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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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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邢弋还在茗桐镇上初中,当时他的班主任正是寻萍。
初二那年,寻萍突然辞去工作。学校谣言四起,传闻寻萍突然辞工是因为和一位学生的家长有染。
而那位家长,正是邢弋的父亲。
渐渐地,谣言也传到的邢弋的耳朵里,越传越离谱。有人说寻萍和邢弋他爸眉目传情早就有一腿,有人说寻萍是被邢弋他爸搞大了肚子,有人说事情捅破后寻萍一口咬定是邢弋他爸强|奸了她,哭着要报警……
学校里,邢弋不论走到哪都会被人议论纷纷,人人都见他就往他身上吐两口唾沫星子。
至于事情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学校待不下去了便逃课去网吧打游戏,那段时间,他几乎是不分昼夜地泡在网吧。
还记得是一个雨夜的凌晨三点,邢弋接邢逊的电话,骂骂咧咧让他赶紧滚回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家里对他长期处于放养状态,哪怕他现在猝死在网吧,邢逊也要隔个两三天才来替他收尸。
接完这通反常的电话,邢弋心中有预感,肯定是出大事了。
凌晨邢弋冒雨赶回家中,客厅灯火通明,家里的一切行李都被打包装进蛇皮袋。刘之英抹着泪继续收拾衣物,邢逊难得没有一身酒气,满面愁容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邢弋望着被扫净的家中,蹙眉:“出什么事了?”
邢逊看起来烦闷到了极点,他发泄般狠踹了邢弋一脚,“问问问!你他妈又跑哪去鬼混了?赶紧滚回房间收拾东西!真是个拖油瓶……滚滚滚!"
那时的邢弋还未褪去少年气,身子骨很清瘦,根本经不起一个成年男人这么一踹。
邢弋小时候挨打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邢逊酗酒后更加变本加厉。曾有一次在家拿铁棍抽到他肋骨断裂,血肉模糊,若不是邻居发现,死在邢逊手里也就是一棍子的事。
他赶快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走到房间收拾东西,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
客厅里,刘之英突然嚎啕大哭:“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非要逃到s市?”
“那娘们儿都报警了,现在能压下去全靠我关系硬,现在不出去躲躲风头,天王老子来了都帮不了我……”
对话断断续续,邢弋从他们口中听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不久前寻萍来他家做过家访,正巧碰见邢逊一个人在家喝得酩酊大醉。寻萍见形式不对,转身想走掉。
可醉酒的邢逊哪有那么容易摆脱,他抓着寻萍的手纠缠了一会,见她想打电话报警,立马将她拖进房间。
铁门重重关上,小白羊掉进了狼窝,却没能像童话故事般幸运逃脱……
事后两天风平浪静,邢逊以为那娘们不敢将这件事传出去毁了自己的清誉,侥幸躲过一劫。然而第三天清晨,警方上邢逊家调查取证,邢逊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带回警局。
根据监控还有周围邻居的口供,当天醉酒的邢逊把寻萍拖回家中,途中连续有女子惨叫传出。直至一个小时后寻萍衣衫不整从邢逊家中走出,出来时发丝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像撞见了鬼魂一般。
警方对寻萍体内残留的精|液进行了检测,医学报告显示,寻萍体内DNA与邢逊一致。至此,邢逊强|奸寻萍的罪行算是板上钉钉了。
加上邢逊在警局还有不少打架斗殴、酒后逃逸、聚众赌博等前科在,若是强|奸罪判刑下来,刑罚绝对不轻。
当年茗桐镇公安机关腐败不堪,官员层层贿赂,盘根错节。只要关系够硬,口袋有钱,许多重案命案都能不了了之。
邢逊在还没染上赌博的时候,靠着时代的红利发了一笔横财。当时算是茗桐镇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公安局里自然有几个靠得住的人物。
他花重金贿赂官员,几个警员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秘密篡改DNA检测报告。推翻邢萍的口供,这才免了邢逊这场牢狱之灾。
原来,学校的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邢弋瘫坐在床沿,耳朵像是失聪般,慢慢听不见门外的吵闹,慢慢听不见窗外缠绵的雨声,慢慢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一段快被他遗忘的记忆翻涌而来……
某天放学,邢弋独自在教室捱到很晚很晚。寻萍来教室关灯锁门,看见坐在座位上的邢弋,上前:“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昨天晚上,邢弋又被喝醉的邢逊给打了。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顿顿疼着,他快速站起来背上书包,“这就回去。”
寻萍和他一同走下楼梯,语重心长道:“其实你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上课认真,人也聪明。我记得上次月考你又是前三吧?”
邢弋专心走台阶,话很少:“第三名,退步了。”
“只是……”寻萍欲言又止:“你爸妈平常是不是工作很忙?好几次家长会他们都缺席,家长群的消息也不看。”
邢弋不知如何作答,捏着书包带踌躇:“他们……”
“行了,老师决定这周去你家家访。”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校门口,寻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声说:“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邢弋眼底的湖水流转,“好。”
那时的寻萍总是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总是穿着不同的碎花长裙,总是对工作抱有十分的热情。
寻萍弯唇朝邢弋挥手:“要注意安全!”
回忆渐渐拉近,邢弋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高速公路,突然泣不成声。那天凌晨的雨夜,他跟着爸妈连夜逃离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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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儿,邢弋用发抖的手心掩住脸颊,好似又将所有的回忆经历了一遍,难以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虞夕西轻轻抚平他颤抖的后背,小心翼翼:“然后呢?”
后来案件还是走漏了风声,茗桐镇人人都知道有个姓寻的老师被强|奸了。
寻萍起初振作过一段时间,重回学校上课。可杀人的嘴是无形的,流言蜚语实在太过可怕。
学校里无人不背地里讨论她,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她,避开她。课堂上,被学生取笑也是常有的事。甚至连她儿子和老公的生活也因她受到影响。
没撑多久,寻萍再次辞去工作,老公也不堪压力选择与她离婚。
离婚后,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时常举止怪异地大哭大笑。人们只道平常:“那个姓寻的女人疯了,啧啧啧,以前还是个初中老师呦。怎么好好的就疯了?可惜了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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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说完,两人已经走出了精神病院。邢弋陷入深深的自责:“我欠杨峰一家的实在太多了,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郊区的夜晚微凉,闪烁的星星在天空上方盘旋。虞夕西没有心思观赏,手掌不停冒着冷汗。
她怎么也想不到,邢弋和杨峰两人的恩怨能扯出一起贪污结案的强|奸案。
拼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到头来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虞夕西用力抱住沉浸在回忆当中的邢弋,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清甜的嗓音微微带颤:“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没事的……”
少女温暖的肢体传递给他抽离痛苦的能量,邢弋在她软软的、暖暖的怀抱中缓缓安静下来。
邢弋垂眸看向怀中长睫不停抖动的少女,很贪婪地,没有把她推出去。他摩挲着虞夕西掌心冰冷的汗珠:“很抱歉,把你卷入这件破事当中。”
虞夕西直直望着邢弋摇头,那双眼睛淡淡的,却很有力量。似乎在告诉他,‘我会永远陪着你’。
两人乘坐摩托车原路返回时,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十一月份镇上的昼夜温差大,寒风刺过肌肤,虞夕西的脑子分外清醒。
她拿起手机给罗田编辑消息:【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罗田:【有。】
他几乎是秒回,聊天框最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他删删打打:【有空,真的吗?】
虞夕西很久没有主动和他发过消息了,更别提约他吃饭。她理解罗田不可思议的心情,打消疑虑:【真的,骗你干吗。】
罗田:【好,去哪吃?校外的那家湘菜馆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
虞夕西:【就在学校食堂吧,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罗田:【好。】
聊天结束,虞夕西望着手机沉思。她突然约罗田吃饭,不是对他旧情复燃了。只是不想再看到邢弋身心受尽折磨,她却无能为力。
她想为邢弋做点什么,用自己仅有的力量。
“冷吗?”清冽的嗓音随狂风吹到虞夕西耳边。邢弋看了眼后视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虞夕西躲开邢弋那双洞察人心的双眼,用轻快的语气说着:“不冷啊,我很喜欢这种兜风的感觉。”
星空长路之下,黑色的摩托车渐渐降下速度,夜晚的寒风也变得不再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