚拉娜唯清楚，但非要strong一下，故作娇嗔：“我以为你是体面人啊。”拉娜唯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反正没说下次不干。咋的俩西方人生活西化一下怎么了！

　　“更何况这也不是窝里斗啊——你是想说这个吧。”贝尔摩德轻飘飘地丢下下一句话，“莱伊是卧底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不重要。我都把这功劳送你了你就别问了呗。”

　　“你当我傻是不是。你真觉得我可以把他抓起来？”

　　“怎么了我相信你。相信你还不行？？？”

　　“……唉。好吧。”贝尔摩德最后叹了口气，“我说我怎么老是看他不顺眼，原来他是内鬼啊。”

　　“……你看谁顺眼？”

　　“都不顺眼。”

　　“我呢？”

　　贝尔摩德不说话了。

　　她怎么是这种人。

　　贝尔摩德看清眼前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占的便宜，问清楚拉娜唯疑似马上就要被赤井秀一逮起来，先嘲笑，继而狮子大开口要了拉娜唯很多好处（早说了拉拉唯倒贴工资上班），还是来了。现在唯独有一个问题就是：

　　……我让她打莱伊她怎么跑到我这里？？？准确来说是跑到我小号这里，但是小号也不对啊！

　　他抬起头，望向太阳投下的影子。高菱屋百货的大楼之间有天桥位于二层，而当有人从上面经过，身影就会投射下来。黑色的影子，巧之又巧，落在汐华真理的脸上。像乌鸦。贝尔摩德在不必待人时，偶尔会有冷脸。杀气如此锐利，像一把短刀，刀锋凌然，闪着精致又华丽的冷光。就是在这一刻，汐华真理倒没有被这刀掷入心窝，反而是想起来，我要告诉诸伏景光，叫他转述：赤井秀一可以考虑跑路了，他已经被爆了。

　　他的视线就在贝尔摩德身上停止了短短一瞬，移开目光，转身拐进一旁的小巷，掏出手机刚发了没几行字，听见背后的高跟鞋声。对不起，下次修机我再也不会往死路跑了。他下意识地回头，手背在身后，手机屏发出的淡淡的亮光反射在墙上投出一片暗淡光晕。贝尔摩德已经在他背后了，侧着头，摘下了墨镜，非常娇俏，好像什么阳光开朗的年轻美少女，睫毛非常长。是啊，距离如此之近，已经到了汐华真理可以看见她睫毛的地步了。

　　要死啊。

　　“你认识我。”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说。

　　汐华真理没有说话。他就像一个真的涨红了脸，被美女搭讪而不知所措的普通人——而不是亲口对贝尔摩德说，是因为您太漂亮我才多看了您一眼。那样的话一听就是假话。我想告诉她的事，得让她自己发现，才会相信。然而下一句话，再次，每一次，总是超脱他的预料。

　　“刚才那个，你放走了的女人。我觉得你也认识她。”

　　我看到了这一切。

　　你知道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汐华真理和阿莱塔当然可以认识，但贝尔摩德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谁也不能控制。能剪掉这段吗？他试了一下，依旧不可以。没关系，不能剪我也有办法。亚瑟！拍辟谷镜头！

　　亚瑟：？

　　亚瑟：我们这个是全年龄的动漫我求求你了。

　　……这不是拍辟谷视角收不到贝尔摩德的音吗。而且我也没说拍她的辟谷啊！我是这么下头的人吗！汐华真理酣畅淋漓地狡辩，亚瑟更抓狂了：拍你的辟谷也不对啊！谁的辟谷都不能拍啊！

　　我是说你不会真拍到辟谷。你的镜头只管向下就是。

　　最新一集，汐华真理在继被阿莱塔搭救后，贝尔摩德继而出现在他身后。这是重置版的贝尔摩德第一次出现，虽然不必猜身份，然而立场依旧成谜。当然，无论如何，她的压迫力依旧在。很难说她与汐华真理之间的对峙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尤其是剧集末尾，声轨中几乎已经没有人声，活像是助眠音大全。镜头中央是一只手。背在背后的一只手，手指修长，遮住了部分屏幕，从指缝中透露的唯有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e

　　—あばく（败露）；

　　然后屏幕熄灭，连带着剧集也一并熄灭。漆黑的，足以反映观影人的屏幕后，属于贝尔摩德的声音从寂静中响起：

　　“你手中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