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41、第 41 章

　　人间。
　　淮水尽头的都城中新建了一座楼台，就在最热闹的那条街上。
　　此时已过酉时，天色渐昏，可城中亮起灯火盏盏，还有夜市将开，摊贩四来，人潮如织。
　　敖寸心身为淮水之主，不缺钱财，与念坐在楼台上最好的位置。
　　将整条街的热闹一览无遗。
　　敖寸心喝了半壶酒，虽然人间的酒喝不醉龙，可她今日欢喜，允许自己喝醉。此刻，她整个人趴在楼台栏杆上，也不顾及什么神仙形象和淮水之主的威仪：“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听曲看戏，游戏人间，吃喝玩乐。你说，反正我现在已经借着淮水水君的名头正名了，如今三界见到我也不再只记得我曾经与杨戬的那些窝囊事，要不然我去天庭和玉帝王母说，不当这个淮水水君了。把淮水留给玄默，他一定能把淮水治理好。我以后就和你一起，周游三界，朝游沧海、、、”
　　敖寸心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不是什么好话，便又换了个说法：“不管是去人间凑热闹，还是去哪个仙山福地寻幽都行。把你想做的事情、没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念想起这些时日体会过的东西，眼中微微含笑。
　　敖寸心觉得她无心无情不知喜怒地过了几万年，甚是可怜。这些日子拉着她到处玩乐，想要带她融入人间，找能让她喜欢的东西，体会未曾体会的快乐，甚至还会故意逗她，美其名让她体会更多的情绪。
　　她知晓她的心意，每每也都极尽配合。
　　这人间天上，的确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念：“那样的日子好像是很好。”
　　敖寸心眼中是得到认同的快乐：“是把是吧！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的。我在西海的时候，将西海海域都走了个遍，便是东海，听心姐姐都未必有我知道的地方多。我喜欢热闹，喜欢到处玩。来了人间之后，我本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可是好像又没有以前那样的心情了。心里想着一个人，独自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敖寸心动了动脑袋，回头看向念，眼睛里亮晶晶的，“我现在有你，好像又有心情到处去了。”
　　敖寸心：“人间天上，哪里都可以。”
　　敖寸心说着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人间热闹，比天上好。你都一个人这么多年了，还是热闹些好，还是去人间吧。我可以带你去四海，去仙山，去海外。听说海外的人，和我们这边的人长得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不一样的、、”
　　念看着仿佛醉了、不停地絮絮叨叨的敖寸心，她很少见她这样高兴。
　　不，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高兴。
　　无论是当上淮水之主，还是东海见亲，或是被封水君洗刷旧名，帮助凡人旧友得偿所愿，她的心里都没有这样简单轻松地高兴过。
　　敖寸心在嫁给杨戬之前一直是明艳生动的。
　　可是哪怕斩断情根，挣脱过去的情谊，她其实也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的明艳都带着锋锐。
　　她的笑容都带着冷漠。
　　她貌似的开心其实都背负着沉重的底色。
　　可唯独此刻，唯独现在。
　　她是真的开心，像是重新找到了想要做的事情，变得明媚鲜活。
　　敖寸心感应到心里流淌着的复杂情绪，从微醺的状态中拉回神思，偏头看向念，不明白念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情绪：“念，你在想什么？我说的不好吗，还是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
　　“有啊。”念没有说那些会让敖寸心不开心的话，她的目光错过疑惑不满的敖寸心，落在楼下街上的一角：“那个皮影戏看上去就很不错。”
　　敖寸心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果然在街上一角找到个演皮影戏的，前面坐了好些个小孩，时不时地拍手叫好。
　　皮影戏，她好像也没有玩过。
　　敖寸心站起身：“你喜欢啊，那我们也去玩。”
　　不过片刻，敖寸心和念便一人手中拿着一支皮影人，站在幕布后面，笨拙地牵动手中的小木棍，操纵着皮影小人一步一步走至光明处。
　　敖寸心故意粗着嗓子：“吾乃淮水水君，你是何人？”
　　念看了一眼假模假样演戏，还偏头提醒她赶紧接戏，眼底满是光亮的敖寸心，心脏处传来的代表着快乐的情绪做不得假，于是目光也跟着落到手中的皮影上，手中微动，皮影人被手中动作牵引，走动敖寸心的皮影人面前，声音中带着点点被敖寸心传染的笑意：“我乃盘古一念。”
　　念：“很高兴见到你，敖寸心。”
　　很高兴见到你，敖寸心。
　　很高兴见到的是你，敖寸心。
　　**
　　昆仑。
　　与人间的繁华相比，昆仑乃修行之人所住洞天福地，向来清净。
　　而此时，愈盛。
　　天上明月皎皎，杨戬站在梨花树下，明月清冷，梨花洁白，人也愈显冷清。
　　杨婵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杨戬抬头望月的样子。
　　嫦娥知道刘彦昌选择修行，许久不曾得到消息，来了一趟，才走不久。
　　明明当时嫦娥还和他打招呼来着，可是他当时却只是远远地看着，不点头，不回应，什么也没说，连靠近也不曾，转身便走了。留下嫦娥一头雾水，还问她司法天神这是怎么了？
　　可如今，人已经走了，他却又在这里看着对方回月的身影。
　　杨婵摇了摇头，走近杨戬：“二哥。”
　　杨戬回头。
　　杨婵：“二哥既然挂心嫦娥，刚刚为什么不送送她？”
　　杨戬沉默不语。
　　杨婵：“是因为三公主？”
　　杨戬声音沉凝，仿佛背负着无尽的沉重：“、、、我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我一看到嫦娥，就想起是我连累三公主断去情根，我、、、”
　　杨戬：“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三公主，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嫦娥、、、”
　　杨婵：“那二哥难道要一辈子背负着对三公主的愧疚生活吗？你真的愿意，就此放弃嫦娥？”
　　杨婵：“我看得出来，嫦娥如今对你的态度和以往是不一样的。”
　　杨戬：“、、、”
　　杨戬：“三公主在断去情根的时候或许真的很痛苦，但是她既然选择了断去情根，就说明她已经决定割舍过往的感情。她如今已经走出来了，二哥你又何必再用过往困住自己呢！”
　　杨戬垂眸，道理他都知道，可、、、
　　杨婵见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那段持续了一千年的孽缘她原本以为已经随着时间过去，二哥能守得云开，没想到，事隔经年，三公主再度出现，依旧还是困住了二哥、、、
　　杨婵往回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杨婵：“二哥，我知道，在你心里，嫦娥仙子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圣洁高贵的存在。她温柔，善良，无与伦比。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是一个女人。”
　　杨婵：“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心里想着别人。”
　　杨婵：“你如果真的喜欢嫦娥，想和她走到一起，就千万，千万不要再走上一千年前的老路。”
　　杨婵：“只有放下，才能得到。”
　　杨戬回头，却只看到杨婵在月光下离开的背影。
　　坚定的，柔弱的。
　　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副柔弱的身体里有多么清醒而坚韧的灵魂。
　　杨戬回头看向那一轮圆月。
　　月光洁白地洒在他身上。
　　他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披上那一层美丽的月光。
　　可如今月光落在他身上，他却好像潜行于阴影，背负千斤，无法坦然昂首，迎接那道美丽的月光。