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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帝释青 ...

  •   风扑簌簌卷过地面落叶,为一瞬间的冷却缓和。

      攥住半边心脏,代澜还没忘记先前潘纬雄咄咄逼人的模样,此刻没有前辈挡着,她作为领队怎么也要顶上:“你好,我们是‘百善’的社工,快过年了来送物资。”

      她谦逊有礼,说“你好”时点头致意,没有主动找话题的想法,只全身心防御。

      潘纬雄“啧”一声,手上兼顾从裤袋里再取出烟盒抽根,左手打火机“踢嗒踢嗒”配合恰好,老烟民的烟要续杯。

      “你们这个摄像机就是之前说录节目的吧?”

      代澜脸上微笑凝固,正要回答,不想却被宋汝然抢了先。

      “对啊,正在录制中,如果不想入镜的话我们后期会打上马赛克或者直接剪辑,叔叔您就放心吧。”

      她侧头正巧对上宋汝然目光,后者迈步与她齐肩,眨眼示意安心,显然是不愿只有代澜一人和这位看上去并不好惹的壮汉搭话。

      潘纬雄顿了顿,嘴边烟又卸下:“那就给我打个马赛克,我可不出镜。”

      话是这么说,可这人一点躲避之意都无,撇着脚立在自家门口,存在感十足,眼神紧抓着代澜不放,似乎又在酝酿什么事

      手指往墙边顺手弹几下,又抖出些烟灰,他盯着代澜的眼神被何子游阻挠了好几下,最终以她别过身错开对方视线告终。

      “这人到底是干嘛的?”宋汝然还造着微笑的型,嘴里含糊道,“不想被录怎么还不回家?老感觉他对我们有敌意?”

      代澜压低声量,简短提示:“之前因为修路有点矛盾。”

      “修路?”高荔挑眉,一句话连带着何子游也留意地面,不过还是她先发现关窍。

      越品越有,女人哂笑,与代澜对视一眼,从人情世故里先上岸:“懂了。”

      高荔顺势瞥视何子游,而后者趁着兜圈转身的功夫只歪了歪头又努嘴,大意是懂了。

      现在就剩一个宋汝然。

      她盯着脚下这片地,水泥路从小巷里弯弯绕绕延伸到脚下,而再看一眼盘纬雄家门口那片光秃秃的泥地,宋汝然半知半解:“我们故意没给他修路?”

      可这话刚道出,被议论的主角就发话:“上次也有你来吧阿妹?”

      暗里挑衅,代澜只当听不懂,以笑规避争执,背手抠得起劲:“对,上周和他们一起来的。”

      这句说完后,现场冷却了几秒,壮汉若有所思,紧接着讥笑:“啧,你不是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足够威胁的一句,让代澜后背沁汗,依旧强撑维持脸上表情,可若是细看便禁不住,全然是细微颤抖:“嗯?说什么?”。

      她脑袋像生锈的机器被强制运行,吱呀吱呀连轴转,即便再麻木也知道这些事不好拿到镜头前说。

      这既是为了保护盘纬雄,也是在保护自己和这场无硝烟战争中匿名的村委会。

      盘纬雄也不急,眯着眼让蓝烟从鼻孔里冲出去,他两指衔烟朝下掉出几粒火星,下巴跟着一昂:“不扯了,我就一句,趁着有镜头,就当着节目组面呗,你们给个准数,什么时候给我修路?”

      “嗯……”代澜还是不由自主回避这威逼注目,浅笑快挂不住。

      盘纬雄素来妄自尊大,村里每每有什么活动,不出来争几句都是稀奇事。

      村委会组织村民下载利民软件,教如何使用小程序参与村务,他要说句这是为了偷他们手机隐私数据。

      县医院下乡为他们义诊,盘纬雄带着几个“兄弟”到处说这是没病找病,叫人上医院浪费钱。

      说回修路这档子事儿,当初组织时,明明是盘纬雄自己固执认为村支书让他们修路为的是贪公款中饱私囊,还认为一旦修路,他家门前的地就都归村委会了,所以不愿签字。

      村委会是为了他们路能修通,便利民生,结果还要背着黑锅上门心平气和劝人,误会的点澄清了千百遍,可依旧挡不住尖酸刻薄下的各种流言。

      陆树广在村民间已经够有威信了,可因为这些谣言,也被烦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更何况是其他工作人员呢?

      当时“百善”入驻不久,也正好是代澜来实习的时候,作为缓和村委会和村民矛盾的第三方之一参与协商。

      也因此到最后期限,盘纬雄签下确定拒绝修路的协议时,代澜也在场清楚见证了他嘴脸如何。

      但正所谓前面有多嚣张跋扈,后面打脸就有多狠。

      因为修路是大阵仗,耗时长,代澜那时毕业也不在场,往后都是听人转播。

      路修好不到两个星期,男人就受不了了。

      听说原本答应和他一起签拒修协议的几个“好兄弟”背叛了自己,家家户户出行通畅,唯独自家出入依旧满泥泞不堪,把他气得够呛。

      盘纬雄明知自己无理,可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于是他又跑去村委会大闹,怪村委会没和他说清楚,吵着要让村里把他家门口的路补上。

      村委会表示,晚了,施工方早撤退了,也没给这部分钱,你要修还是自个儿另请高明吧。

      可自己去请人修价格和村委会一起修差别可就大了去了,盘纬雄怎么可能答应呢?也因此,两方有了现在局面。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社工,不涉及这方面,您可以去问问村委会的。”代澜说得很委婉,也很诚恳体面。

      其实问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但盘纬雄既然问了就不会罢休。

      “不行,既然你当初就在场,说明你有资格参与这个事情,来来来……”他情绪不知为何倏然激动,一甩手丢了烟头,壮汉被短款羽绒裹着更臃肿,迎着还未消散的蓝烟便要靠过来。

      不论是好意还是歹意,当看见近一米八的男人板着脸,左手还别着他那紧绷牛仔裤袋口紧逼过来时,代澜还是会下意识后退半步,原本客气神情此刻也被蹙眉破解。

      “这位先生如果要问修路的事应该直接去找相关方,您和我们来说确实没办法。”高荔瞧着不对从后方也迅速走上前,肩膀略微让盘纬雄捕捉代澜的视线被错开,反应极快地应对。

      而何子游更在意,原本还晃着兜圈,现下也不踢石子了,就这么插兜正对来人方向,将来路从中途彻底阻断。

      更高个带着难以忽视的气场俯视装腔作势。

      局势几秒之内变幻。

      代澜从后面看,不知何子游作何表情,只知盘纬雄走到离他两米左右处脸色由阴转疾风厉雨,提起手指着高挑男人就是一句脏话。

      她的心揪起之时手腕忽地被人抓住,惊得猛地低头望向手腕,再迅速沿臂往上扫。

      是宋汝然,一个眼神镇住代澜心底风浪。

      然而还不够,因为盘纬雄似乎在发飙边缘反复试探,毫不掩饰自己对村委会的不满,并借机投射在面前几人身上,几句怒骂将代澜的心再次高高提起。

      “谁不知道你们是村委会的人啊!你们都是一伙的!就搞针对是吧?”

      他愤然,胸口随着气息不稳剧烈起伏:“信不信我直接向政府投诉!”

      还未等代澜回击,盘纬雄迅速冲到摄像机前厉色,而摄像师本想躲开,却因为位置不佳正巧被堵在柴火堆旁进退两难。

      宋汝然夹缝中烦躁快速追问:“你刚刚干嘛了他突然这样?”

      “我刚刚真没激怒他!”何子游也无可奈何,代澜甚至能在他语气里听出些挫败之意,显然是为对方突然调转目标而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而懊恼不及,丢下这句立马速度冲向盘纬雄。

      “镜头都拍下来了!你们叫什么,什么‘善’的社工,你们这群人偏心眼!不帮人民群众,就知道跟着村委会欺负、欺负人!”

      他嚷到最后甚至眼眶都泛红,眼看壮汉被逼至这般境地,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若是从头到尾不了解情况的人定会听信谗言。

      “全村人都修路了!就我家不修!歧视我们家!”盘纬雄哭腔与粗壮身躯完全违和,演戏演到最后连自己都骗了自己。

      见识过男人的骚操作,几人一拥而上,将他从摄像机前拽开,生怕盘纬雄不小心摔了设备,回头说不定还要被讹上笔大的。

      场面一时混乱。

      何子游力气最大,直接从人肩后一拽衣服,先阻挠盘纬雄对摄像师的“骚扰”。

      “请你不要这样!”宋汝然紧跟着过来手忙脚乱帮摄像师扶机器,助理顺势协助摄像师“逃出”后,她展开双臂挡在两人之前。

      盘纬雄嘴上依旧不饶人,见到手的摄像机被撤走,成串的脏话劈头盖脸,要是真要把这段放进正片里恐怕都不过审。

      代澜被他接连推搡了好几下,慌乱中向后跌了几步,侥幸被高荔伸手一牵拉回平衡,可依旧是吓得急喘,捂着胸口还未从短暂失衡中回神,就听一句怒斥——

      “你再动一下试试!”

      犹如平地惊雷,何子游语调不高,可声压震人,响声回弹在四面墙之间而男人悍然不动。

      见过他弯眉温柔,没见过他真的发怒。

      代澜一直以为随性到最后还是潇洒,可她似乎把他想得太自由。

      ——也许这也是自由,拥有放肆揭露怒火的自由。

      何子游浑身似旋了寒风,压迫感骤然降临,被拧着手腕的男人在目眦欲裂对阵冷光凛然中节节溃败,喉结上下一动,厌弃地松了力再着势将桎梏一甩,还是嘴硬如旧。

      “我呸,他妈的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我靠,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盘纬雄恐怕将宋汝然彻底惹毛,放飞自我,女人也不怕是在镜头前,巧舌如簧同他对战了好几个来回,成功将战火转移。

      代澜在混乱中紧急从裤袋里掏手机要报警,还要给吴楠涛和村委会的人打电话,可因为手抖个不停连简单的从袋子里掏出手机都滑了好几回。

      她努力控制着情绪,可情绪却不允许她放过自己。

      双手握着手机光是输入密码就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成功后喉咙便有异物感,顶着呕吐欲反复吞咽抑制。

      1——

      背景音是男人破防后的激烈咒骂。

      1——

      冷风擦过代澜鼻尖,耳旁忽地传来一声稚嫩的尖叫,要摁下“0”的指尖狂颤不停。

      代澜飞速回身向着尖叫的方向,不出意外的是脖颈连同脊椎锁死绷坏。

      出意外的是一个年仅三四岁的男孩似乎从盘纬雄家门口才跑出来,眼瞅着男人大哭不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帝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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